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入秋已久,但倉山鎮的天氣卻罕見回暖。


    草木不見枯萎,城鎮西北角的清池綠意盎然,竟然在八月尾端有荷花開滿水麵。


    引得遊人學子慕名前來。


    倉山鎮依山而建,清池就是由高山泉眼衝刷形成的,在鹽山一帶較為少見,如今飄蕩花香。


    攤販圍著清池叫賣,成群的女眷在旁賞景。


    不過讓民眾略顯不安的是,幾日開始便有金吾衛入駐城鎮,日夜巡街的衙役也變得密集。


    市坊傳聞有妖魔作祟,民眾也不知是真是假。


    “哎。”


    苗元禮在岸邊行路,神識細致入微的掃過周遭。


    他們入駐倉山鎮沒多久,便察覺到大量異樣之處,金吾衛已經在緊急祛除,但沒人清楚,白骨方士拋出的魚餌哪個才是真的。


    來不及,根本來不及。


    “按照老馬的說法,紅曉必定出沒於倉山鎮,可……”


    苗元禮搖搖頭。


    倉山鎮簡直是白骨洞一係列災禍的寫照,即便費力阻止災禍發生,但轉頭一看,其餘城鎮莫名其妙已經淪陷。


    “那人到底是誰?為何老馬篤定我們能借此破局?”


    苗元禮環顧四周,與一紅衣女子擦身而過。


    “嘻嘻。”


    紅曉旁若無人的坐下,絲毫沒有顧慮城內的金吾衛,羊脂白玉般的雙足輕輕拍打水麵。


    “金吾衛是孤注一擲了嗎?連那個萬戶都來到倉山鎮,倒是讓妾身深感…受寵若驚啊。”


    紅曉換了一具二八年華的女子肉身,一顰一笑滿是風華,眼底流露出的卻是怨毒。


    “一群睜眼瞎的血食,當真以為能抓得住妾身?”


    紅曉含笑伸手絆倒一名路過的書生,後者在清池中瘋狂掙紮起來,同伴卻壓根沒有意識到,相互議論間消失在人群裏。


    片刻間。


    書生沒入水裏,荷花的香味似乎更加濃鬱了。


    紅曉俏皮的托著臉頰,期待的自語道:“唯有一女,手捧荷花,出塵絕豔,是謂仙姑。”


    “也不知姐姐嘴裏的何仙姑是什麽樣子呀,嘻嘻。”


    紅曉滿意的注視清池,伸手擋開幾隻擾人的蒼蠅。


    在旁人眼中,清池是一番荷花盛開的美景,實則不然,一切都是白骨洞秘術形成的假象。


    “一群肉眼凡胎的蠢貨。”


    “待到八仙齊聚,衙門恐怕也失去了民心,到時趁亂舉行八仙戲,姐姐就能來到凡間咯。”


    紅曉舔舔嘴唇,摘掉一枝蓮葉擋住陽光。


    所有蓮葉沾染著點點屍斑,乍看宛如一張五官扭曲的人麵,枝幹斷裂處有血水流淌。


    花蕊鮮豔的可怕,越是中心的花瓣,越像血肉結構。


    似乎在孕育著什麽。


    池水起伏,漂浮著密密麻麻的屍體,都是外地而來的凡人,已經淪為荷花生長結果的養分。


    紅曉如癡如醉的欣賞荷花,隨即身後傳來一蒼老的聲音。


    “紅姐姐。”


    紅曉笑意收斂,厭惡的轉頭看去,隻見一老媼緩步走來,手裏牽著一頭身懷六甲的老驢。


    “何玲!你怎打扮的如此醜陋,當真令我作嘔!!”


    “紅姐姐,我的似人秘術遠遠達不到姐姐的程度,自然要小心再三,免得壞了夫人的謀劃。”


    “哼。”


    紅曉掃過老驢,不出意外的話,所懷的便是八仙張果老。


    張果老即將順利降生,至少已經試錯千百回,估摸著十裏八莊的驢子都已經死絕。


    何玲摸摸老驢的腦袋,輕聲說道:“紅姐姐,呂洞賓的轉世如何了?你也知道,最為關鍵便是呂洞賓,其餘皆是次要。”


    八仙戲每隔十年舉辦一回,白骨洞會提前收集所需資源。


    通常隻是複生八仙其三。


    主要是呂洞賓複生的條件太苛刻,連續百年都以失敗告終。


    如今白骨洞一察覺到適合呂洞賓的轉世身,才不惜引起朝廷注意,短時間內讓八仙出世。


    “紅姐姐,若是呂洞賓無法順利降生,終究無用功。”


    何玲麵露哀傷,“唯有八仙齊聚,才能幫助夫人脫離白骨洞的束縛,否則是鏡中花、水中月。”


    “我清楚,不用你提醒!”


    紅曉臉色難看,玉足急躁的拍打水麵。


    “待到何仙姑降生後,我再去一趟鹽良鎮。”紅曉又喜笑顏開的補充道:“他不是把自己當作降妖除魔的鍾馗了嗎?”


