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雍武威二十七年,十月十六日,哲初入澤州大營,任監軍,杖悍將以立威,眾軍折服,軍心乃安。


    ——《南朝楚史-江隨雲傳》


    數日之後,終於到了澤州大營,遠遠看著犄角相連,隱伏殺機的大營,心中不知怎地憑空生出驕傲的念頭,上有雍王這樣的明君,中有一幹虎將,下有這樣的雄兵萬千,若是大雍不能一統天下,真是沒有天理了。


    齊王走到車前,笑道:“隨雲,這次你可不能坐車了,我命人準備了一匹性情溫順的戰馬,你應該沒有問題吧?”


    我微微一笑,道:“應該沒有問題。”


    說罷我在小順子扶持下躍下馬車,騎上了那匹齊王所說的溫順戰馬,雖然風寒尚未完全痊愈,但是已經大致無礙了,青衣飄飄,倒也是氣度不凡,心裏慶幸當日逃命落水的狼狽模樣沒有給太多人看見,我策馬落在齊王身後一步向大營馳去。


    離大營還有數裏之遙,營門大開,衣甲鮮明的兩列騎兵雁行而出,然後上百名品級足夠的將軍隨後而出,策馬親來迎接,加上他們身後的親兵,一個個氣勢洶洶,在我看來不像是迎接,倒像是上來挑戰的一般。


    那些將軍到了我們麵前,一個個揮刀行禮,然後高聲道:“末將等恭迎大帥回營。”


    我總算也在軍中呆過,沒有被他們的吼聲鎮住。眼光一閃,將這些將軍麵貌都看了清楚,有一些頗為熟悉,卻是在雍王府見過麵的,隻不過我在雍王府也是深居簡出,卻是不怎麽相識,不過站在眾將之首的那人我是記得清清楚楚,正是我那個最不愛讀書的弟子,荊遲,聽說他已經做了齊王的副手,兩年不見,他氣質更加沉穩,少了幾分魯莽氣息。還有一半將領頗為陌生,看他們看向齊王的目光忠誠狂熱,其中有一兩個人我記得在齊王身邊見過,想必這些人都是齊王的親信將領,這些將領隱隱分成了兩派,中間隔著明顯的距離,之間涇渭分明,我微微苦笑,不知道是不是齊王故意不去交好那些傾向雍王的將領,若是他肯用心,至少這些將領不肯明目張膽的拉幫結夥。


    齊王回禮之後,高聲道:“陛下欽使何在?”我自然知道齊王為何這樣著急見到皇上的欽使,大雍軍令,無武職者不得擅入軍營,我如今沒有武職在身,就是齊王也不便讓我進軍營的。


    隨著齊王的高呼,有人高喝道:“奉敕令,齊王李顯、楚鄉侯江哲接旨。”


    我抬目看去,一個緋衣官員捧了黃綾聖旨從營門策馬而出,李顯和我連忙下馬,香案早已經準備好了,荊遲帶著眾將簇擁著李顯和我跪下聽旨。


    那名官員高聲朗讀了一遍聖旨,眾將聽得明白,卻是任命楚鄉侯江哲為監軍,便宜行事。澤州大營上下都需受江哲監督。其實這些日子以來,這些將領心中都隱隱猜到了聖旨上麵寫得內容,任命監軍,也不是什麽特別的事情,隻不過皇上和齊王之間的關係眾人皆知,若是任命了別人,那些將領不免懷疑皇上是不放心齊王,準備對齊王對手了,可是任命江哲做了這個監軍,可就不一樣了。軍中地位高的將領都知道這個江哲是皇上的心腹軍師,對於江哲的事情知道得不少,雍王方麵的將領自然知道江哲的厲害,相信若是他做了監軍,那麽齊王定然無法起異心,而齊王方麵的將領卻是知道齊王能夠“戴罪立功”鎮守澤州,就是這人向皇上留書推薦的,而且這人是齊王親自請來的,,就是再笨的的人也知道齊王對他的敬重。所以軍中將領雖然互相有隙,可是對這個監軍卻是都接受了他的存在。雖然江哲名聲頗為響亮,可是這種文弱的書生,卻是這些將領不願親近接受的一類人,再加上將領對監軍身份的人物的忌憚排斥情緒也是難免,這些卻是與江哲本人無關了。


