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滿麵風霜卻越發清豔的蘇青,段無敵隻覺得心中一片平靜,昔日愛恨如風消逝,他微笑道:“貴國殿下可是已經答應在下的要求?”


    蘇青心中湧起莫名的思緒,隻是從這一句話,她就知道眼前這人已經將自己當成了陌路之人,這不是自己早就想到的麽,昔日沁州城外恩斷情絕,也就注定了今日。抬起頭,她從容道:“殿下應允將軍的要求,隻要宣將軍安然無恙,殿下答應,一日之內,不追擊貴軍。”


    段無敵眼中閃過欣然的光芒,原本隻是搏上一搏,想不到果然收效,他笑道:“不過貴軍強大,而我軍弱小,我不能不防殿下失言,不知道貴使有什麽打算?”


    蘇青冷冷道:“齊王殿下一諾千金,豈有反悔的道理,不過將軍不信,也是情理所在,若是將軍願意,可以先將宣將軍送回雍營,蘇青願為人質。”


    段無敵其實並無懷疑之意,不過是為了安撫軍心罷了,所以便道:“既然如此,那就委屈貴使了。”


    蘇青微微一笑,就如寒梅綻放一般美豔,擔任人質是她自請,段無敵若是聰明的,應該趕快逐走自己才是,隻不過隻怕直到今日,在這個男子心中,自己不過是走錯了道路的迷途孤雁罷了,自己的危險尚未被他獲悉吧?


    當宣鬆走到雍軍轅門,心中生出近鄉情怯之感的時候,隻聽軍中號角響起,轅門大開,李顯帶著眾將大張旗鼓地出迎,宣鬆隻覺眼中濕潤,上前幾步拜倒道:“罪將辱沒軍威,尚請殿下懲處。”


    李顯急步上前,伸手相攙,阻住宣鬆下拜,他滿麵歉疚,道:“宣將軍何出此言,當日是李顯不察,以致於此,當日若非宣將軍慷慨赴死,本王曾經有言在先,若有差池,皆有本王擔待,你幸而生還,本王若再加以怪罪,豈不是太苛刻了,你放心,今日之辱,你定可一一討還。”


    宣鬆感激涕零,半晌才平靜下來,連忙道:“殿下,不可拘泥小義,段無敵乃是最擅長防守的將才,若是他回到晉陽守城,對於我軍未免威脅太大,還請殿下奮起直追,擒殺段無敵。”


    李顯笑道:“早知道你會這樣說,不過你不用擔心了,段無敵斷無可能回到晉陽的,再說蘇將軍還在他軍中為質,現在也不適合進攻。”


    宣鬆愕然道:“蘇將軍怎會去做人質,她雖然精明能幹,但是畢竟是個女子,又和北漢結下深仇,恐怕就是段無敵恪守信義,也難免遇到危險。”


    李顯低聲道:“你放心,自然有人接應蘇將軍,那段無敵畢竟是個君子,又有本王大軍在此,蘇青不會有事,隻怕他還會後悔莫及呢。”想到得意之處,李顯忍不住哈哈大笑。還有什麽比勝券在握更加令人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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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攜手走進中軍大帳,讓宣鬆坐在左側首席,眾將一一入座,李顯道:“宣將軍,你曆劫歸來,本應該讓你好好修養,可是如今軍情緊急,段無敵擅長敗退,步步為營,這也是你的長處,隻好讓你辛苦一趟了,等到明日此時,你率軍銜尾追擊,如何進退你便宜處置。”


    宣鬆心中大喜,他不是沒有擔心過會暫時被擱置,想不到李顯對自己如此信賴重用,連忙起身道:“末將遵命。”


