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通如臨大敵,他看得出來,這法相的品階應該是很高的。可奇怪的是,他在這妖猿眼中看不到任何靈性,隻有純粹的暴戾。


    都從一個饒法相中可以看出其一生的武道感悟,能驅使這種看著就邪門的法相,還能是好人?


    “哼,好你個混世魔頭!!!”


    “……”


    寧言想不通自己召個法相怎麽就變混世魔頭了。


    神通、法相、靈寶,到底隻是一種工具,本身無善惡之分,怎麽老有人覺得用了某派功法好像心性就一定會跟著變一樣。


    他甚至都不太想和鏡通動手,畢竟大家沒什麽化不開的仇恨,無非就是搶了南安寺的神壇而已,等他以後晉入上三品,還南安寺十個夠不夠?


    再殺人不需要力氣麽?有那點時間還不如抓幾個鼎爐雙修一下,起碼能精進修為。


    他就想早點破碎虛空,他有什麽錯……


    寧言不禁有些意興闌珊,歎聲道:“去,咬殺他。”


    “嗷!!”


    妖猿早就按捺不住,咆哮聲暴起,響遏行雲。它雙爪上撩,憑空捏出兩道衝而起的水幕!


    鏡通見招拆招,一掌橫拍向前,金燦燦的佛光凝成山般的萬字手印,猶如泰山壓頂,將水幕擊得粉碎!


    可潰散的水花潑落在地上卻並沒有消失,水越積越深,逐漸匯聚成河。無支祁見狀,一頭紮進水裏,它那龐大的身形遇水則化,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須臾間,水位竟開始不斷上升。


    鏡通臉上露出一絲凝重。


    漲潮了……


    他不欲被拖入對方主場,萬佛台當即升至半空,正這時,數條碗口粗的鎖鏈從水下鑽出,牢牢纏住座上蓮瓣,就聽得錚的一聲,鎖鏈崩得筆直。


    而鏡通卻也無法再操縱萬佛台挪移,徑直被定在原地!


    不好……


    鏡通心思急轉不疑有他,雙掌上翻擎,妖猿果不其然躍出水麵,張開血盆大口就朝著他頭顱咬去。


    鐺!


    獠牙即將插入他頭頂之際,終於被升起的羅漢金身攔下!


    無支祁一招不成,還想跳回水裏,鏡通哪會放任它來去自如,手印再度變化,其中一顆佛骨舍利倏地碎裂,緊接著羅漢金身竟長出千百條臂膀,反身鎖住妖猿,佛手掌間升騰起的火焰燒得它齜牙咧嘴。


    是咬殺,還真就咬殺上來,這孽畜!


    鏡通冷哼一聲,雖他提前做出防範,可還是險些著晾,所幸這妖猿並非是真正的畫龍點睛,終究是過於呆板,不曉變通。


    如今自己鎖住了那魔頭的法相,倒算是稍稍占據主動,接下……嗯?那魔頭呢?


    鏡通眉頭微皺,心再次沉了下去。


    前方已經沒有了寧言的身影。


    不光是前方,他神念向四下掃去,俱是掃了個空。


    正在鏡通困惑之時,頭頂忽然落下一絲刺眼的光芒,他下意識抬起頭,隻見邊赫然掛上了一輪烈日。


    “住持,你當真要與我為敵?”


    穹之端,寧言五指虛握,真氣在他手中凝成鎖鏈樣式,另一頭則捆在秋水上,劍身此時迸發出的磅礴氣勢讓人心驚膽寒。


    猶如冉冉升起的驕陽!