    聖旨宣過之後,謝過欽使之後,齊王下令升帳,這是軍中的大事,一旦傳令升帳,逾時不到是要斬首的,不過今次升帳卻是比以前更加嚇人,大帳之內,虎齎衛和齊王的親兵兩側站立,雖然前日合力廝殺作戰,如今已經不像一開始那樣彼此戒備,可是還是存了一較高低的心思,雙方都氣勢洶洶,那些解了兵器進帳議事的將領都覺得背後寒氣四射,不由都是心中直打突。初時的驚訝之後,這些將領也都是從血火中殺出來的猛將,自然也都不忿這些親衛的氣焰,也都露出了殺氣,弄得大帳之內氣氛緊張,倒像是立刻就要燃燒一般。


    李顯心中苦笑,看了一眼坐在東側上首的江哲,心道,我若是強行壓製,隻怕反而會激化矛盾,你的職責就是調解軍中的對立情緒,怎麽還是袖手旁觀呢,一邊想,一邊使了幾個眼色。


    我看在眼裏,心中道,若是他們打了起來,豈不是顯得我無能麽?我仔細看了眾將一圈,目光落到荊遲身上,看來還是得拿他開刀才行。不過這也不是冤屈了他,澤州大營兩派對立,他就是雍王一派的首領,倒不是這家夥存心爭奪權利,偏巧他就是無遮攔的性子,平日行事不免懈怠禮儀,而且這人心直,對於皇上自然是不敢稍有放肆,對著昔日敵對的齊王卻是不免有些大大咧咧,若是別人也就罷了,偏偏他是皇上的心腹將領,在澤州大營內可以說是除了齊王就是他了,他這樣無心行事,別人卻不免以為是皇上示意他掣肘齊王,所以雍齊兩派將領的對立也就顯露了出來,偏偏這個荊遲又是個極重情義的人,這樣的人都有些護短,若是兩派將領鬧了起來,這荊遲總是帶著親信袍澤打頭陣,結果讓齊王越發難作。若是齊王置之不理,軍心不穩無法克敵,若是齊王想要殺一儆百,偏偏這荊遲即是皇上愛將,又是無心之過。如今我若是不處罰荊遲,就不能鎮住雍派將領,這也是我要拿他開刀的理由。


    想到這裏,我微笑道:“元帥,本監軍初來乍到,還不清楚軍中事務,不知道如今軍情如何?”


    李顯一愣,心道隨雲怎麽這麽積極,前日我跟他說起軍情,他還懶得聽呢,總是到了大營再說,如今怎麽主動問了起來。他正要搭話,我輕輕給他使了一個眼色,李顯立刻住口不言。階下眾將,能夠入得帳來的都不是有勇無謀的匹夫,所以雖然齊王沒有答我,可是他們個個也是啞口無言。隻有荊遲,數年不見,早就心癢癢地想跟我問候,可是一直沒有機會,如今一見我出言詢問,齊王又是默然不語,隻道是齊王故意給我難堪,他又是除了齊王之外的第二人,便開口道:“稟告先生,末將——”


    他剛要說話,我突然臉一沉,喝問道:“荊遲,監軍和元帥說話,你為何胡亂插話?”


    荊遲一愣,連忙辯解道:“先生,末將無心插話,隻是元帥沒有回答,末將才多言了?”


    我冷冷道:“豈有此理,一軍之中,帥位隻可一人獨據,我和元帥說話,元帥又沒有許可你代為回答,你怎敢多言,難怪我聽聞你飛揚跋扈,目無尊上,今日一見果然如此,若非你平日無所忌憚,今日怎有膽子搶在元帥前麵答話。”


    荊遲先是有些委屈,可是他早已習慣將我的話翻來覆去的想上幾遍,這一想居然冷汗直流,想到數年來自己雖然無意,在軍務上和齊王多有紛爭,甚至有時迫著齊王改變主意,雖然有時自己說得對了,可是這樣子無禮,難怪齊王一派的將領總是和自己為難,荊遲不是笨人,想到昔日離京之時,皇上讓自己好好支持齊王,自己卻是如此行為,怪不得江先生要出言斥責。想通了之後,心中委屈全消,反而是心驚膽戰,他可是知道江先生手段厲害,心腸鋼硬。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荊遲戰戰兢兢地道:“末將知罪,請先生責罰。”


    我心道,這荊遲果然是仍然畏懼我昔日的餘威,拿他開刀可是選對了人了,目光一掃,隻見雍王一派的將領人人麵有不安之色,看來這幾年都是沒有少給齊王添麻煩,而齊王一派的將領卻是人人歡欣。