    李顯見狀不由微笑,其實現在並非一定需要宣鬆領軍作戰,他不過是通過這種方式表示他對宣鬆的器重,避免有人借著宣鬆被俘之事興風作浪,不論是在什麽地方,小人都是難免的。


    北漢軍從平遙撤退之後,幾乎是全力行軍,一日之間便已經到了陽邑,當安排好防務之後,段無敵走入親兵為自己準備好的住處,一走進房間,他停住了腳步,隻見外間坐著一人,蘇青坐在椅上,玉手托腮,含笑看著自己。一旁的梨木衣架上麵掛著青黑色的披風,室內幾乎是一塵不染,而蘇青麵前的方桌上放著香氣四溢的飯菜,一旁的椅子上還擺著銅盆方巾,盆內清水仍然冒著滾滾熱氣。


    跟在段無敵身後的兩個親衛都是下意識地按住了刀柄,但是繼而又露出迷茫的神色,顯然這種溫馨的場麵讓他們生出疑惑。就連段無敵也是一陣迷茫,若非是蘇青身著勁裝,腰間佩劍,明麗的笑容中帶著些許譏誚和冰冷,他幾乎要錯認自己是回到了家中,而麵前的男裝麗人便是自己的妻子。他眼中恢複清明,冷冷道:“你為何會在這裏,監視你的軍士在哪裏?”


    蘇青望望段無敵身後的親衛,淡淡道:“你要在他們麵前盤問我麽?”


    段無敵沒有作聲,揮手遣走侍衛,然後在桌子的另一邊坐了下來,靜靜的看著蘇青。蘇青眼中閃過莫名的神色,她神色淡漠地道:“軍中有些石將軍舊部,他們還認得我,有些人尋機前來質問當日之事,我便告訴他們當日石將軍並不知道我的身份,當日我不過是利用石將軍在沁州城棲身,雖然做了些推波助瀾的事情,不過卻也料不到龍將軍會深信石將軍叛變,唉,石將軍過於剛烈,若是當日他肯向龍將軍辯白,未必沒有機會洗清冤枉。”


    段無敵隻覺得口中發苦,道:“你所說可是實情?”


    蘇青回想起當日石英憤然自盡的情景,縱然是鐵石心腸,也不由黯然神傷,她淡淡道:“自是實情,有些時候事實往往更能將人誘入歧途,不過你也不必後悔,石英雖然並未暗中投降大雍,但是他確實是存心針對於你,隻因我告訴他了一些關於你的謊言。還有,當日石英自盡之時,已經猜到我的身份,但是他並沒有告訴你們,而是甘心赴死。”


    段無敵怒不可遏,右手猛然捶在桌麵上,杯盤被震得砰砰作響,他怒視著蘇青,但是怒火很快就平息下來,隻因他看到蘇青平靜而又冷酷的神情。他鬆弛下來,微微苦笑,自己不是早已決定隻將這個女子當成敵人的麽,既然如此,又何必為她的所作所為生出怨恨呢。


    覺得從未有過的疲倦,段無敵冷冷道:“好手段,昔日迫得石將軍自盡,如今又用來汙蔑我,蘇姑娘,你夠狠,隻是你為何對我明言?”


    蘇青意味深長地道:“今日你與我在此密會,明日就會傳得沸沸揚揚,用不了多少時間,就連晉陽都會知道你尋了個冠冕堂皇的借口放走了宣將軍,而且還和昔日的未婚妻子密談,你說晉陽會怎樣想?”


    段無敵默然不語,蘇青站起身,拿起披風係好,道:“時間已至,你若是現在將我殺了,還可挽回這一切,若不然,我可能就有機會替你收屍了。不過你若是能夠想通,齊王殿下等你棄暗投明。”


    段無敵默然不語,雖然蘇青陷害他至此,可是他卻沒有絲毫怨恨,彼此各為其主,不論做什麽都是理所當然之事,隻是蘇青仍然給自己留了一條生路,這已經足以令他感激,隻可惜,那條路卻是他寧死也不願去走的,在蘇青即將走出房門的時候,他低聲道:“多謝你,很抱歉。”


