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廢盯著丹鶴變得有些瘋狂的眼睛,心下有些駭,他動了動唇,可沒過多久脖子就被丹鶴的其中一隻手捏著,大動脈的搏動感覺異常清晰,喉嚨深處難過地溢出幾聲呻、吟,可丹鶴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就是你啊……姐姐和那個男人生的小白眼狼!”


    執廢勉強撐起眼皮,缺氧的痛苦折磨著他,憋紅了的臉青筋浮現,一手死死巴著丹鶴的手做著垂死掙紮。


    “姐姐在冷宮裏受盡苦難,你卻做了那逍遙的太子爺!老子今天要替天行道,殺了你這白眼狼!”


    秋楓火紅如焰,是她最喜歡的顏色,明艷而不造作,熱情而不狂妄。


    從來沒有聽她提起過自己的名字,執廢也不知道她塵封在內心深處的往事,原來母妃的名字是這樣好聽,丹秋丹秋,蕙質蘭心。


    可惜,以後怕是沒有法再吃到母妃做的菜餚,聽到她溫婉的聲音。


    人在臨死的時候往往能突破很多東西,比如小說裏的主人公會在死亡的恐懼下參透某本武學秘籍,執廢雖然沒有那種能力,卻也在窒息頭昏的時候,想明白了很多。


    因為死亡的腳步離他如此之近,他甚至能聽到自己漸漸微弱下來的心跳聲。


    全世界都仿佛安靜了下來。


    全身心的隻剩下一個念頭:他要活下去!


    這個念頭在腦中隻一閃而過,執廢卻像是得了某種力量,劇烈地反抗了起來,掙鬆了丹鶴的鉗製,張口就咬在那有力的手腕上,拳上蓄力猛地揮上男人的臉頰,丹鶴怒吼一聲,執廢的腹部結結實實地挨了一掌。


    五髒六腑全被揪住了一般的絞痛,那一拳隻怕丹鶴是用盡了全力去揍的,速度之快,讓執廢根本沒看清他的動作,人就倒了下來。


    費力地睜開眼,卻看到丹鶴臉上的沉痛,“殺了你,又有什麽用?實力懸殊,勝之不武。而且姐姐也……”不可能出現在自己麵前。


    錯失了這次機會,以後怕是不會再有了。


    說完合上了眼皮,眼角處卻有一道透明的液體滑落。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時。


    執廢突然就想到這個句子,丹鶴是真性情,或許在江湖上他會是個仗劍恩仇的俠客,這種性格執廢並不討厭,但他卻對丹鶴心有牴觸,慢慢順了順氣,緩緩說了一句話,“既然你這麽關心她,為什麽當時不救她?”


    這句話像是一根刺挑起了丹鶴心中的痛,他霍地睜開眼,朝執廢吼道,“你懂什麽!你懂什麽!”


    執廢不再看他扭曲的臉,轉過頭,用喑啞的嗓子繼續說著,“你又如何知道母妃是不幸福的呢,至少她在冷宮裏有人保護,有人陪伴……我雖不孝,也不會像你一般魯莽衝動……”


    丹鶴憤怒地握緊拳,這次卻沒有落在執廢身上,而是重重地擊在了馬車的側壁上,鈍聲過後,光線透過一個拳頭大小的窟窿流瀉進來。


    馬車的車輪軋過路麵發出的軲轆聲,和搖搖晃晃的車身時不時發出的咿咿呀呀木質不結實的聲音,混合著沐丹鶴震天動地的咆哮聲,真是一曲令人難忘的交響。


    不知過了多久,車內響起冷笑聲,丹鶴看著倒在車板上捂著肚子的執廢,眼裏露出輕蔑,“車行三日,一路如入無人之境,暢通無阻,可見你這太子,沒有多少分量嘛!”


    執廢愣了下,原來他已經昏了三天,這三天,皇都卻一點消息都沒有。


    昏昏漲漲的大腦已經想不出更多的東西了,丹鶴的一掌糅了內力直摧五髒六腑,疼得額上也滲出了豆大的汗水,自己那三腳貓功夫跟丹鶴相比簡直就是以卵擊石,就算與沐翱相比,丹鶴的武功也隻怕有高無低,難得丹鶴不屑動手殺他泄憤,嘴邊泛著苦澀的笑,留他一命,代表他還有點用處吧。


    有什麽用處呢……有什麽比太子在手更大的籌碼?