    我故意露出冰冷的神色,道:“本監軍承皇命監督眾將,荊遲犯上不敬,有害軍心,罪在不赦,呼延壽,你給我將他推下去斬迄報來。”


    階下眾將立刻嘩然,雍派將領看著那麵寒似水的監軍,心道莫非是監軍和齊王合謀要鏟除荊遲,可是這監軍乃是皇上欽命,總不會偏向齊王吧。那些齊派將領雖然惱恨荊遲,可是數年並肩作戰,卻也對他頗為了解,雖有敵意卻也不能不承認這人乃是難得的大將,若是殺了也不免覺得惋惜。這時,呼延壽已經寒著臉帶了兩個虎齎衛就要將荊遲推下去。


    雍派將領雖然心中疑慮,可是看到那些虎齎衛的服飾,都知道這是皇上的禁衛,心道莫非是皇上有心殺了荊遲不成,更是不敢阻攔,有的更是擔憂起來,若是荊遲不肯憑白送命,攪鬧起來,可就糟了,那樣我們也沒法子替他求情了。誰知出乎他們的意料,平日飛揚跳脫的荊遲居然隻是苦著臉束手就擒。若是換了別人,荊遲自然不甘心這樣被綁起來,可是當日在寒園我早就磨得他軟了,在我麵前,荊遲怎也鼓不起勇氣反抗,再說我身後站著一個小順子,荊遲可是深知小順子的手段的,自然更加不敢反抗,就是冤枉也喊不出口,他可是知道我的本事,當年在寒園他可沒有少因為強辯而被我懲戒,所以荊遲心中早就有了成見,若是不含冤,或者還會沒事,若是強辯含冤隻怕是罪加一等。想到寒園裏麵堆著的那些他抄過的書籍,荊遲就不寒而栗。


    等到呼延壽將荊遲帶了下去,李顯心道,怎麽人都帶下去了莫不是隨雲真的動了殺機,而不是裝個樣子而已。忍不住看了江哲一眼,道:“隨雲,還未開戰,就斬殺大將,未免有些可惜,不如饒了他這一次吧?”


    我淡淡道:“軍中鐵律,輕慢主將乃是死罪,若是人人如此,軍中豈不失了規矩。”


    這時,階下眾將一看不好,這個監軍是真的鐵了心要殺人了,雍派將領連忙紛紛上前懇求,不過這次可都是先給齊王行禮之後再說話了,齊王一個眼色,那些也是心有戚戚焉的齊派將領也是紛紛求情。我這才臉色溫和地道:“既然眾將都為他求情,我就饒了他這一次,傳令下去,將荊遲杖二十,而後若再有怠慢上位者,定斬不赦。”


    軍令傳下,又過了片刻,呼延壽等人帶了上身精赤,血痕宛然的荊遲前來複命,我這才收起怒容,淡淡道:“荊遲,杖罰你也受過了,以後可不許再犯,陛下命你為副,你怎可如此糊塗,擾亂軍心,以前的事情到此為止,今後不許再擅自行事,否則就是齊王殿下不管你,我也不會放過你。”


    荊遲雖然受罰,心中卻想,既已受刑,看來先生不會生氣了,便欣然答應。我見他這些神態,知道他雖然聽命,但是還沒有戒懼之心,靈機一動,便道:“荊遲,方才罰你,乃是軍法,你好歹從我數年,也算是我的弟子,作為師長,我也要罰你不從上命,這個刑罰你若是不想受,可以斷絕師徒恩義,我就不再管你。”


    荊遲一聽連忙道:“先生盡管責罰,弟子並無怨言。”他可是頗以身為我的弟子為榮,怎肯破門而出。再說若是真的斷絕師徒恩義,不說如今我的身份,就是別人的恥笑也是受不起的。


    我微微一笑,道:“你也知道,我門下雖有鐵律,可是對你卻隻有一種懲罰,小順子,你待會兒到他帳中監督他抄寫軍規百遍,不許他偷懶,找人代寫。”


    李顯忍不住笑道:“早就聽說隨雲你最喜歡罰荊將軍抄書,如今一看果不其然。”


    荊遲苦著臉應諾,看看齊王,心道:“我可再不敢和他作對,罰我抄寫什麽兵書軍規也就罷了,若是先生惱怒起來,罰我抄寫那些四書五經可怎麽辦呢?