    蘇青嬌軀一震,雖說在沁州城兩人恩斷情絕,但是這又豈是可以輕易辦到的,不論是恨,還是愛,她心中仍然有著段無敵的影子。她今日來此,既是為了讓段無敵更加有口難辯,也是希望段無敵能夠答允投降,免去殺身之禍,但是她縱有此心,也沒有指望這個男子能夠明白,事實上,她已經做好了準備,從今之後,這個男子隻會當自己是毒如蛇蠍之人,可是這個男子卻將自己心意看的清清楚楚,卻又明確得告訴自己不會接受。蘇青不由心中酸楚,她低聲道:“昔日你我兩情相許,我從未後悔,縱然後來我被你傷得體無全膚,也仍然當你是鐵骨錚錚的好男兒,隻是既然你我已經分道揚鑣,就再沒有重聚的可能。不過,你當真要為北漢殉葬麽?”


    段無敵沉聲道:“昔日之事,其咎在我,你的選擇,我亦無話可說,你不需為我費心,求仁得仁,我死而無怨。隻是我曾經聽說你和鳳儀門有些關聯,原本還在擔憂你再不能得到大雍接納,到時天下雖大,無你容身之處,可是如今看來,齊王果然是非同常人,仍然重用於你,據聞雍帝器量仍在齊王之上,想來你不會因此受到牽連。隻不過有一件事情我始終牽掛,你至今仍然小姑獨處,或許是我自大,但是終究是我誤你終身,若有可能,希望你能早結良緣,也可告慰你的雙親在天之靈。”


    兩行珠淚滾滾而下,蘇青走出房門,她沒有回答,也沒有再回頭,親手陷害曾經的未婚夫婿,很有可能將他送上斷頭台,心中怎不痛楚,何況他縱然到了絕境,仍然沒有一絲怨恨之心,又怎不讓她愧疚。走出門外,蘇青迅速拭去淚痕,取了坐騎揚長而去,駿馬在風中疾馳,蘇青心中隻有一個念頭,無敵,你若因此而死,我也隻能用獨身終老來向你贖罪了。


    渾渾噩噩不知奔了多久,蘇青突然聽到馬蹄聲響,她立刻清醒過來,抬頭一望,立時愣住,隻見對麵兩匹馬絕塵而來,馬上兩人她都認得,前麵騎著一片黑馬的正是秋玉飛,而後麵騎著黃驃馬的則是淩端。雙方都不約而同地放慢了馬速,然後停住坐騎,默默的望著對方。


    蘇青先醒悟過來,在馬上一揖道:“原來是秋四公子,當初被公子一路追殺,現在末將還記得當日的苦楚呢,聽聞公子出使東海,想不到今日歸來,此去莫非是要去陽邑麽,段無敵段將軍就在陽邑,再過一兩日,隻怕我雍軍主力就會到此了,公子雖然武功出眾,但是畢竟隻是一人,為了公子著想,還是請公子速速返回晉陽吧。”


    秋玉飛微微一笑,眼中閃過一絲傾慕混合殺機的複雜情緒,對於這個女子,他是深深佩服的,弱質孤女,隻身蹈虎穴,立下赫赫奇功,當日自己一路追殺,隻有這個女子可以和自己一戰,武功高,心機深,智慧高,再加上精通音律,相貌清豔,怎不令須眉汗顏,隻可惜卻偏偏和北漢仇恨似海,不惜舍棄家國愛侶,為敵國效命征戰。是否殺了她以毀去齊王得力的臂膀呢?隻是現在三人都身在曠野,那女子的戰馬也是千裏挑一的良駒,若是一心逃走,自己也未必能夠得手。


    正在秋玉飛猶豫是否出手的時候,身後煙塵滾滾,當先一騎是一個青衣少年,容顏如雪,正是邪影李順,秋玉飛微微一歎,對蘇青還禮一揖道:“陌路相逢,隻是沒有時間敘談,姑娘的琵琶絕藝,玉飛仰慕非常,他日若有機緣,還當請教。”說罷策馬急急而去。