    冷不丁地,執廢縮了縮身子。


    車身偶爾晃起了簾子,透過簾子,執廢辨不出身處何方,不是窮山惡水就是鮮少人煙的稻田,分不清方向,身體累得乏了,也不管沐丹鶴就在身邊,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是被丹鶴提著領子扔下車的,他似乎不屑於用捆綁的方式對待“俘虜”,挺拔的肢體跳下車時動作迅捷有力,麵前是一間有些破落的客棧,小鎮裏似乎隻此一家。


    撇撇嘴,丹鶴瞪了一眼還坐在地上的執廢,“還不快走!要老子踹你進去嗎?”


    老子老子的,跟丹鶴風雅的名字一點也不相稱,光線明亮的地方,可以看出丹鶴生得修長俊朗,分明是翩翩君子,卻似一鍋好湯裏多了幾味敗壞味道的材料,攪出古怪的滋味來。


    看到丹鶴右邊臉頰上的青紫痕跡時,執廢才猛然想起是出自自己之手,兩輩子加在一起也沒打過幾次架,每次打架無不被人欺負得慘了才回家,盡管這次是最慘烈的,他卻也讓對方嚐到了苦頭。


    執廢也不看他,慢慢爬起身來,中間甚至搖晃了一下,幸而身後有人扶了自己一把,回頭看時,正是他們的馬夫。


    駕車的馬夫是個黑瘦的中年大叔,皮膚曬得幹裂,頭髮也亂糟糟的,執廢試著跟他道謝,卻發現對方根本不回答他,諱莫如深地看著他,然後幹幹地啊了幾聲。


    原來那馬夫是啞巴。


    將執廢扶起來以後,啞巴大叔便牽著馬車到一邊,卸了車身,給馬上料,不再理會執廢。


    執廢笑了笑,拖著沉重的步伐一瘸一拐地挪著身子,麵前的沐丹鶴已經不耐煩地催促了他好幾次。


    坐在大堂的角落裏,沐丹鶴叫了幾樣吃食,分了一些給執廢,又留了些遲來的啞巴大叔,便自己吃了起來。啞巴大叔從容自在地坐下,也不講究主僕之分,拿起黃麵的餑餑麵無表情地啃著,就著稀粥,幾口吃完。


    吃晚飯,天色已晚,沐丹鶴讓小二備了一間房,粗略沐浴過後便自己翻身睡到了床上,留了冷冰冰的地板給執廢,“別想逃跑,老子的刀劍可不是好玩的!”


    執廢苦笑。


    啞巴大叔睡的是馬房,吃過飯執廢從房間的窗戶上往下望,有好幾匹模樣俊秀的馬被栓在那裏,想必是比他們稍晚些到的客棧,不知是什麽樣的人物能用得起這麽漂亮的馬。


    在宮裏學騎射武技,什麽沒學到,光學會看馬了,扯扯嘴角,揉了揉青紫的小腹,又摸上了指尖壓力觸感尚在的脖頸,呼吸之間脈搏的跳動清晰可感,昏暗的燭光微微跳動,投射出一片大大的黑暗,縮在這篇黑暗裏,冰冷順著地麵襲上了身體,冷得發抖。


    滅燈以後,一陣衣服摩擦的細瑣聲音,接著是丹鶴淡淡的呼吸聲。


    執廢冷得睡不著,呆呆地看著清冷月光下裝飾在牆上的畫,過了許久,隱隱約約聽到隔壁房間裏有人聲,但含含糊糊的,他根本聽不清。


    幾乎就在這時,丹鶴鬼魅一般地睜開眼,黑瞳流瀉著銀色的月華,如獵豹一般坐起身警惕著,一絲呼吸的聲音都聽不見,過了一會,丹鶴快速並且悄聲地穿上外衣,足部輕點落在執廢麵前,微蹙起的眉下一雙泛著厲芒的眼睛,他將聲音壓得很低,“敢叫,老子宰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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