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對不起……”執廢咬著唇,放輕了動作,卻聽見殷無遙悶聲在笑。


    “嗬嗬……好你個小七,下手這麽重,是想公報私仇嗎。”說著側過頭幽幽地看著執廢繃緊的小臉,“這回父皇也讓你利用一番,做了回盾牌……”


    執廢聽了這話,心裏好不窩火,都什麽時候了,殷無遙還有心思開玩笑,手上故意放重了力道,沉著臉道,“別說話!”書香門第殷無遙雖然呼痛,卻仍盎然有趣地欣賞著執廢認真嚴肅的臉色。


    屋裏的藥一應俱全,執廢從架子上取出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連同殷無遙卸下的人皮麵具放在桌麵上,瓶罐上麵還細心地貼著標籤,什麽“回春露”“凝血丸”,看字麵上的意思就能猜出裏麵的藥是做什麽用的,想必原本住在這裏的主人也是一個經常受傷的人。執廢一個個看過,揀了認為有用的,就一刻不停地回到床前,仔細擦拭好的傷口雖然還十分猙獰,冒著血氣,但已沒有了最初執廢看到時的血肉模糊。


    執廢取出“凝血丸”的瓶子,倒了兩枚藥丸在手上碾碎了,慢慢敷上殷無遙背後的傷口,殷無遙因失血過多而陷入了短暫性的昏迷,熟睡般的臉龐隱去了平日刻意釋放的君威,毫無歲月痕跡的臉上多了幾分儒雅溫和。


    沒有繃帶,執廢便找來一件素白幹淨的長衫,齊整地扯下袖子,撕成一條一條,輕緩地纏過殷無遙的傷口,從後背繞到前胸,一圈又一圈,指尖有些冰涼。


    傷口包紮好後,執廢為找了件衣衫,換下殷無遙髒汙的衣服,皺著眉頭看了眼那已經不能稱為“衣服”的碎布,執廢團好放在一處,抬頭看看天,時間不知不覺過去了許多,他還沒有好好看過這間屋子和附近的地形。


    雖然身處拔天寨,執廢卻一點危機感都沒有,大概是殷無遙的話語和表現太過自信,讓他不知不覺就產生了這樣的感覺。


    以前聽過關於這個山寨的事情,似乎被人們傳得邪乎,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個個如鬼魅那般,附近家裏有小孩子的睡不著父母大抵都會把寨子裏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說上一番,據說能止小兒夜啼。


    執廢輕笑,任何朝代裏傳說中的山賊都被人們醜化得十分不堪,失了他們原本的麵貌,其實無論是什麽大jian大惡之人,說到底,也不過是個普通人罷了。


    世上人活著就有追求,有人為名,有人謀利,有人劫富濟貧,有人殺人放火,本來就是正常的。


    殷無遙追求的,大概就是親自擊敗強大的敵人,並將國家治理得蒸蒸日上,不管用什麽方法,不管後人怎麽評論他,完全不在意。


    那麽自己呢?自己追求的是什麽呢?


    這間屋子附近都是樹叢,沒有別的人煙,而繞過屋後能看到不遠處山丘頂上的哨卡,大概那裏才是拔天寨重要的地方。這片地區山體延綿,不是住在這裏並且經常出入的人,很難找到出路。


    執廢不再往上走,而是轉回到屋子裏,看了看後院的廚房,生火做飯的工具也是一應俱全的,隻是很少使用,有的都鏽了。米缸裏還有不少的米,附近也有一些可食用的野菜,以前學野外求生的時候學過辨認,找起來也簡單。


    不可思議,就算想起了前世的事情,執廢也沒有任何牴觸了,很自然地運用以前學過的知識,很平淡地回憶起來。


    沒有覺得傷心難過,就算想起周鬱,也是自然而然,不用去掩飾什麽。這樣想來,心情也變得平靜許多,那份回憶就像遙遠的某個地方發生在別人身上的事情一樣,回想起來,嘴邊會泛著淡淡笑意。