    蘇青隻覺得背心冷汗涔涔,直到秋玉飛遠走,她才覺得方才籠罩在身上的沉重壓力消失不見,這時小順子已經到了近前,他淡淡道:“公子書信到了,調在下和蘇將軍前去聽命,公子說,是要我們準備接待一位佳客。”蘇青眼中閃過疑惑的神色,是什麽佳客要楚鄉侯親自迎接呢?一個念頭突然如同星火一般在她心頭閃現,她的容顏突然變得蒼白,很多事情都可以想通了,例如為什麽秋玉飛會出現在這裏,想得越清楚,蘇青對江哲此人的心機越發覺得心寒,如今想起來,自己昔日擅自決定,改變了他的計策之事,未免是有些過於冒失了。


    夜色深沉,段無敵望著手中繪製完畢的晉陽防務圖,心滿意足地放下了筆,這兩日謠言四起,就連他的大部分舊部也對他生出疑心,若非是他用強硬手段壓製,隻怕這些士卒早就嘩變了,雖然也有親信的將領和親衛仍然相信自己,可是他們除了徒勞地替自己辨白之外再也無能為力,而且大概隻需晉陽一道旨意,自己就將孤立無援了吧,畢竟自己從未刻意籠絡過下屬,眾叛親離並非隻有暴虐的首領才會遭遇到的窘況。送走蘇青的當日夜裏,晉陽有緊急軍令到來,命自己固守陽邑,段無敵心知這是晉陽也對自己生出疑心,事已至此,他也無意辨白,所有的謠言可以說九成都是實情,隻是增加了一些子虛烏有的細節,可就是如此才讓他百口莫辯。想來晉陽應該有所決定了吧,他心中泛起淡淡的苦澀。


    這時,有人在外冷冷道:“段將軍,你為何還在這裏?”


    段無敵愕然抬首,一人推門而入,段無敵化驚為喜,上前施禮道:“原來是四公子,東海一行想必多有艱險,公子能夠平安歸來,國師必然大喜過望。”


    秋玉飛望著段無敵黯然道:“我進城之時已經得知如今情形,你的處境未免太艱難了,縱然是我,若非昔日和你有相交之情,也會懷疑你的忠誠,而且說句實話,就算是你從前忠心耿耿,如今這樣地剪迫,隻怕你也難以繼續忠於北漢,所以我雖然傳書師尊,希望他為你緩頰,但是恐怕沒有什麽用處,唯今之計,你不若走了吧,就是去投了大雍,隻要你不替他們來攻打晉陽,我也不會怪你。”


    段無敵微微一笑,道:“公子何出此言,段某問心無愧,焉能畏罪潛逃,公子信任段某忠誠,段某感激不盡,若是我真的逃走,隻怕是弄假成真,龍將軍殉國之後,隻有嘉平公主獨力擎天,她待我不薄,我不能辜負她的信任。”


    突然,外麵傳來自己親衛驚怒交加的嗬斥聲,這些親衛都是跟著段無敵出生入死的親信,自然知道自己的將軍受了何等的冤屈,隻是他們縱然辯白也無人願意相信,如今他們突然這樣混亂,必然是晉陽前來查辦自己的使者到了,段無敵微微一笑,道:“想必是晉陽使者到了,公子在此或有不便,若是不嫌棄,請到內室暫避,不必以段某為念。”秋玉飛一聲長歎,身形隱入內室,通往內室的房門無聲關閉。段無敵站起身走到書案之前,靜候使者進來。


    不多時,房門被人推開,段無敵一眼便看到了神色憔悴的林碧,竟然是嘉平公主親至,這是怎麽回事,林碧如今應該在總領晉陽防務,段無敵不由神色數變。林碧走到書案後麵徑自坐下,看向案上墨汁淋漓的布防圖,神色一黯,道:“段將軍仍然為晉陽防務憂心麽?”


