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成家寬敞的飯廳裏隻開著一盞勉強可以把飯桌照亮的壁燈。昏黃的燈光下,周成長伸著脖頸用筷子在碗碟裏翻找著自己想吃的菜肴,旁邊分酒器裏泛黃的酒汁已經隻剩下最後一口。


    妻子沈曼綾身前的飯碗已是空空如也,裏麵一粒剩飯也沒有。她看著丈夫的樣子溫柔地說道:


    “老周,要不我再給你炒個菜吧。”


    周成搖搖頭,繼續再在碗碟裏像工兵排雷一樣翻找著,


    “別了,這剛好。你再炒菜,吃不完就浪費了。現在咱們可浪費不起。”


    說完,周成似乎找到了他心儀的菜品。放到嘴裏,咀嚼吞下以後,又喝下了最後一口酒。然後靠在椅背上長長地發出了一聲慵懶的呻吟,正要拿出香煙點上。沈曼綾遞過來一碗乘好的熱湯:


    “你還是少抽點吧。我擔心你明天發射的時候身體吃不消。”


    周成把煙放到一旁,接過湯碗語氣輕鬆地說道:


    “夫人,你就別擔心了。我今天才做了全麵體檢。我身體好得很,我還特意詢問了醫生,今晚能不能小喝一杯,你看我也嚴格按照要求隻喝了一兩。”


    沈曼綾嘴邊掛著微笑,眼角還是掛著些許愁雲。


    “你都五十歲的人了,還上月球去折騰。就不能換個身強力壯的去嘛。”


    周成喝了一口湯,又把煙拿到了手中:


    “這次去的任務專家就隻有我,超文還有航天中心的宋石。這個項目的重要性你是知道的,就算他們不讓我去,我也要申請去。那東西要是建錯了地方,可就全完了。”


    沈曼綾隻是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她起身走向飯廳旁那個已經收拾好的背包。


    “我再去給你收拾下行李吧,看有沒有不需要的,或者帶漏掉的。”


    周成點燃了手中的煙:


    “我那些學術上的東西一樣都不能少啊。還有航天中心說了,每個人的行李原則不超過15公斤,你拿稱稱一下,別給人添麻煩。”


    沈曼綾一邊應著周成,一邊走向門口的儲物間去拿電子秤。就在她走到門口的時候,透過門邊的窗口,沈曼綾看到了院子柵欄外有一抹紅光在閃爍。定睛一看,有個人影在院門外抽著煙徘徊。


    “老周,你快來看看。門口好像有人。”


    周成起身在窗口看了看,確實有個人影。他開門去看,但是開門的聲音似乎驚擾到了那個人影,他轉身就要走。周成大步上前,總算看清了那人。


    “老劉!你找我有事兒嗎?怎麽不進來啊!”


    老劉尷尬地堆出半張臉的笑容,唯唯諾諾地說道:


    “也...也沒什麽事兒。我就過來轉轉。”


    老劉笨拙的推諉讓成周一眼就看出他的心思。


    “走,到屋裏坐。有事兒咱裏邊說。”


    來到客廳坐下以後,老劉接過沈曼綾遞來的茶水,緊張得有些結結巴巴:


    “周教授,我也知道您明天還有很重要的任務,這麽晚來打擾你,實在是....實在是不好意思。”


    周成坐到了老劉身旁,輕輕拍著他的手:


    “咱們不是說好了嘛,你別叫我教授。叫我老周就行了,這時候過來找我是有事兒吧?”


    老劉歎了一口:


    “哎...超文他。我總覺得超文他越來越不對勁兒了。”


    周成微微皺眉:


    “超文他怎麽了,下午他下飛機的時候我看他還挺好的呀?明天就要發射了,你沒有和他住一起嗎?”


    老劉輕輕搖搖頭,渾濁的眼睛裏透露出一抹複雜的神色:


    “最近這兩年,我和超文都沒有住在一起。”


    聽了老劉的話,周成感到十分不解:


    “不對啊,這些年你不是一直和他在蜀川的高能粒子對撞機項目上嗎?”


    老劉無奈地搖了搖頭:


    “最近這兩三年,不知道怎麽的超文性格變化很大。最開始的時候,隻是下班跟我交流沒有以前那麽頻繁了,我也沒在意,覺得他是工作太累了。到後來,在家裏的時間也越來越少。也幾乎不和我溝通了,就算我主動去找他溝通,他也隻是嗯、啊的敷衍。


    最近這一年不到的時間,他再也沒有回到過分配的住處。我去單位找他,他也不見我。就算是碰到了我,也隻有一句讓我有事回家再說,我不知道超文這孩子是怎麽了。”


    聽到這裏,周成和沈曼綾都是一驚。他們相互對視了一眼,又把目光投到了這位滿臉愁容的父親身上。


    “怎麽會這樣?老周,他跟你在一起的時候也是這樣嗎?”沈曼綾焦急地問道。


    周成用手抹了抹額頭,想了一會。


    “這兩年我和超文見麵的機會也不多,每次見麵都是談的學術上的事情。在工作的溝通裏,他還是往常那樣自信、執著對工作充滿熱情。


    隻是我幾乎沒有和超文有生活上的接觸,上次在高能粒子中心他慷概激昂地發表了演說,我當時還覺得他這性格不那麽內斂了。老劉你說的這個情況,我很難理解啊。”


    老劉臉上歲月的溝壑因為緊鎖的眉頭顯得更加深沉了:


    “超文這孩子,以前不是這樣的啊。從小把他拉扯大,我非常了解他。但最近這兩三年...我.....我幾乎都不認識他了。”


    老劉的聲音最後變得有些沙啞了。沈曼綾地上去一張紙巾:


    “會不會是你們父子有什麽矛盾,還是超文他有女朋友...或者...同性朋友了?”沈曼綾小心地表達著自己的意思。老劉搖了搖頭,沉沉地說道:


    “我去他們單位了解過,別說女朋友。他在單位幾乎沒有一個朋友,除了工作上,他也幾乎不和任何一個同事有生活上的關係。可能因為他是那裏的領導,同事們也不敢多問。”


    沈曼綾聽完老劉的述說一滿臉的詫異,周成也是無法理解。他拿出兩支煙遞了一支遞給老劉:


    “十年前,我在高中見到劉超文的時候。聽校長說起過,超文童年過的十分淒慘,自己飽受病痛折磨,母親也離家出走了。是你們父子兩相依為命一路走到現在。”


    老劉把點著的香煙拿在手裏,並沒有吸。他微微點頭,聲音裏還帶著些哽咽:


    “是啊,我們父子倆是相依為命。我一個人從小把他拉扯大,我們父子的關係一直都非常好。他懂事的很早,從小到大都沒有和我吵過,鬧過。但這,不知道是怎麽了....”


    說到這裏的時候,老劉又黯然神傷。周成把手輕輕放在老劉的肩頭:


    “老劉,我相信超文這個情況肯定是有原因的。你看,你方不方便和我們說說超文小時候的事情,也許我們能從中找到一點線索。”


    老劉抬起充滿惆悵的雙眼看著周成,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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