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不夜城”聞名遐邇的東方之珠,此刻卻裹上了暗影的帷幕,靜靜的蟄伏在江海交匯的地方。但在月光映照的海天之間,還是襯出了她婀娜的身影。


    一棟高樓天台上,在被月亮染成銀色薄紗一般的夜光中,搖晃著一大一小兩個剪影。


    “爸爸!爸爸!那就是北鬥星嗎?”孩子清澈如水的眼波裏包含著燦爛的星光。他指著滿天繁星,興奮的喊著。


    身邊父親正借著皎的潔月光,在星圖表上艱難的尋找著那個勺子形狀的星座圖。他時而仰望星空,時而又埋頭尋找。前額的汗珠已經在月光下閃閃發亮。


    “嗯!對對對!是的是的!你看他勺尾對出去一段距離,還有一顆很亮的星星,那是北極星!”父親總算鬆了了一口氣,自己也很滿足的看著如撒滿鑽石一樣的群星。自從記事到如今而立,他也從未見過真正的星空。


    當浩瀚的星海帶著那根橫貫天際的銀色光帶出現在眼前時,仿佛一下子激活了他少年時對世界的探索欲望和激情。


    “爸爸!爸爸!我怎麽沒有看到銀河兩邊的牛郎星和織女星呢?”


    父親參照星圖定位星座的能力已經熟練了許多,他捉著兒子的小手,指向那根像被巨人潑灑在夜空中的牛奶一般的銀河說道:


    “兒子!在哪裏!你看到了嗎?那顆大的星星,兩邊還有兩顆小星星,那是牛郎星的兩個兒子。在銀河對麵那顆,就是他們的媽媽,織女星!”


    “我看到啦!我看到啦!”兒子歡呼跳躍著。


    一大一小兩張臉都仰望著同一片星空,他們臉上都流淌著同樣單純而又爛漫的笑容。星空總是能使所有人都沉醉其中,無法自拔。


    忽然,年幼的兒子轉過頭來,他目光決絕的看著父親,璀璨的星光照亮了他稚嫩的臉龐:


    “爸爸!昨天老師問我們有什麽夢想,我說要賺很多很多錢買個大房子送給你和媽媽。但我現在改變主意啦,長大了我要當一名科學家!”


    ……


    往日熱鬧非凡的兩江四岸,此刻卻安靜的能聽見江水潺潺的波浪聲。江邊一棟棟黑漆漆的高層住宅就像是高大的方形石碑一樣矗立在那裏。


    西裝革履的男人坐在那透著自己人影的電腦屏幕前。他手在沒有通電的鍵盤上胡亂的敲著,嘴裏喃喃的咒罵著:


    “這什麽不得了的天文觀測,把全國的電都給停了.......”


    “老公,你在電腦前坐著幹嘛呀?發過通知了,今天不會來電了。你每天晚上回來就還要繼續工作,趁著今天停電,陪我下去走走吧。”這時妻子纖瘦的身影出現在了門口。


    丈夫輕輕的搖了搖頭,語氣中些許帶著些不耐煩。


    “我每天都在外邊走來走去的見客戶,這回家就不想走了。”


    妻子走了過來,雙手拉起丈夫的一隻手。撒著嬌:


    “今天難得停電了,你今天就陪陪我嘛,我們去江邊看看星空。”


    丈夫站起身來,拉掉了脖子上的領帶扔到一邊。


    “好吧!”


    一路上,妻子在月光下像個少女一般唱唱跳跳的走在前邊,丈夫悶著頭跟在後邊。


    他們來到江邊的長椅上坐下,妻子仰望著星空驚呼道:


    “哇!好漂亮!”


    丈夫並沒有太在意妻子那見到偶像一般的驚叫,他目光沉沉的看著黑洞洞的江水。腦海裏浮現出的是完不成kpi時領導尖酸戳骨的訓斥,是同事交往時貌合神離的擠兌,是客戶如針紮一般輕浮的眼神....


