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途中,歸雲長老偷偷問葦江道:“你真的能行?”


    葦江大大咧咧道:“師傅,我是您徒兒啊,你不信我,難道信別人去?”


    歸雲長老仔細望了葦江幾眼,忽然從葦江身上發現一絲異樣,言道:“你破境了?”


    葦江麵帶幽怨,言道:“師傅,您除開釣魚,哪天關心下徒兒的修為好不好?”


    歸雲長老一臉尷尬,言道:“你晚上過來,讓師尊好好給你點撥點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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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數日後,衝虛道長便帶著兩名弟子上了山。


    衝虛道長此時已衰老不堪,禦不得風,行不得雲,便如凡人一般,幾乎是由兩名弟子攙扶著上了山。


    天心長老早早便在山下等候,見昔日的師哥皓首蒼顏,佝僂著身軀,一路上山便是連連咳嗽。哪裏還是數十年前意氣風發,俊朗瀟灑的玉清宮大弟子模樣?


    天心便要去攙扶衝虛道人,哪知這老道怪眼一翻,一把推開他的手,言道:“不勞天心道友了。”


    天心低頭言道:“師哥昔日教導之恩,天心沒齒難忘。”


    “你已叛出玉清宮,怎能還用這舊時稱謂?玉清宮一別,我們已是恩斷義絕,這些子什麽恩德,老道已忘得幹幹淨淨,你還記掛這些作甚?——天心道友,你道行已深過老道,你應看得出,老道已油盡燈枯,命不久矣!”


    這老兒嘿嘿一聲冷笑,冷言道:“上次丹法,衝虛輸於你手,你帶著淩絕師妹叛下玉清宮,想不到竟到歸一門做了這一峰之主。如今,師哥丹法是比不過你了,修為也是每況愈下。我們這些老的是不行了,以後便看看小的,老道便是不服輸!”


    天心一望他身邊的一男一女,男的長身玉立,劍眉俊目,若論人才,幾乎與歸雲峰的羅貫通不相上下;女的一身黃衫,容貌秀麗,嘴角微微翹起,顯得傲氣十足。


    天心言道:“既然是師哥帶出來的弟子,自然是一等一了。”


    衝虛道長哈哈大笑,喝道:“你已準備好道場,上次是在玉清宮,這次便在你歸一門,我們以丹法為道,今日再好好論上一論。”


    天心看這師哥還是薑桂之性,老而彌辣,於是不再說話,引著三人上了天心峰。


    葦江已隨著蕭瑜晴在清溪洞門口等候,遠遠看見三人過來,便問道:“晴兒姐姐,你能贏這男子嗎?”


    蕭瑜晴不答,捏緊小拳頭,言道:“我們兩場都要贏!”


    葦江搖搖頭,言道:“這衝虛道長隻帶了兩個徒弟過來,說不定這便是他壓箱子的寶貝。又不是什麽三局兩勝,要不然弄個一贏一輸,不就是個平局?如此安排,這老道隻怕想法和你一模一樣,也是兩場都要贏個風風光光,讓我們輸個灰頭土臉。”


    待得三人走近,葦江忽然心裏一咯噔,這兩人不就是當年安州城外,淩汛之時救了自己和唐小閑,然後指引到歸一門求道的一對青年男女?


    這三人走近,天心便讓蕭瑜晴和葦江過來,言道:“這便是老道天心峰收的兩個丹法徒兒,一個名為蕭瑜晴,乃是歸一門掌教清玄真人之女;這一個名叫葦江,入門剛不過數月,略懂丹法而已。”


    蕭瑜晴和葦江上前一步,給衝虛道人恭恭敬敬行了個禮。


    衝虛道人一雙老眼,在蕭瑜晴臉上轉了一轉,言道:“好俊的丫頭!”對於葦江則是直接無視了。


    葦江暗罵一句老色胚,裝作興衝衝地對衝虛身邊的二位弟子言道:“汪師哥,陸師姐好!一年未見,汪師哥還是這樣英俊瀟灑,陸師姐越來越漂亮了!”


    汪彥眉頭一皺,旁邊的陸羽琪卻是認了出來,驚訝道:“你——你便是安州城外那小乞丐?”


    “是啊,師姐好眼神!”葦江點點頭,言道:“多謝二位大哥大姐指點門路,葦江才入了歸一門。”


    當日葦江和唐小閑被汪彥一手從泥裏撈了起來,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現在葦江身形竄高了一大截,經這黃衫女子一提醒,汪彥終於認了出來,抱拳道:“小師弟好福氣!”


    這黃衫女子咯咯地笑了起來,對衝虛道人言道:“師傅,徒兒不是和您說過,我和師哥在安州城外見了兩個小乞丐,其中一個說要去修真,便是他了。這兩個孩子竟來這裏了。”


    蕭瑜晴惱這女子無禮,秀眉一簇,便要反唇相譏。葦江一扯她衣角,使個眼色叫她別說話。


    葦江笑嘻嘻地答道:“是啊,我那個同伴叫唐小閑,便在這歸一門學符篆呢!”


    “他也入了歸一門?”陸羽琪口無遮攔,便冒出一句:“歸一門也真是,什麽人都收!還一個學丹法,一個學符篆。葦江,你認得字不?”