    執廢摘了些野菜,將鐵鍋上的鏽刷去,從米缸裏舀了幾勺米,在簡陋的泥爐上生了火,鍋裏放了水和米,熬起粥來。


    對於殷無遙,他還不知道要用什麽心情去麵對他。


    執廢坐在竹子搭的台階上,看著漸漸沉下去的太陽,嘆了嘆氣。


    看那鍋粥已經熬得差不多了,執廢小心盛了一碗,端進屋裏餵殷無遙吃下。殷無遙背上的傷止了血,臉色雖然還不怎麽好,但氣息已經平順下來,除了額頭有些燙以外,醒來時,人還挺精神。


    端過碗,殷無遙看著濃淡剛好的青菜粥,舀了一勺放入口中,緩緩咽下,執廢將米和菜都熬得很夠火候,吞咽起來毫不費力,而且味道清淡卻不乏味,殷無遙有些驚訝地抬起頭,“唔,沒想到小七做的飯這麽好吃……”


    說話人的眼裏卻閃著戲謔的光,嘴邊一抹笑意,不等執廢說話一口接著一口地吃了起來,直到能看見碗底。


    “小七如何學會這些的?”殷無遙任執廢掀開他的衣衫看背後的傷,傷口上了藥確實沒那麽疼痛,可動作幅度一大牽扯到幾塊肌肉,那疼痛可不隻是一點。要說這傷口,有一半還是殷無遙自找的,施展輕功的時候覺得背後的箭頭紮著難受,索性內力一催,將箭頭排出體外,而這一舉動,將帶著倒刺的箭頭鉤得傷口更寬,也更猙獰。


    執廢小心察看著,一邊說,“在馳驟宮時跟母妃和綠芳學的……”


    總不能說是前世帶著的記憶吧,不過小時候倒是常跟在綠芳身邊看她燒菜,也學了不少。


    殷無遙的眼神黯了黯,嗓音有些沙啞,“從小?”


    執廢有些不明所以地回答他,“從小啊……”


    那孩子從小就做了這種下人才做的事情嗎,殷無遙抓住被單,他自詡掌握宮裏的大小事情,甚至每天宮裏發生過的事情都略知一二,他也知道冷宮的生活艱苦,可艱苦也隻在字麵上看到而已,並未真正在乎過。


    直到親身體會,卻又是另一番感觸。


    第35章


    眼見著殷無遙身上的傷漸漸好了起來,執廢卻越來越擔心。


    第一天,餵他吃粥時,會輕言調笑,有時關切地執廢小時候的事情;第二天,習慣早起上朝的帝王睡到日上三竿,很用力地搖醒他,迷濛的雙眼好半天才變得清晰;第三天,不僅是早上起不來,白天也嗜睡,明明說著話,下一刻便聽到平穩的呼吸聲,已是睡得正酣;第四天,一天都沒有醒過……


    現在已經是第七天了,殷無遙已經三天沒睜開過眼睛了。


    沒有發燒,傷口也沒有惡化,氣色看上去也不錯,甚至連風餐露宿時曬黑的皮膚也養白了,就是不見他醒過來。


    執廢想到了植物人。


    雖然植物人是在重傷之下意識不清醒造成的,而殷無遙沒有任何徵兆地陷入了睡眠,怎麽想都覺得怪異。


    他仔細檢查了桌上的藥,沒有一種是會產生這類效果的,食用的野菜和米也沒有問題,那麽,到底是怎麽回事?


    那張熟睡的臉,淡淡的,像是在做什麽好夢一般。


    他突然覺得害怕。


    陌生而危險的環境,隱約動盪的時局,身邊陷入沉睡而無能為力的帝王,世上仿佛就隻剩下自己。


    但是,他不可以害怕。


    他要活著,他們都要活著。


    執廢在不斷嚐試叫醒殷無遙的方法時,有人怒氣沖沖地推開了房門,竹子搭建的小屋發出吱呀吱呀的踩踏聲,才轉過頭,就被人轟地推到一邊,火紅色的衣角出現在視野裏,這個角度,執廢隻能看到她的側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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