李明達轉手從桌案上拿起那本名冊,把冊子正麵對著李大亮翻了幾頁,“這上麵所寫的每一個名字都是真的,但這隻是‘互相幫’的部分名冊,並不是完整的全部。”


    李大亮仍舊看著李明達,似乎還是不解一樣。


    李明達也不去觀察李大亮什麽表情了,這個人城府極深,而且極為會偽裝自己,僅憑她之前總結的那些通過表情來辨別真偽的小經驗,用在李大亮身上根本不準。她的那些判斷,隻能用在一些下意識流露情緒的‘單純’人身上。


    李大亮這人,一看就是很會隱藏和十分自持的人,很不好對付。也正是因為他如此不好對付,李明達也更加確信他身上的問題。


    “我當初從你手裏接過名冊的時候,就覺得哪裏不對,後來我琢磨明白了,這名冊被儲存在樹洞之中,長年累月,便是被羊皮包裹的嚴實,也該會有一些腐木的味道。但是你給的名冊,幹淨的什麽味道都沒有。”


    李大亮嗤笑,“貴主就憑這個?我拿著名冊騎馬回來,一路帶著風,可能就把名冊上的味道散了。”


    關於味道的事,李明達不能解釋太多,她總不能告訴李大亮就算他騎馬飛奔三天,以她的鼻子那書上沁入的味道她照樣能聞到。


    “還有書皮,也是最好的證明。久藏在樹洞羊皮內已經發黴,接觸書脊的部分有剮蹭的痕跡,也就是說書冊的外表該有黴,但你呈交的這兩本一點都沒有。


    名冊內容也有問題,名單裏長安城內的人數占七成以上,特別是長安城內的‘重要人物’,都是一些我們早前調查知道的人,比如杜駙馬、房駙馬和景恆世子。而長安城外的名單,不僅人少,還都是些不太緊要的小人物,一個大的都沒有。在調查過程中,大家也都知道,你們互相幫都有個奇怪的愛好,喜歡把錢藏在水下,說是這樣安全。也不知是哪來的緣由,總之有這個習慣就是了。”


    李大亮立刻抓住了李明達話裏夾帶的‘你們互相幫’,糾正道:“回稟貴主,是互相幫,但並非是下官的互相幫。總之不管貴主信不信,下官跟互相幫一點關係都沒有。”


    “互相幫喜歡把秘密和寶貝沉在水裏的這件事,你認不認同?”李明達問。


    李大亮躊躇下,皺眉思量一會兒,分析道:“宮裏的趙公公,還有其它幾名小太監都有招供,他們都是因為加入互相幫後,才喜好把東西藏在水下。在葉屹那裏查到的互相幫宮內人員名冊,也是在池子裏。互相幫喜歡把秘密和寶貝藏在水裏這件事,下官也認同。”


    房遺直聽到這裏,忍不住勾起嘴角。有幾分欣賞地打量李大亮,這就是他的厲害之處,明明身在其中,他卻可以完全以另一個身份進行客觀思考。這大概就是李大亮隱藏這麽久,卻沒有被公主以及大家察覺到的緣故。


    “長安城的互相幫,已經把手伸到了世子和駙馬那裏,長安城外的互相幫怎麽就這麽不爭氣,連個六品以上的‘人物’都沒有?不知你可知道,安州城有一位叫清娘的ji女,她也把她喜歡得寶貝藏在了水下,就在她ji院邊上的白兆湖下。”


    李大亮看著李明達,沒有說話,反而是在觀察李明達的表情。


    李明達還是從能李大亮的表情中看出,他並不知道這件事。畢竟這件事發生在安州,距離長安城太遠,而且清娘就算加入互相幫,那也是個小人物。再者這水下藏錢的法子在互相幫內部幾乎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李大亮不可能挨個過問他們之中誰把錢藏在水下。


    “這清娘卻不在名冊裏。安州的裴駙馬也不在名冊裏。長安城內損失慘重,你情急之下隻想著盡量保住城外的‘人物’,所以裴駙馬的身份令你本能的立刻反應把他留了下來。該是匆忙之下的決定,所以並不謹慎,令你遺忘了裴駙馬已有暴露的可能。”


    李大亮皺眉,“貴主思慮太過了,我倒覺得長安城內已然是互相幫的主力,城外自然就人少。”


    “聖人腳下的地方,互相幫都敢如此猖狂,更何況是長安城外。而且這石紅玉和齊飛都是從晉州而來,晉州地界竟也沒個重要人物,誰會信!”李明達接著道。


    “貴主的推測確實精彩,然而‘部分名冊’和‘完整名冊’是否存在,還並不好說。”李大亮依舊言語沉穩,“若我真如貴主所言,是互相幫的真正幫主,那我何必認認真真的去查互相幫的案子,去大費周章的尋找名冊,奮力緝拿互相幫的人?我這麽做對自己有什麽好處。”


    “當然有,保住你當下的地位,讓你看起來是個沒有任何嫌疑,你還是恪盡職守的刑部侍郎。案子前頭是我和房世子在查,你幹涉不了,後來你雖然是案子負責之人,卻也是多方合力並查,有程處弼和常懷遠在,你不敢輕舉妄動什麽。你沒有料到名冊會真的被找到。那幅畫上的秘密,真的會被我看破。


    情急之下,你為了不暴露自己,隻能選擇走一步看一步,棄車保帥。我記得當時我們繪出尋找名冊的地圖之後,你是隔了一晚,在次日早上的時候,才把名冊遞到我的手上。我問過程處弼,當時是你主動說那時候天色漸黑,不宜尋找,等第二日早上再去林子內搜尋。這一晚上,足夠一個早就熟悉名冊所在的人去林子裏將名冊替換。你弄了個‘部分名單’糊弄住所有人,目的就是為了讓這件事趕緊平息下來,以保全自己。”


    “下官之所以會說那話,是因為當時的情況確實不允許立即搜尋。”李大亮依舊解釋。


    “李大亮,時至今日了,你還狡辯,我說一句你就辯解一句。你當事實是你用嘴辯解出來的?你以為我們會傻到把那麽多巧合視而不見?”李明達無奈笑了。


    房遺直跟著嘆道:“對牛彈琴。”


    “其實我早就懷疑你了,但是因為證據不夠,所以請房世子幫忙派人暗中觀察你。我想那齊飛和石紅玉既然源自於晉州,你損失慘重之後,大概也會回到老巢才能東山再起。果不然,你真的請命去了晉地的慶州。所以昨日我說梅花庵私會房世子一事,不過就是個暗號,也順便考驗你。你出宮之後的一舉一動,都在我們的監察之內。不過你到底是個厲害的,我的人竟沒有察覺到你是怎麽打發人去挖的陷阱。如果說之前的一切推斷,雖然合理,但沒有證據,那我馬車出事,就是對你切切實實的指控。‘私會’這種事是秘密,你是唯一的知情人。得幸你到現在還想謀害於我,所以真正暴露了你自己。”李明達道。


    李大亮不說話,眼睛盯著前方的地麵。


    “前些日子從來長安城的吐蕃貴族口中,終於探知達贊幹布其實早在五年前就已經癡傻了。這話是他當初覲見吐蕃贊普的時候,親耳所聽,所以消息準確。所以這些年來,一直都是你以達贊幹布的名義在命令石紅玉和祿達昂等幫眾,所以他們一直都以為達贊幹布還是正常人。下令方糧刺殺我的紙條,想必也是你寫得。可能你會又說我推測的不對,倒也不怕,剛好你箱子裏的那些吐蕃書有不少已你自己的吐蕃語批註,對比一下筆跡,自然就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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