    “你快看看嘛。”妻子溫柔的雙手托舉著他還掛著油膩的臉龐看向天空。


    那副像揮灑在穹頂上的一抹絲綢帶著無數星星點點銀珠的絕美星空圖景赫然出現在他的眼中。


    漸漸的,他的視線變得有些模糊。


    恍惚中,他仿佛看到,在壯麗星河的背後,出現了一個12歲少年為了讓父母兌現天文望遠鏡獎勵刻苦讀書考試時的情景。


    ……


    南方丘陵間,依山傍水的小城失去了燈火的裝點,就像和起伏的小山融為一體了一般。一個不起眼的黑暗角落裏,幾個小紅點正此起彼伏的閃著紅色的光芒。那是幾個駐廠工人正坐在宿舍前籃球場的架子下邊,借著星光抽著煙聊天。


    要在平時,這裏應該是燈火通明,機器在龐雜的噪音下熱火朝天的生產著。但此時,在點點星光的照應下,那一列列巨大的廠房隻能看到一個模糊的影子。


    隨著深深的吸氣,煙頭騰起火紅的光亮,映照出了一張青澀的麵龐。因為沒有任何照明,那紅光把周圍幾個人也都照亮了。


    “這班兒也不用上,手機也不能用,無聊死了!”那年輕人搖晃著手裏已經關機的手機喃喃的抱怨著。


    旁邊一個身材比高大的年長者輕歎了一聲:


    “哎!你們現在這些年輕人啊,要放到我們那個時候。怕是一天都呆不下去喲!”


    年輕的徒弟不以為然,但對師傅應有的尊重還是有的。他轉移了話題:


    “咦!師傅,我聽工友們說,您祖籍不是東北的嗎?怎麽到我們南方來了。”


    師傅的煙頭閃爍著淡淡的紅光,看不清臉上的表情。


    “我是7歲的時候跟著父母來到這兒的,那時候著這周圍就跟現在的樣子差不多。隻是今天是因為停電,看不到了高樓大廈和環城公路。那時候周圍都還是荒山。”


    徒弟有些好奇:


    “那他們,我是說您的父母為什麽要到這麽遠離家鄉的地方來啊?”


    師傅笑著問道:


    “你知道我當學徒的時候,這些廠叫什麽名字嗎?”


    “叫什麽?紅星挖掘機廠?紅旗推土機廠?”


    “都不對。”


    “那叫什麽?”


    “692廠。”


    “額,這聽起來像軍工廠的名字。”


    “沒錯,那時候我們生產的是59式中型坦克,我負責坦克傳動機構齒輪的車床。”


    徒弟一驚,立刻收起了剛才散漫的坐姿。他雙手抱膝,眼睛直勾勾的盯著那個身材魁梧的年長者:


    “以前這裏生產坦克?”


    “對,那時候我們北方的鄰居虎視眈眈的看著我們,隨時都有可能向我們撲過來。整個國家,每一個人在那幾十年的時間裏,都在準備著那場隨時可能打響的戰爭。”


    “那你們生活,不是很艱苦?”徒弟的聲音變得嚴肅。


    師傅輕輕搖著頭:


    “那時候全國一盤棋,沒人在乎這些。因為我們都知道,國家這樣安排既是為了拯救其他人,也是拯救我們自己。”


    徒弟臉上寫滿了對師傅和時代的敬畏。


    師傅扔掉煙頭,抬頭看著漫天的星光:


    “以前上完夜班,經常都可以看到這樣的星空。”


    他又看了看身邊的老朋友和徒弟,意味深長的說道:


    “國家已經很長時間沒有這樣全國性的調動過了,恐怕....”


    他頓了一下,又看向了滿天繁星。


    “恐怕這次的情況不妙啊。”


    ……


    東海的某片海域,風平浪靜。波光粼粼的海麵上,倒影著月亮零碎的光斑,看起來就像《海底兩萬裏》中,渾身發著熒光,從海麵下掠過的鸚鵡螺號留下的殘影。


    一個巨大的黑影靜靜的浮在海麵上,就像一隻躺在海麵上睡覺的巨鯨。那是一艘065型驅逐艦領艦,艦橋上沒有一絲燈光,也聽不到一丁點機械發出的噪音。這並不是在執行伏擊任務訓練,而是她的主機已經關機了。