    鏡通修持佛法這麽多年,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眼下心中雖是劇震,麵上卻毫不改色,雙目神光如電:“正邪不兩立,無需多言。”


    寧言搖頭道:“這神壇與五牲祭,你可用得,我便用不得?正邪不兩立……你有什麽資格論斷正邪。”


    鏡通沉默了。


    南安寺將眾人誆來的手段確實不光彩,可為了宗門能延續下去,他沒有別的選擇。他是住持,必須將一宗興衰扛在肩上,或許慈字輩的師叔之中有修為比他更高的,有佛法比他更精深的,但沒有人比他更合適。


    此事若成,他自會替南安寺受下業力因果,哪怕下場是永世不得超生。此事若不成,身為住持,他也會一死以謝下,給朝廷一個交代。


    可以鏡通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宗門,正因為如此,他才更能感受到寧言和他的不同。


    南安寺得到龍王像之後,可是好不容易才決定開辦這場血腥的焰口法會的,要是換成寧言呢?


    寧言會開,換著花樣開,沒條件也要創造條件開。


    所以鏡通絕不能讓這個魔頭逃出去,這是他修行百年最後的堅持。


    似乎是看出鏡通眼神中的決絕,寧言沒有再什麽,黏稠的血霧從他指尖緩緩滲出,沿著鎖鏈不斷灌注進秋水之內,劍身上激蕩的怒陽劍意竟詭異得黯淡了下去,猶如一顆正在走向死亡的恒星,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腐朽的死氣。


    他不止一次給過鏡通機會,既然對方一意孤行,那便怨不得他了。


    “熔血外道,殘陽滅劍式。”


    寧言單掌一扣,秋水瞬間消失,一道黑線劃破際,所行之處好似連空間都被一分為二!


    這一劍,快到極致!


    無支祁正和羅漢金身纏鬥,突然感受到背後傳來森森寒意,焦躁地大喊大劍寧言卻沒有任何猶豫,直接連帶妖猿一同貫穿,秋水勢如破竹,切豆腐一般破開了鏡通的護體佛光,再回神時已是穿胸而過!


    好、好快的劍……


    鏡通愣愣看向胸口處的大洞,耳旁傳來嘩啦嘩啦的響動,鎖鏈一抖捆上他聊脖子,將他整個人拖行到寧言麵前。


    “既借得貴寺神壇,也算結下幾分緣法,住持有何遺言,或許在下可以轉交一二。”


    寧言負手而立,背後逸散出的絲絲真氣幻化為一塊猿紋木牌,接著迅速灰飛煙滅。


    由於胸口失血過多,鏡通已經提不起什麽力氣了,嘴巴不停張合著,發出的聲音卻極為有限。


    “老衲……你……”


    寧言有些聽不太清,微微皺眉,鎖鏈將對方又拉近幾寸,順勢俯身側耳。


    鏡通渾濁的雙眼中陡然亮起一抹精芒,隨著萬佛台上的第二顆佛骨舍利碎裂開來,他身上的所有傷勢全部複原,氣勢刹那間推至巔峰!


    他等得就是這個機會。


    先前寧言鬼魅的身法給鏡通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深知晉入煉形關之後,寧言的實力必然會再次暴漲,正麵對敵,他的勝算非常渺茫,怕是打中都很難。


    於是他決定將勝負賭在一招之間。


    兩縷黃煙從鏡通袖口飄出,山河幻象再現,眼下寧言法相崩潰,正是他最好的時機!


    便以這一式黃龍佛手來分勝負!


    “戰術不錯,就是粗估了形勢。”


    鏡通瞳孔驟縮,猛地抬起頭,正好對上寧言古井無波的雙眸,也不見他有何動作,身後驟然浮現出八臂明王的虛影,明王身護持左右,八臂齊出,竟是把這一招穩穩接下!


    不可能……他……怎麽又有全新的法相?


    鏡通呼吸一滯,木然地看著那尊八臂明王,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他到底有幾個法相?


    又或者,到底哪個才是他真正的法相……


    “想不明白?”


    寧言歪了歪腦袋,一指點在眉心,周身憑空出現了數十塊方牌,有的為琉璃所製,有的氤氳著瑪瑙光輝,不過更多的則是普通的木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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