    接下來,齊王給我引見了軍中眾將,其中有幾人我頗為留意,樊文誠、黃齡,齊王身邊親衛軍的統領,夏寧、羅章乃是齊王麾下有名的猛將,這四人都是齊王的親信,當年太子李安就是拿了兵符也調不動他們。雍王方麵的將領我雖然也認得幾個,可是如今長孫冀遠在關中,裴雲屯兵長江北岸,司馬雄更是統領禁軍,如今自然都見不到,剩下的這些將領我雖然多半聽過,卻也很難引起我的注意。之後齊王下令十日之後全軍大比,命眾將各自準備,言語中隱隱暗示大比之後就要出兵攻打北漢,眾將這幾年本就隱忍得難受,聽了這個消息自是人人振奮,都想著在大比之中占先,也好出戰之時打頭陣。


    等到眾將退下,我本想去自己的營帳休息,卻被齊王硬扯到了他的寢帳,既來之則安之,反正我的營帳也得小順子他們整理好了才能入住,所以我就舒舒服服的倚在齊王那張大床之上,而齊王則是似笑非笑地盯著我,好像等我問他什麽。


    我卻是裝聾作啞,好像不知道他在等我問他出兵之事,其實仔細想來,如果不是皇上和齊王都想著出兵平漢,又何必這麽緊張兩人之間的芥蒂呢,更用不著皇上親自寫信相請,還要派了虎齎來催我前去,齊王也未必就這麽急著去請我,否則我就是再休息幾年恐怕也不要緊。


    過了片刻,李顯終於苦笑道:“隨雲,你不要裝聾作啞了,還是快點說說你對這次出兵有什麽看法吧?”


    我故意驚問道:“殿下何出此言,大雍規矩,監軍不可過問戰事,這些事情殿下自該去問軍中大將和幕僚才是。”


    李顯氣結,他卻是聰明,眼珠一轉,道:“隨雲,你可知道鎮守邊關事關重大,不得聖旨不能回京。”


    我愣了一下,道:“自應如此。”


    李顯露出狐狸一樣的笑容道:“若是我們和北漢對峙,別說是一年兩年,就是三年五年,我也有法子讓你不能回京,卻不知道到時候慎兒還認得你麽?”


    我聽了仿若晴天霹靂,心道,糟糕,我怎麽忘記了這件事情,若是北漢不能攻克,我就不能回京,想到貞兒、柔藍和慎兒,心中更是焦慮,想了半天,不由失笑道:“殿下可真是隨雲的克星,當年在南楚的時候,我對殿下可是戒懼得很,殿下的侍衛手一按上刀柄,我便立刻屈服,如今殿下的殺氣我卻是不怕了,卻又被殿下拿家室來威脅,讓我做監軍,卻不知到底是讓我壓製殿下還是殿下壓製我啊?”


    李顯苦笑,道:“那是你沒有準備對付我,否則大概我就是被你賣了還在替你數錢呢。好了,快些想想,這次皇上的意思就是除掉龍庭飛,隻要此人一死,北漢就是遲早覆亡的局麵,可是龍庭飛領軍作戰從無敗績,本王雖然驕傲,也知道沒有必勝的把握,若是和他拚兵力,恐怕會損失慘重,到時候大雍元氣大傷,又如何對付南楚呢。”


    我見齊王心誠,暗道,罷了,若是困在這裏,也是沒有趣味,要想報複齊王還怕找不到機會麽,再說,我既然來了軍中,若是不理軍務,隻怕皇上那裏也說不過去,還是平了北漢要緊。


    我整理了一下思路,道:“殿下和龍庭飛比較,誰的軍略強些?”


    齊王想了一下道:“本王擅長戰陣,在戰略上似乎不如龍庭飛,而且此人在軍事上麵的天賦確實出色,本王應該不如他,不過是*著兵多將廣罷了,不過本王倒也自信,這龍庭飛就是本事再強,也不可能讓本王一敗塗地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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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搖頭道:“殿下所說隻對了一半,龍庭飛軍略確實強過殿下,這些年來,他屢次進攻大雍,都是得勝而歸,最次也是全身而退,北漢軍驍勇善戰,龍庭飛麾下頗有幾個大將,再加上明時勢,知進退,所以大雍屢次敗在龍庭飛之手。可是殿下若是和龍庭飛作戰,卻也不會弱過他,隻是殿下心中隻想著鏟除龍庭飛,所以才不免被龍庭飛玩弄於股掌之上。”


    齊王有些迷惑,道:“隨雲你不是也認為北漢有龍庭飛才是我軍挫敗的主因麽?”