    “嘻嘻,那我就讓凡俗眼睜睜目睹他殺人吃人,讓凡俗幹擾其心境,逼他墮入妖魔大道。”


    想到這裏,紅曉不禁臉色潮紅,牙齒輕咬嘴唇。


    “不愧是紅姐姐。”


    何玲讚歎道:“夫人傳授的攻心計,姐妹中隻有紅姐姐你用得最好,妹妹我就放心了。”


    她說完後,便牽著老驢離開倉山鎮。


    紅曉百無聊賴的等待,荷花的香味愈演愈烈,水裏的屍骸已經血肉全無,空餘累累白骨。


    沒過多久。


    一朵朵荷花徹底盛開,急促的嬰兒啼哭聲響起。


    民眾驚疑不定的連退數步,顯然也聽到清池內的動靜,緊接著,金吾衛不約而同的趕來。


    衙役引導民眾遠離,已經有法陣籠罩倉山鎮。


    紅曉絲毫不見驚慌,“一二三四…嘻嘻,共七具適合何仙姑降生的軀殼,不錯不錯啊。”


    “倉山鎮冷清太久了,熱鬧起來吧。”


    紅曉一鼓掌,城內各處暗藏的手腳陸續暴雷,竟然有十幾頭千年屍鬼用來牽扯金吾衛。


    她一頭紮入清池。


    不顧屍骸帶來的惡臭,采摘花蕊中心的嬰孩。


    紅曉挑選出一嬰孩,其餘統統沉入水底,頓時清池有血紅的氣泡冒出,水流開始沸騰起來。


    “用作八仙降生的軀殼都是至陰至邪,孕育出的妖魔足夠萬戶吃一壺了,有趣,真有趣。”


    紅曉懷抱嬰孩,輕巧的坐在蓮葉上。


    她沒有著急遁走,打算近距離旁觀金吾衛鎮壓妖魔,絲毫不覺得金吾衛有威脅自己的可能。


    哇哇哇。


    清池水飛濺開來,似乎有巨物在其中遊動。


    “那妖女果然在倉山鎮,怕是暗地裏看我們的笑話!”


    苗元禮表情難看,立刻催動秘術。


    岩壁有一塊塊巨石脫落,重重的砸進清池,混濁的池水深不見底,隨即浮現大量白骨碎片。


    “混蛋!!!”


    苗元禮的額頭青筋爆出,血肉骨骼有石化的跡象,特異促使著身軀膨脹到四米左右。


    馬萬戶乘坐轎子立於清池上空。


    “老苗,我來處理清池,你幫著張元貞他們剿滅妖魔,否則民眾的死傷根本遏製不住!”


    “好。”


    苗元禮邁步朝最近的千年屍鬼而去。


    馬萬戶冷笑幾聲,“紅曉,老夫知道你在清池,不如我們打個賭,一柱香之內找到你的真身。”


    嘻嘻。


    紅曉的回應是捂嘴輕笑。


    砰,一隻畸形的嬰孩手掌伸出水麵,皮膚遍布類似荷花的血肉植被,濃鬱的怨氣撲麵而來。


    紅曉懷裏的嬰孩依舊純淨無暇。


    甚至已經有異象伴生,淡淡的紫氣從眉心迸發,頭頂有幾道毫光繞梁不絕,宛如仙神在世。


    但舍棄的六具嬰孩,沾染怨氣卻淪為駭人聽聞的妖魔。


    可見白骨洞手段的詭異,即便是順利降生的八仙,恐怕也隻是虛有其表的妖魔所化。


    吼!!!


    足足三四十米的巨嬰現身,脖頸處長有六顆腦袋,皆是傾國傾城的美人首,雙眼似荷花,有紅線纏繞額頭的一縷發梢。


    “三千年鬼物?!!”


    即便馬萬戶有所心理準備,仍然麵露驚愕。


    白骨洞到底是用什麽培育的妖魔,難不成是仙神的屍骨,為何一誕生便是三千年道行!


    吼!


    仙姑鬼噴吐怨氣,無形中的禁忌開始擴散。


    馬萬戶感覺右肩一陣刺痛,隨即有一朵荷花嫩芽長出,身魂頓時陷入到難以抑製的衰敗。


    仙姑鬼垂涎欲滴的盯著馬萬戶不放。


    “好邪乎的禁忌,幾乎不給喘息的機會!”


    “媽的,一旦雙肩頭頂陸續長出三株荷花,甭管修為通天,也得淪為鬼物修行的肥料!”


    馬萬戶眯起眼睛,三魂七魄同時出竅。


    魂魄化作法陣封鎖住怨氣,不讓仙姑鬼的禁忌波及倉山鎮,獨自麵對怨氣的侵蝕。


    哇哇哇。


    仙姑鬼發現自己無法吃到血食,委屈的啼哭起來。


    馬萬戶的肉身沒有迎來鬼物攻擊,但愈演愈烈的怨氣導致身魂失控,左肩的荷花已經盛開。


    呸。


    他抹掉嘴角的血水,三魂七魄不斷施展秘術抵擋怨氣。


    馬萬戶不清楚沈煉還有多久到來倉山鎮,隻知後者一離開鹽良鎮,便化作龐然巨物趕路,金吾衛的眼線根本捕捉不到。


    “老夫身死也無妨,必定不能讓白骨方士痛快,哈哈。”


    馬萬戶血肉幹癟,魂魄受到加持不由暴漲,以一己之力強行拖住仙姑鬼,使得民眾順利撤離。


    紅曉撇撇嘴。


    在她看來,馬萬戶雖然也是修行白骨洞的道統傳承,但內功簡直就是無比拙劣的模仿。


    “太可笑了。”


    “內功不倫不類,沒有武者好吃,又遠遠及不上妖魔。”


    “朝廷深究內功始終是無用功,不如直接朝貢我們洞府,每年把血食送來,由方士保大唐平安。”


    紅曉搖晃嬰孩,“沒時間和你在清池捉迷藏,何仙姑剛出生不久,需要血食填填……”


    咚。


    咚咚。


    咚咚咚。


    地動山搖在由遠至近。


    “那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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