    汪彥低聲言道:“師妹,歸一門乃是名門大宗,弟子均是精挑細選,葦江兄弟既能進來,肯定也有過人之處。”


    葦江本來對這二人心存感激,但此刻見了陸羽琪這番嘴臉,心裏便有些厭惡,於是咧嘴一笑道:“小弟進來本是做雜役。師姐你不知道,我的豬喂得可好了,一頭頭肥頭大耳,屁股也大,尾巴一甩一甩的……聽到我過來,一頭頭都嗷嗷叫,都認識我呢!”


    接著,葦江苦著臉道:“後來歸雲峰看我有把子力氣,就讓我學打鐵,說是學什麽鍛真訣,小弟掄個鐵錘打了幾天鐵,身體實在受不了。多虧晴兒姐姐可憐,才讓我過來學丹法。”


    陸羽琪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問道:“那葦江小兄弟,你懂得煉丹不?”


    葦江言道:“這個有什麽難的?就和在老家炒糖豆差不多?那個聚氣丹,我也煉得出來,就是有時候掌握不好火候,容易煉糊。”


    這女子笑得前仰後合,心道天心師叔找了這活寶過來,也是煞費苦心。


    衝虛道人眉頭微蹙,問天心道:“天心道友,這孩子學習煉丹多久了?”


    天心道人老老實實答道:“已有三個多月了。”


    衝虛道人怒道:“老道帶人過來找你切磋丹法,你拿個三個多月的雜役弟子來敷衍老道,難道是欺辱老夫不成?”


    “衝虛師伯,我早就不是雜役弟子了,現在是正兒八經的內院弟子。”葦江心道老子這扮豬吃老虎,可不能裝得太過,給人看了出來,便哼了一聲,傲然道:“還有,這小一輩的煉丹裏麵,除開師姐,誰能比我強?”


    天心長老看出葦江的用意。其實除開養豬這個話題,其他乃句句是實,於是尷尬一笑道:“這孩子口無遮攔,衝虛師哥見笑了。”


    衝虛道長木著臉,忽然話鋒一轉,言道:“淩絕師妹呢,怎麽不現身一見?”


    天心言道:“淩絕師妹絕情丹毒發作,正在淩絕峰靜養,就不出來見客了!”


    “老道千裏迢迢來這歸一門,師妹怎可如此拿大,見都不見一麵?”衝虛道長兩道稀疏的眉毛頓時垂了下去,沉聲道:“天心師弟,老道來此,與你比試丹法,說實話便是為了師妹這丹毒。”


    這老道臉色陰沉,緩緩言道:“今日丹法論道,便是為了彌補五十年前的過錯。老道本想,你們若勝過老道手下兩個徒兒,老道便恭恭敬敬奉上‘無根淚’,送與師妹療傷;你們若是輸了,便讓師妹跟老道回去玉清宮,老道同樣與她解藥,為師妹悉心療傷。”


    這老道越說越是惱怒,喝道:“老道一片好意,師妹見都不願意見老道一麵,怎好辜負老道的一片好心?”


    天心聞言,不禁心裏大怒。


    此時,你看到葦江丹法一塌糊塗,已知必操勝券,就說出這般四方討好,八麵玲瓏的漂亮話兒出來,到底是何等居心?


    若是你真心為了淩絕師妹,為何還讓淩絕師妹苦苦捱過這五十年?


    天心心中恚怒,臉上卻是半點也不顯露,言道:“師哥,比試便是比試,切磋便是切磋,和淩絕師妹沒有半點關係。今天淩絕師妹不在,天心鬥膽替師妹說一句。”


    “五十年前,天心已錯了,今日天心不可一錯再錯。今日師哥來天心峰,若論丹道,師弟可與師哥秉燭夜談通宵達旦,一心向師哥請教;若論輸贏,師哥贏了,師弟拜服,師哥輸了,師弟要什麽條件,隻要不涉及淩絕師妹半個字,師弟都認了!”


    “淩絕師妹便是一死,也不要這施舍來的解藥!若師哥還是提及,天心送你一句話,兩個山字疊起,師哥從哪兒來,還是回哪兒去!師弟恕不遠送!”天心含著罡氣送字入口,隻聽得山穀之間,話音激蕩開來,回音隆隆而響。


    天心話音未落,清溪洞外忽然傳來一陣狂亂的笑聲。


    “天心老兒,你活了這麽多年,終於活明白了。你這話,老身聽得舒坦!”


    這聲音又近了些,言道:“當初老身服下這枚絕情丹,便是看到你們兩兄弟自以為多情,其實均是一般無情無義!”


    淩絕師太踏著鳩杖,到了山洞口,嘶啞著嗓子喝道:“衝虛師哥,你說老身不見你,衝著天心老兒這句掏心窩子的話,老身便見你一麵!今日丹道比試,成丹為贏,不成如輸。若均成丹,再看品質,紋多為贏,紋少為輸,便是要爭個輸贏出來。”


    “今日比試一畢,過去大家恩怨一筆勾銷。”這老嫗腳踏一柄鳩杖,悠悠落地,繼續言道:“若天心老兒僥幸又贏了,你去歸去來兮峰給我教師尊上炷香便罷;如果我們輸了,老身便從淩絕峰跳下去,老身咬金斷玉,一言出口,當無一字更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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