    她剛執行完外海訓練任務。在返回港口的途中,接到了艦隊司令部靜默的命令。駛離規定海域或者返回港口的時間都不夠了,所以她隻能選擇原地靜默。


    在那個粗壯的,看似十分簡潔實則集成了多種電子設備的綜合射頻桅杆頂上,一名水兵正站在桅杆頂上用望遠鏡四處張望。這要在平時,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因為綜合射頻桅杆的熱量和大功率電磁波足以傷害他的身體。


    艦橋上,艦長和政委也拿著望遠鏡搜索著海麵。


    “你去休息吧,這兒我盯著。而且桅杆上和甲板上都有人,放心吧,出不了事兒。”政委拿下望遠鏡,對身邊還盯著鏡筒的艦長說道。


    “這平時用雷達看幾百公裏,現在用眼睛就能看一二十公裏,我能踏實才怪了。”艦長一邊繼續掃視著平靜的海麵一邊說著。


    政委看著眼前各種已經全數關閉的控製設備感歎道:


    “要這會兒有什麽情況,我們還真不好對付。”


    艦長依然拿著望遠鏡,他的語氣倒是輕鬆了不少:


    “有什麽不好對付的,幹海軍該幹的事兒——擊沉敵艦。”


    “說的輕鬆,光啟動主燃氣輪機恢複動力就要半個小時。”政委的話語中充滿了焦慮。


    艦長輕笑一聲,放下了望遠鏡。


    “五十多年前,海軍的那些老前輩們在西沙。駕著布雷艇,抄著40火和56衝,不一樣把南洋的護衛艦給擊沉了嘛。”


    政委的焦慮的情緒也放鬆了一些,正要開口。桅杆上傳來了尖銳的哨聲!


    “嘀!嘀!嘀!——嘀!嘀!嘀!——嘀!嘀!嘀!”


    “四點鍾方向!發現不明船隻!”桅杆頂上的哨兵聲嘶力竭的喊著。


    隨後,緊急集合的哨聲響遍了這艘黑漆漆的軍艦。


    “狗日的!還真來了!”艦長咒罵著,用望遠鏡看向哨兵報告的方位。


    望遠鏡裏,15海裏外的地方,一個黑影正向他們高速駛來。它艦首掀起的水花在月光的映射下,閃閃發光。所有水兵都已經緊急集合完畢。武器官都已經站在了他們的崗位上,隻是控製設備的屏幕上依然是漆黑一片。


    其他水兵則已經全部在右舷甲板集合,他們少數人手裏拿著突擊步槍和手槍,多數人手裏的家夥五花八門,提著馬紮舉著凳子的,甚至還有抄著鍋碗瓢盆的炊事兵!昏暗的甲板上雖然看不清他們的臉龐,但他們眼中的鬥誌卻閃閃發亮!


    那艘不明軍艦在月光下迅速接近,已經可以看清它的輪廓了,那是一艘東瀛“長門級”驅逐艦。之前在執行訓練任務的時候,它就一直鬼鬼祟祟的跟在軍艦雷達可探測範圍的邊緣。


    “果然是它!”政委通過望遠鏡盯著那艘在平靜海麵上推擠著浪花的軍艦。


    “老朋友了!”艦長放下望遠鏡拔出手槍,快步走到艦橋邊上對下邊大吼了一聲:


    “準備戰鬥!”


    這時,“長門級”隆隆的主機聲音已經依稀可聞。甲板上的水兵和艦橋上的艦長毫無懼色,他們都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但就在這時,“長門級”的速度卻慢了下來,她一個左滿舵把軍艦橫在離他們幾海裏的地方緩緩行駛著。艦長和政委正在疑惑的時候,忽然她盡然打開了全艦的燈光。那不是射向對方的探照燈,而是照亮自身的燈光。


    此時的“長門級”在他們眼中已經是清晰可見,她前後甲板的舷邊正在跑步列隊一個個穿著軍常服的士兵,看起來更像是外交迎接儀式。


    “他們這是要幹什麽?”政委疑惑的問道。


    忽然,“長門級”的艦橋上一盞格外亮眼的燈有規律的閃爍了起來。政委連忙放下望遠鏡,拿出隨身的紙筆記錄起來。


    “我...艦...”政委一邊記錄著,一邊念著。直到讀完了那條用燈光發送的莫斯碼,他看著紙上念到:


    “我艦已完成巡航任務,即將返航,請放心靜默,祝好運!”念完,政委神情複雜的看向艦長。而下方的甲板上傳來了一陣小小的騷動,那些原本做好戰鬥姿態的水兵們隊形稍顯有些淩亂,水兵們都相互說著什麽,看著不遠處的那艘軍艦。


    艦長拿起望遠鏡,原來在“長門級”舷邊的水兵,整齊劃一的正在向著自己行軍禮。隨即,軍艦的煙囪裏騰起一陣稀薄的黑煙,伴隨著艦尾攪起的劇烈水花,“長門級”轉頭向著月光的方向高速駛去。


    ……


    豔麗的陽光照耀在白宮高大的穹頂上,讓這座象征著自由世界的燈塔看起來格外的熠熠生輝。會議室裏正在舉行北約的一次秘密會議,會議的議題是東歐的一次不大不小的領土戰爭。


    會議桌上方坐著的是艾薩克總統。同時他也是這次會議的主角也、北約的核心。他一直沒有說話,隻是這樣不動聲色的看著他的盟友們吵作一團。


    “如果你們再像過去那樣雷聲大雨點小的增援,那可憐的歐洲糧倉就快被那隻北極熊給啃光了!到時候就直接和我們接壤了。”波侖總統神情焦躁、攥著拳頭在桌麵上頻頻的敲打著。


    一旁的普魯士總理點著頭,他像波侖總統投去同情的目光:


    “是的,不能讓事態繼續惡化了。我們可以為前線作戰的士兵提供先進的武器裝備和完善的後勤補給,還可以訓練他們的士兵。隻是,我們受和平憲法的限製,不能擴充軍費。要是那樣,我們本土防衛就吃緊了。所以......”


    不等普魯士總理的話說完,一旁坐姿不那麽標準的高盧總理搶過了話頭:


    “不用那麽著急,我們援助前線的300輛裝甲車,1000門火炮已經在裝車了,很快就可以運到前線去,到時候戰場的形勢....”


    普魯士總理不顧禮節的竟然笑出了聲音來。


    “嗬嗬,我想你的意思是,你們那些三十年前的退役裝備已經修好了,可以裝車了吧。那根本解決不了問題。”


    高盧總理一臉的不悅,但又無話可說。因為普魯士總理說的確是實情。


    “先生們,我想我們應該明確一點。我們隻是想拔掉那隻北極熊的毛發,讓他在西伯利亞寒冷得冬天被慢慢凍死。而不是想拆下他的一隻胳膊,這樣會讓它徹底憤怒的。”不列顛首相優雅的用勺子攪動著杯子裏的紅茶,漫不經心的說道。


    “算了吧,要不是你強行推進北約東擴計劃。那隻瘦骨嶙峋的北極熊也不至於不顧一切的撲上來。”波侖總統盯著不列顛首相毫不客氣的指責道。


    北美總統臉上的肌肉微微抽搐,麵色變得愈發凝重,他看著會場上正為了各自利益吵的不可開交的盟友們。


    “先生們,看看這個吧!”他終於開口了。


    身後的投影屏幕上一半的區域,顯示出了一張衛星照片。燈火通明的城市群像是隨手撒落的寶石一般點綴在各處。在這些遍地灑落的璀璨寶石之間,密集的公路網像閃著熒光的蛛絲一般,把散落在四處的寶石連在一起。整個景象就是,在一張黑色畫布上用水彩畫筆沾上金漆隨性揮毫創作的一幅大氣磅礴的印象派畫作。


    “這不就是東半球的太空夜景照片嘛?”波侖總統回答道,很顯然他沒有心思欣賞這壯麗的文明奇觀。


    “這是東八區時間20:50拍攝的衛星照片。你們再看看在二十分鍾後拍攝的照片。”


    另一張衛星照片緊挨著剛才那張,出現再了屏幕的另外一半區域。


    那幅照片上,如墨一般的東半球,一隻健碩雄雞的形態真真切切的出現在了他們的眼前。而這次,勾勒出那隻雄雞的不再是地圖上那些彎曲的折線。而是實實在在的幽藍海岸線與邊境上明暗交替的城市輝光!


