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去偏院探視那名客人時,徐彥發現這個人並不簡單。


    雖說從樹上摔下來後,那人就一直低燒不斷,即使經過一段時日的調理,還是沒有好轉,隻是會惡化到那種程度,就非一般的人可以理解了。


    並非是調理不好而惡化的病情,是身體主人有意的拖延。


    被夢靨扼住的人口中喃喃自語徐彥雖然沒能聽清,但王爺既然出麵要自己保住這個人,就一定要不遺餘力保住他,不管是什麽人,來歷如何。


    隻是,為什麽這麽多年,王爺是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卻又並非真的神誌不清?


    答案,唯有等偏院之人醒來,才能得到了。


    執廢看向十一,眼裏充滿了慈愛般的溫柔。


    那樣洞明一切的眼神,既讓人害怕,又忍不住嚮往。


    一向溫和的人也並非毫無脾氣,同是血肉之軀,如果表情能再豐富一些,才更像人吧。


    這是十一一貫以來的想法。


    慢慢走向表情僵硬的影衛,一步一步,腳步無聲,執廢看著影衛的一雙黑而有神的雙眼,湧起不少情緒波瀾,隻是他什麽話也不說,就這樣慢慢靠近。


    十一卻愣了愣,僵在原地不知該如何動作,等到執廢已經離他不過三尺遠的距離,右手下意識地按上了腰間的劍柄,渾身充滿了警惕。


    殺意像是一道屏障,隔開了執廢與十一兩人。


    暗淡的夜裏,唯有風是可感不可捉摸的,而殺氣,不僅可感,還化無形於有形,成了一道透明的牆。


    執廢不再往前走,隻是定定地看著十一的雙眸,淡淡地說,“我該如何稱呼你,十一,還是沐翱?”


    十一身形一晃,表情開始有崩潰的跡象,嘴角不自然地動了動,馬上又恢復一張麵無表情的臉孔,“我隻是十一。”


    “我更喜歡叫你沐翱,叫了十幾年,都習慣了。”


    執廢語氣惋惜,惋惜中又暗含了掩飾得很好的憤怒。


    “你……你認錯人了,我不是沐翱。”


    “和沐翱相處了十幾年,就算不交心,也習慣了他的做事方式、性格特點以及武功套路。沐翱也好,十一也罷,本以為是世上至親之人卻也有瞞著我的事,最近經歷了太多,也不覺得奇怪了……我累了。”執廢說著,沒什麽力氣般往屋內走去。


    沐翱看著轉身離開之人孤單的後背,感覺到一陣冰冷,他緊緊握著劍柄,覺得如果此時不說什麽的話,他定要後悔終生。


    “我和你想像的不一樣!我不是陛下派來監視你的,對你也沒有什麽意圖!我隻是要單純地保護你、照顧你而已!”幾乎是用吼的,沐翱的聲音迴響在偏僻的院子裏,顯得絕望。


    執廢停住了腳步,轉過身,那張卸去易容的熟悉的麵孔,正是與他朝夕相處了十幾年的忠心護衛。


    沐翱搶上前,想抓住執廢的手,卻被執廢躲了過去,無聲的沉默是一種阻隔,不再信任的眼神卻讓人感到無限悲哀,內心的痛苦,隨著沉默時間的延長而不斷擴散,最終滿心的悲涼,也讓雙眸蒙上了不可遏止的傷痛。


    執廢故作鎮定,笑得比哭還難看般地問道,“你也是一開始就是殷無遙安插在我身邊的嗎?你也是從一開始就一個騙局嗎?你也……”


    “不!我說過了不是!”沐翱激動地抓住了執廢瘦弱的肩膀,“我是殿下從角逢殿解救出來的沐翱,一直都是隻想保護好你的沐翱!”


    “那我方才問你的時候,你為什麽矢口否認你是沐翱,為什麽你會是殷無遙的手下?”


    沐翱麵露難色,“我不能說……”


    世上最無奈的事,莫過於麵對著最在乎的人聲聲有力的質問卻無從解釋,而沐翱隱瞞不說的話語,卻成了兩人之間誤會加深的助力。


    “你不說也罷,我不強迫你,隻是我真的累了……剛才殷無遙也說過他會從此放你離開,不管你是不是真心待在殷無遙身邊的,此時此刻你已經自由了。”


    執廢滿臉的疲累,而疲累外表下卻是一顆疲累的心。


    所幸值得安慰的是,沐翱不是一開始註定的騙局,至少對他還有幾分真心,不至於讓他覺得被全世界拋棄,至少曾經的付出不是全無收穫,友誼也好愛情也罷,終究到頭來如幻夢一場,真正是印證了信王的那句話,真真假假,又有誰分得清?


    執廢有些好笑地看著站在門口不知所措的沐翱,“都說你已經自由了,為什麽還不走?”


    “我……”


    那種生疏,並不是他所期望的。那份感情,不該就這樣結束。而他所受的地獄般的訓練所承受的苦,也不應該換來這樣的冷言冷語。


    可是答應了殷無遙的,他卻不能違背約定。


    他一直看著他,一直在乎他,一直在他身邊保護他,那都不是假的。


    他的心,從來就不是假的,也不曾做過危害殿下的事,殿下不僅是他此生唯一的牽掛,更是他一直渴望接近的存在。


    也罷,此時的殿下根本就聽不進任何解釋,他沐翱知道他需要保護,也需要一個人陪著。


    “陛下剛才說過,要我一直跟在殿下身邊。”


    穩定了情緒之後,這是口拙的沐翱唯一能想到的說辭。


    第55章


    我賭上了我的愛情,你卻賭上了你的一生。


    何必如此?


    癡傻的,究竟是你,或是我?


    踏月而來的男子,一身素淨,幾分狂傲。


    他向少年伸出手,隻問一句,“敢不敢與我賭?”


    少年嘴邊露出諷刺的笑容,身體三處大穴被封,肋骨斷了兩根,卻根本沒看清男人用的招數。


    “賭什麽?”


    男人低笑著,一如以往運籌帷幄時的處變不驚,“賭你,有沒有能力殺我……不過很可惜,現在看來,就算再給你三十年,也未必是朕的對手。”


    “你!……”少年勉力撐住重傷的身體和變得混沌的意識,心中除了恨,更多的是紛雜難訴的情緒,頭一低,視線避開男人精明銳利的目光,“小人……小人怎敢犯上作亂?”


    “敢不敢,可不是朕說了算,”男人這天的心情不壞,看著眼前倔強的少年,果然近朱者赤,也沾染了那人的幾分感覺,“滅族之仇,護主之心……你的眼神沒有絲毫掩飾,就算及時向朕低頭,你那點心思,朕豈會不知?”


    少年沒有說話。


    “讓朕看看你能做到什麽程度吧,成為朕的影衛,讓你學到最高段的劍法。”


    短暫的沉默籠罩了兩人,但見少年緊握顫抖著的拳頭,和一直低下看不到表情的麵容。


    終於,少年緩緩抬起頭,黑亮的雙眼是殷無遙喜歡的神色。


    不甘、憤恨卻又帶著一絲忍辱的希望,和對於自身身為弱者的自卑。


    “……陛下,你究竟想做什麽?”


    男人卻沒有回答他,而是再贊一掌,真氣打通了三處大穴,少年終於口吐鮮血,體力不支而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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