    段無敵肅手站在案前,道:“末將曾在晉陽衛戍,晉陽防衛本是固若金湯,不過天長日久,難免有些缺失,末將曾經仔細研究過如何補救,隻可惜不得兵部接納,這幾日末將憑著記憶重新繪製了一張布防圖,其中有些地方是防務上的薄弱之處,若是能夠按照這張圖加強守衛,或者會好些,還請公主過目,若是公主覺得可行,不妨一試。”


    林碧望向段無敵神色坦蕩的麵容,道:“你可知王上下了嚴令,將你立刻明正典刑,我多次苦苦相勸,王上仍然固執己見。國師之意,也說你縱然本無二心,如今也不能保證你不會投敵,因此支持王上的決定。”


    段無敵平靜地道:“末將早已料到如此,敵人的計謀雖然簡單,卻是狠辣非常,段某也有錯處,不論是為什麽,末將昔日走私貪賄都是罪證確鑿,而且石英將軍若果真冤枉而死,末將也是罪魁禍首,再說為了性命放縱俘虜,為了私情放走蘇青,這都是真的,段某知道自己罪不容誅,王上隻令斬首,已經是法外施恩,公主不必介懷。”


    林碧麵上露出痛惜的神情,道:“庭飛當日曾對我說過你的事情,你不計毀譽,為了北漢做了許多事情,這種種罪狀卻都是冤屈了你,用宣鬆交換你和將士們的性命,這是我默許的,放走蘇青,也是理所當然之事,難道我北漢還能殺害使者麽?隻是朝中群起攻訐,我多替你聲辯幾句,便險些被國主逐出大殿。唉,昔日朝中重武輕文,如今那些文官個個言辭激烈,好像若不殺你,社稷必亡,朝中勳貴武將雖多,但是庭飛昔日喜歡提拔寒門出身的將領,唯才是舉,令他們頗有微詞,如今庭飛殉國,他們便也趁機攻訐於你,哼,大敵當前,他們不想著如何對敵,還在排除異己,好像若有他們帶兵,就可以挽回危局一般,不知自量。段將軍,林碧無能,不能保住你了,隻能爭取親來陽邑處置你,這樣也可保全你的體麵。”


    段無敵下拜道:“多謝公主殿下相信末將忠心,事已至此,公主不要為了末將生死和朝廷決裂,若是沒有公主擔任主將,隻恐晉陽難守,末將縱死也不會怨恨王上和公主,就請公主下令將末將陣前斬首吧,若能夠保住社稷黎庶,末將就是遺臭萬年也無怨恨。”


    林碧掩麵道:“忠貞見疑,朝廷對你不起,你,你去吧。”


    段無敵再拜叩首,然後舉步向門外走去,他剛走到門口,門外的林碧親衛要上前將他縛住的時候,林碧突然高聲道:“且慢。”


    眾人都是一愣,向林碧望去,隻見林碧神色堅毅非常,她斷然道:“段將軍,有我林碧在此,斷不能讓你無辜遇害,你立刻離開北漢吧,現在國內一片混亂,很多地方我軍已經撤退,而雍軍尚未進駐,你有很大的機會逃出去。去濱州吧,現在那裏名義上還不是大雍所屬,而且現在大雍也顧不上緝拿你,從濱州轉道南楚,這是你唯一的生路,將來若能逐走雍人,你還有機會重回北漢的。”


    段無敵聽到這裏,竟然呆住了,他萬萬沒有想到林碧竟有如此擔當,人若有一線生機,又怎能不牢牢把握,方才秋玉飛勸他,他不想林碧疑他,因此不肯離去,如今林碧勸他,他心結既解,越想越是覺得可行,若能留得有用之身,還有為國效力之日,若是一死了之,不過是親痛仇快,而且現在除了林碧,也無人可以支撐危局,林碧隻需說自己先行逃走,想來國主也不會怪罪林碧。