    那隻黑暗的雄雞雖然沒有發出一絲光亮,但它散發出看不見的耀眼光澤卻讓會場上所有人睜不開眼。


    會場上沉默了良久,所有人都怔怔的那隻黑色雄雞,眼睛像是被那兩張照片粘住了一般。


    艾薩克總統緩緩站起身來,胸中百感交集但又無處宣泄,隻是平靜中帶著一絲無奈的說道:


    “看看我們這群世界中心在幹的事情。再看看.....”


    他指了指身後照片上那隻把黑色演繹的比任何時候都要絢爛的雄雞,長歎了一口氣。然後落寞的走出了會議室。


    ……


    在休斯頓約翰遜航天中心,維羅妮卡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前眼神迷離的抽著悶煙。在她辦公室裏,可以通過大幅的玻璃幕牆看到下方航天指揮中心的情況。往常設備閃耀、人流穿梭的控製中心,如今卻空蕩蕩的,隻留下了少數幾個人值班。


    維羅妮卡私自給他們放了一天假,這在全勤值班的約翰遜航天中心是極其少見的。她雖然眼睛看著下方的控製中心,但腦海裏不停閃現的確實那些彎彎扭扭,形同泡麵一般的無線電波的樣子。


    盡管她自己也知道那些以光速傳播的電磁波是不可能看到的,就算看到了也不會是自己想象的樣子,但是她始終控製不住自己的思維。


    “嘿!維羅妮卡!快來聽聽這個!”一個航天工程師興奮的衝進了她的辦公室。


    工程師跑到她的辦公桌前,按動了桌上通話器的一個按鈕。然後跑到玻璃幕牆前,朝著下邊控製台前的航天工程師做了一個手勢。下邊的工程師在操作台上按動了幾個按鈕,通話器裏響起了一陣斷斷續續的音樂。那感覺就像是在電梯裏接一個信號時好時壞的電話。


    但是依然依稀可以聽出,那是一首充滿熱帶風情的曲子。


    “檀香..山....之聲...向您..帶來...黎明..的...問候。”


    在那首曲子的背景下,通話器裏傳來了斷斷續續的聲音。


    “這是什麽?”維羅妮卡豎著耳朵聽著那些嘶啞的聲音。


    “這時我們用西海岸上的射電陣列天線收到的夏威夷廣播電台的無線電信號。真不敢相信,我們在這兒都能收到,這還是第一次.....”


    維羅妮卡原本臉上的驚訝,刷的一下全數轉變成了憤怒。她臉長的通紅,動作粗暴的關掉桌上的通話器,怒目圓睜的盯著眼前這位無辜的航天工程師咆哮道:


    “該死的蠢貨!那是因為今天全球有1/3的無線電信號全部靜默了,你們才能收到那可笑的音樂!”


    那名工程師臉色煞白,站在原地手足無措。


    “趕緊找人給那個愚蠢的無線電台打電話,讓他們把那玩意兒關了!現在!”維羅妮卡繼續咆哮著。她知道,如果在西海岸可以接收到這個信號,那麽在大洋彼岸的“天眼”可能就會受到幹擾。


    “可...可是。無線電台不歸....不歸我們管。”工程師戰戰兢兢的辯解道。


    “那就以nasa的名義通知他們,調小那該死的發射功率,理由是我們正在進行深空觀測,會影響我們的觀測精度!”


    工程師連連點頭,但是身體依然顫抖著站在原地。直到維羅妮卡扯著嗓子吼了一聲


    “快去!”


    工程師離開後,維羅妮卡癱坐在椅子上。她用手梳理著那頭美麗的金發,麵容憔悴。她又拿出一支煙,在放到嘴邊之前喃喃自語了一句:


    “雖然我們幫不上忙,但也別添麻煩。嵐,願上帝與你同在。”


    ……


    京華國家天文台觀測中心。


    所有參與這次“天眼”計劃的工程師和專家都聚集在了這裏,這裏邊也包括了夏嵐、衛旭以及周成和沈曼綾。


    大屏幕上跳躍著各種數據,雖然全國性的停電靜默了。但是觀測中心因為需要實時接收天眼通過光纜傳回的觀測數據,所以這裏接通了備用電源。經過周密的測試,在這個距離上,設備發出的電磁波遠遠達不到幹擾“天眼”觀測結果的量級。