    我笑道:“正是如此,北漢若沒有龍庭飛支撐,早就被大雍所破,可是這並不代表我們對付北漢就是對付龍庭飛啊?”


    齊王想了一想,道:“莫非你是想離間龍庭飛和北漢朝廷的關係麽,隻怕是很難,現在龍庭飛迫得信任,又是準駙馬,就是想要離間也沒有這麽容易。”


    我搖頭道:“離間並不容易,現在的北漢主雖然不是什麽明君賢主,但是卻有一樣好處,就是敢放手,敢信人,龍庭飛得侍這樣的主君,也是他的福氣,這離間一策,用在龍庭飛身上卻是無用的。就是有用,隻怕也耗時太多。”


    齊王道:“那麽隨雲你是什麽意思呢?”


    我微微一笑,道:“龍庭飛用兵雖然千變萬化,可是萬變不離其宗,他用兵喜歡奇正相輔,常常自率大軍,然後遣一軍為偏師,或者自領大軍攻城破寨,或者令偏師襲我側翼輜重,我雍軍雖眾,卻往往落得一個被他恃強淩弱的機會。”


    李顯有些尷尬地道:“正是如此,他每次用兵或者派遣譚忌飄忽我大軍左右,或者讓石英千裏奔襲,我為了對付龍庭飛總是不敢輕易分兵,就是這樣,一有鬆懈,還往往被龍庭飛所乘,這些年來,北漢屢次進犯,用兵都是千變萬化,讓我不明白龍庭飛是如何如臂使指地指揮偏師?”


    我輕輕一笑,道:“你這是把龍庭飛想得太高了,他就是再有本事,也不能分出分神指揮偏師,殿下不見龍庭飛常用譚忌另領一軍,而石英雖然也會獨自出擊,卻往往一擊而退,不似譚忌一般飄忽難測,應該說譚忌也是一個將才,隻可惜光芒被龍庭飛掩蓋罷了。”


    李顯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道:“你說的不錯,龍庭飛就是三頭六臂,如果沒有得力的將領,也不可能履戰履勝,這一點竟給我忘記了,隻因大雍將領多半都敗在龍庭飛手上,所以對他頗為忌憚,卻忘了他身邊的幾個大將的重要性。”


    我冷冷道:“龍庭飛是北漢軍的魂魄,他麾下的將領就是他的羽翼手足,既然龍庭飛不可輕攘,那麽我們就先斷絕他的羽翼,折斷他的手足,消磨他的心誌,打擊他的信心,這樣連番打擊,龍庭飛是蒼鷹,也要陷入羅網,就是猛虎也要虎落平陽,殿下還怕他能夠翻出大雍的手心麽?”


    齊王隻聽得一陣心寒,良久才道:“我們應該如何進行?”


    我也不回答,站起身來,半晌才道:“若是殿下肯依從我的計策,一件件按照計劃進行,我可以擔保一年之內,龍庭飛授首,北漢稱臣,不知殿下可願遵從?”


    齊王正容道:“先生之命,李顯無不遵從。”


    我又道:“此事不可外泄,否則若是龍庭飛防備到了我們的手段,又要多費手腳,所以除了我和殿下之外,任何人都不能知道此中真相。”


    齊王笑道:“這是自然,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幾事不密則成害。本王自然知道守密的重要性。”


    我滿意地道:“既然如此,我便進行第一步,十日後的大比正是好時機,我要選一個人。”李顯目光一閃,沒有說話。


    十日之後的大比熱鬧非常,這次齊王下令隻比較戰陣,各軍選出千人來以木製兵器互相交戰,這一次的大比的結果倒是令人萬分驚訝,因為荊遲杖傷初愈(實際上是我不許他出戰,他實際上已是副帥身份,)怎可與眾將爭鋒),故而他的這一軍是由參軍宣鬆領軍的,宣鬆雖然通曉軍機,可是武藝不高,很少領軍上陣,所以人人都道他必敗無疑,誰知這宣鬆居然指揮有方,十幾場廝殺,竟然一場未敗,就是不能取勝也能得個平手。


    這個宣鬆我也聽過他的名字,此人投雍王之後不就,就被派到荊遲軍中做參軍,後來荊遲常年滯留長安,都是此人領軍,想不到竟有如此手段。我一邊驚歎,一邊問齊王道:“殿下,這樣的人才應該讓他作將軍才是,怎麽還讓他做參軍呢?”


