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在看到殷無遙關切的眼神時還在質疑對方的可信度,是不是利用,利用自己為了什麽目的。


    到最後,他嘲諷地笑著自己,利用又如何呢,無論是活著還是死了,自己終究不是屬於這裏的。


    殷無遙不是他的父皇,他也不是什麽皇子,不過是盜竊了別人的身份而活著的別的世界的人罷了。


    他為“執廢”塑造了一個平淡的生活,有著溫柔賢惠的母妃和侍女綠芳,青梅竹馬的朋友沐翱和聞涵,關係並不怎麽好的幾位皇兄,還有高深莫測的父皇……


    這一生都像是一個演員在舞台上,活著別人的生活,說著別人的台詞。


    那麽演員自己呢?


    演員沒有自我的。


    沉重的壓迫感襲來,執廢覺得他快要無法呼吸了。


    就像是被按在水裏一般,掙紮著,卻有越來越多的水灌進自己的眼睛、鼻子、嘴巴裏,無法呼吸的恐懼和對光明的嚮往讓他不斷地掙紮,可掙紮的動作越大,就越是痛苦,有越來越多的水不斷地灌進身體裏。


    真的就像身處在水中,抬頭是一片深藍色,水麵上泛著金燦燦的陽光,波光粼粼的,感覺好遙遠。


    眼睛酸澀,手腳無力,胸腔中最後一點氧氣也消耗殆盡,肺葉裏滿滿的灌的全是水。


    很難受,真的很難受。


    各種情緒湧了上來,那褪去了演員外衣的本質開始叫囂著。


    悔恨……這種心情,真是很久都沒有試過了。


    第52章


    沒想到會有兩次因為窒息而死的經歷。


    執廢陷入了身處水中的幻境因掙紮而麵容扭曲,什麽都來不及想,什麽都來不及感受。對比那時候丹鶴用力地掐著自己的脖子,所體會到的絕望更加深刻,內心墜入更加黑暗的世界裏。


    “咳咳、咳、咳咳咳咳……”無法屏住呼吸的執廢因為身體的排斥反應而不斷地咳著,仿佛要把整個肺都咳出來,可不管怎麽用力,那種死亡的瀕臨感依然環繞身周,無法排解。


    連最基本的呼救都做不到。


    感覺有一股軟軟的觸感接觸到了自己的皮膚,那種黏膩的感覺讓人十分難受,軟糯的東西接觸到皮膚以後就慢慢地滲透皮膚,甚至連經過骨血的時候都能感覺得到,執廢拚命地睜開眼睛,視野卻一片黑暗,手腳冰涼,全身都很難過,被一股討厭的力量糾纏著,幾乎要與自己的骨血融到一起。


    那股力量似乎要摸索遍執廢身體的每一個角落,甚至靈魂深處,像完全曝光在陽光下,心裏充盈的擔心害怕甚至遠超過窒息的死亡感。


    像是有一隻手,把自己的所有都捏在手心裏。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股力量撤離了執廢的身體,濃重的窒息感也漸漸褪去,得到自由的執廢拚命地呼吸著空氣,一瞬間重生的喜悅幾乎要讓他落下淚來。


    隻要是人,就逃脫不了這軟弱的一麵。


    迷迷茫茫的幻境慢慢撤去了煙霧,周圍的景色變得清晰起來,但是室內還是一片昏暗,不同於之前的禦花園,這次卻是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執廢渾渾噩噩地站了起來,簾幕後麵一個不甚清楚的身影,和連日來的夢境相似,卻又有些陌生感。


    或許這不過是夢境的又一種欺騙而已,被人拿捏於鼓掌之間的感覺真的很糟,經歷過生死和意誌的摧殘,執廢隻有支撐這殘破的身子等待那人的一個答案。


    他已經不知道自己究竟還有沒有自我,還有沒有繼續存活下去的誌向,隻秉持著最後一點不解和疑惑,跌跌撞撞地向那人走去。


    簾幕後的人影動了動,那人從案前緩緩站起身來,如和煦日光般甘醇的嗓音在別無二人的地方響起,“執廢也好,莊閑也罷,你受何人之命來此?”


    執廢動了動唇,他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而直接說了,“不是我自己要來的嗎……”


    聽見那人一聲輕笑,似乎簾幕也跟著動了,“是嗎?若是沒有聽信他人的話,你此刻又身在何處?”


    身在何處?


    若是沒有殷無遙的一番話,他或許會回到宮裏繼續做個平庸的太子,或許會隨著殷無遙前往西北戰場,可無論哪一種結局,終究是離不開殷無遙。


    他發現,甚至連他的思緒也常常被殷無遙占據,很多時候無法正確地判斷局勢,他真正想做的事情……


    頭開始劇烈地疼了起來,執廢不敢去揭開那個答案,那個或許他的心底裏已經猜到幾分的答案。


    “前、前輩……”執廢無助地望著簾後之人,微弱的聲音裏帶著痛楚和對現實殘酷的害怕。


    “這一聲前輩倒是叫得不錯。”似乎對執廢對他的稱呼欣賞有加,簾後之人朝執廢邁出一步,“從移魂轉命之術上看,你或許還真應該叫吾一聲前輩。”


    移魂轉命?!


    執廢睜大了眼睛看著從簾幕後走出來的人,雖然已經時隔多年,可那張臉執廢卻依然記得清楚,那人竟然是信王!


    塞上風沙,經年不減,長河落日,雁鳴孤絕。


    軍帳之內,兩條偉岸身影在沉默中對峙。


    “你真能下定決心對付你的族人?”帝王語氣輕佻,似有故意惹怒對方之意。


    “哼!這話該是我問的才對,”沐丹鶴氣勢不減,也並沒有輕易被對方惹怒,隻是心中不快,不吐不行,“事成之後,你能答應我的條件?”


    “可以,朕還可以讓你再追加一個條件。”帝王眼中絲毫沒有算計,隻是這般的大方,還是讓丹鶴心有餘悸,對方的能耐丹鶴也不是沒見識過,身為帝王,身為一代梟雄,殷無遙的眼光很遠,將天下玩弄於鼓掌之中,卻不是一句誇張的話。


    沐丹鶴也不客氣,從案上取走一封機密書信後,闊步邁出軍帳,掀開簾幕的一刻,回頭對帝王說,“不要忘記了我們之間的約定!在事成之前,誰也不可以動執廢,這是我第一個條件。”


    “當然。”帝王客客氣氣地回應了一句,隻聽一聲爆響,軍帳周圍的糙木石塊皆被殺氣震碎,無形的殺氣似殺人奪命的利刃,刀鋒劃過帳篷,卻能安然無恙,隻餘帳篷外一地哀鴻。


    兵衛皆不敢上前,眼睜睜地看著沐丹鶴揚長而去。


    為首的侍衛長待殺氣平息,對部下們使了個眼色,身後的兵衛們個個都抽出了兵器,“追!”


    帳篷裏頭卻傳出帝王沉穩渾厚的聲音,“讓他離開……影三那邊的事情進行得怎麽樣了?”


    侍衛長從袖中取出一隻錦盒,恭敬地捧在手中,“一刻鍾前影三大人將此物傳回,著臣呈上。”


    “進來吧。”


    殷無遙嘆了口氣。


    求而不得,失而復得,患得患失,終於到了手中,一切太過繁難,也太過艱辛。


    然而真到要麵對的時候,卻始終無法下定決心,最終一拖再拖,難以決定。


    邊塞的兩旬日子,眨眼即過,對沐家的計劃也終於進行到最後一步,計劃展開,即便對方已經察覺,奮起反抗,也終究是寡不敵眾,內憂外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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