    夏嵐的臉上鋪滿了疲憊。她掛著濃重的黑眼圈,原本白裏透紅的皮膚現在已經隻剩下了蒼白。因為準備工作的繁雜,觀測中心的每一個人,幾乎都已經24小時沒有合眼了。但夏嵐站在其中還是顯得格外的憔悴,就像個枯槁的重症病人。


    身後的導師沈曼綾和周成看出了夏嵐的狀態非常不好,他們眼中充滿了焦急卻不知如何去勸她。沈曼綾把手輕輕放在夏嵐的肩頭。


    “夏嵐,去休息一會吧。”


    夏嵐搖了搖頭,臉上困難的擠出牽強的笑容:


    “不用了,觀測數據很快就要出來了。”


    沈曼綾微微搖頭,輕歎了一口氣。她太了解自己學生的脾氣了。


    “這裏的數據處理都是自動化的,而且原始數據傳到這裏,也要經過幾個小時的分析才能出結果。夏嵐博士,你真的需要休息了!”一位和夏嵐短暫共事過的工程師說道。


    夏嵐眯著眼睛,淺淺吸了兩口氣。那吸氣的動作看起來都無比費勁。


    “為了這次觀測,國家和人民付出了那麽多。而且這次觀測的數據可能會直接改變我們每一個人以後的命運。這太重要了,我不能離開。”她的聲音微弱但是字句中泛著一股倔強和執著。


    “師姐,但是我們在這兒守著也沒有用啊。明天數據分析的時候才是我們發揮作用時候,這樣下去,我擔心你....”同樣掛著深深的黑眼圈,麵色如土的衛旭說道。這幾天,他睡眠的時間不比夏嵐多。


    夏嵐有些猶豫,但不知道是疲憊導致的反應遲緩,還是她依然堅持要等那個結果,她身形搖晃的站在原地沒有動。


    “夏嵐,聽你沈老師的。回去休息,結果出來了再過來。要是你在等待的過程中,或者分析數據的時候身體出了問題,那才是辜負了這次規模空前的觀測。”周成說道。


    夏嵐轉頭看向大家,終於微微點了點頭。沈曼綾和周成陪著夏嵐和衛旭一起走出了觀測中心。在走向汽車的路上,夏嵐都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步,因為她實在沒有多餘的力氣抬頭了。


    來到一片空地的時候,忽然,她看到了地上自己淡淡的影子,原本已經非常渙散的精力像是收到了緊急集合的命令一般重新集中了起來。


    “那是星光投出的影子!”她低聲說道,那聲音隻有她自己能聽到,但卻無比清晰。


    她集中全身的力氣抬頭仰麵,在那些巨人身影一般的樓宇間,滿天繁星簇擁著那條綿延蒼穹的光帶,像一隻銀光閃閃的皇冠清潤在天河裏。


    忽然,在夏嵐的眼中不知是煙火的紅光還是疲憊的幻覺,亦或是對那個預料之中結果的恐懼。眼前的星空竟然緩緩的侵染上了一層薄薄的紅色,像血一般的腥紅色。


    她趕緊收回目光,揉搓著眼睛不敢再去看那片她曾今無限熱愛的星空。


    而身旁的沈曼綾和衛旭也仿佛被夏嵐的情緒感染了,沈曼綾攙扶著夏嵐的手臂,溫婉的說道:


    “沒事兒的孩子,它們隻是一些星星,隻是一些你最熟悉的星星。你都認識它們,能喊出它們的名字。”


    夏嵐依靠在沈曼綾的身上,身體微微顫抖,疲憊的雙眼中閃爍著深深的恐懼。


    她廢寢忘食、耗盡心力一直在追尋的那個結果,最終將成為她自己乃至整個人類的魔咒嗎?


    在這透著血色殺機的星空下,那恐懼終於將她籠罩。


    所有人都在這柔和的星光下沉默不語,隻是此刻的星光已經沒有了任何詩意,它猙獰的盯著地球上的每一個人,它的光芒就像無數銀針一樣紮在每個人最深的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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