    齊王尷尬地道:“軍中同僚多年,誰不知道宣鬆可以領軍,可是大雍的規矩,不能上陣殺敵的就不能作將軍,宣鬆雖然通軍務,可是他是幕僚出身,又是文人,所以不能讓他領軍。”


    我忍不住笑道:“當日東晉之所以衰敗,是因為輕視武人,用文人統軍,以至於外不能禦蠻夷,內不能平叛亂,後來局勢紛亂,各方將領紛紛割據獨立,這都是重文輕武的害處。如今大雍想必因此定下不許文人領軍的律條,隻是未免矯枉過正,這樣的人才不讓他領軍,真是暴跈天物,怪不得我見這些年來的戰報,荊遲這一軍是攻如烈火,守如磐石,我還奇怪呢,荊遲的性子,若是讓他進攻,那是無敵的先鋒猛將,若是讓他防守,隻怕是力有不逮,卻原來有這麽一個槍手。這樣的功績卻讓他屈居人下,至今連入帳議事的資格都沒有,真是可惜。”


    齊王聽了不覺麵紅耳赤,其實若是李贄還在領軍,隻怕早就破格將宣鬆升為將軍了,隻是李顯雖然不會故意為難李贄的舊部,卻也懶得為了提拔偏向李贄的將領而更改舊例。


    我裝作沒有看見,道:“不過這倒也好,這次宣鬆正可以派上用場,這樣的大功立下來,殿下也可以名正言順的保舉他提升將軍,讓他自領一軍了。”


    李顯連忙道:“就依你,就依你。”


    我輕笑出聲,目光飄向遠處,那裏荊遲正扯著宣鬆說些什麽,離得太遠聽不清楚,可見他得意洋洋地拍胸膛的模樣著實好笑。小順子不知何時回到我身後,傳音道:“荊將軍是跟宣參軍說,他和您關係很好,一定有法子可以讓宣參軍自領一軍去做將軍。”


    我不由動容,想不到荊遲竟有這樣的胸懷和眼光,倒也讓我刮目相看呢。


    附錄十七禁律、五十四斬


    其一:聞鼓不進,聞金不止,旗舉不起,旗按不伏,此謂悖軍,犯者斬之。


    其二:呼名不應,點時不到,違期不至,動改師律,此謂慢軍,犯者斬之。


    其三:夜傳刁鬥,怠而不報,更籌違慢,聲號不明,此謂懈軍,犯者斬之。


    其四:多出怨言,怒其主將,不聽約束,更教難製,此謂構軍,犯者斬之。


    其五:揚聲笑語,蔑視禁約,馳突軍門,此謂輕軍,犯者斬之。


    其六:所用兵器,弓弩絕弦,箭無羽鏃,劍戟不利,旗幟凋弊,此謂欺軍,犯者斬之。


    其七:謠言詭語,捏造鬼神,假托夢寐,大肆邪說,蠱惑軍士,此謂淫軍,犯者斬之。


    其八:好舌利齒,妄為是非,調撥軍士,令其不和,此謂謗軍,犯者斬之。


    其九:所到之地,淩虐其民,如有逼淫婦女,此謂奸軍,犯者斬之。


    其十:竊人財物,以為己利,奪人首級,以為己功,此謂盜軍,犯者斬之。


    其十一:軍民聚眾議事,私進帳下,探聽軍機,此謂探軍,犯者斬之。


    其十二:或聞所謀,及聞號令,漏泄於外,使敵人知之,此謂背軍,犯者斬之。


    其十三:調用之際,結舌不應,低眉俯首,麵有難色,此謂狠軍,犯者斬之。


    其十四:出越行伍,攙前越後,言語喧嘩,不遵禁訓,此謂亂軍,犯者斬之。


    其十五:托傷作病,以避征伐,捏傷假死,因而逃避,此謂詐軍,犯者斬之。


    其十六:主掌錢糧,給賞之時阿私所親,使士卒結怨,此謂弊軍,犯者斬之。


    其十七:觀寇不審,探賊不詳,到不言到,多則言少,少則言多,此謂誤軍,犯者斬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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