    林碧見他情狀,不由一陣辛酸,但是想到此人忠心為國,不計毀譽的壯舉,仍然令她決定承擔放走“叛逆”的責難,她上前道:“段將軍,此地不可久留,國主或許會再派使者,到時候你就不可能脫身了,我知你一向廉潔,家無餘財,這些金珠你帶著路上使用。”說著將一個錢袋塞到段無敵手中,這個錢袋裏麵是些輕巧的金珠,價值不菲而便於攜帶,臨行之前,林碧鬼使神差地帶在身上,或許當時她就有了這種想法吧,隻是在方才她才終於下定決心。


    段無敵接過錢袋,忍不住熱淚盈眶,他也知道林碧擔了天大幹係,更是知道這已經是自己唯一一條活路,雖然前途茫茫,說不定會落入雍軍之手,或者被北漢軍當成叛賊殺死,但是他仍然是感激涕零,雙膝跪地,段無敵泣道:“公主恩義,末將永誌不忘,若是日後無敵僥幸逃生,必然傳信回來,公主但有所命,無敵無不遵從,殿下寬心,若是無敵不幸落入敵手,絕不會苟且偷生。”


    林碧珠淚欲落,她心中是有些顧忌,若是段無敵落入敵手,恐怕終會歸順雍軍,所以來時也是寧願屈殺了段無敵,見段無敵如此許諾,她心中一寬之餘,也不由有些愧疚。林碧背過身去,輕輕揮手,示意段無敵離去,段無敵頓首再拜,終於轉身離去,此一去或者再無相見之期,怎不令豪傑扼腕。


    段無敵的身影消失之後,一直在內室聽著外麵動靜的秋玉飛麵上露出欣慰的微笑,方才林碧要將段無敵推下斬首,他已經下定決心要去劫法場了,如今見到林碧放走段無敵,他才心中一寬,本想出去和林碧相見,但是突然,他心中一動,城外有一個他熟悉的人的氣息陡現,殺機隱伏,冷冷一笑,他的身影化成虛幻,從內室的窗子躍出,趁著城中的混亂,向段無敵離去的方向追去。


    陽邑城外,站在山岡之上的蕭桐望見段無敵策馬出城,不由一頓足,師尊得知林碧親來陽邑之後,思索再三,令他趕來此地追殺可能會被林碧放走的段無敵,如今果不其然,他正要策馬追趕,突然耳邊傳來清冷的聲音道:“師兄,你當真要趕盡殺絕?”


    蕭桐愕然,抬頭望去,卻見秋玉飛負手而立,他苦笑道:“師弟,這是師尊的諭令,不論段將軍是否冤枉,他若落入敵手,都是很大的威脅,你不能心慈手軟。”


    秋玉飛冷冷道:“段將軍對北漢忠心耿耿,雖然如今謠言滿天,但是我相信終有水落石出的一日,我和碧公主一樣,都不相信段將軍有了二心。就是師尊親來,我也不會任由師尊動手。”蕭桐隻得苦笑,他知道若論武功,自己不是這個師弟的對手,看來追殺段無敵已經是不可能之事了,隻得道:“你既然已經回來了,就去晉陽見見師尊吧。”秋玉飛淡淡道:“好,我們一起上路吧。”蕭桐忙道:“我還有軍務在身。”秋玉飛冷眼看去,蕭桐連忙解釋道:“你放心,我對魔尊立誓,若是我去追殺段將軍,就讓我死後淪陷在魔尊血獄,永世不得超生。實在是軍情緊急,我尚有要事在身。”秋玉飛默然不語,既然蕭桐立下天魔血誓,就必然不會違背。他轉身離去,倏忽不見,蕭桐仰頭苦笑不已,自己這個師弟數月不見,修為更是突飛猛進,真讓自己這個師兄汗顏。罷了,既然碧公主和玉飛都對段無敵如此信任,想來段無敵當真是忠義無雙,自己何必去做小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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