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心愣愣地看著這個笑容有些傻了。


    興許是好久沒有說這麽多話了,她有些開心,覺得身子好了許多,便摸索著下了床。等華心從發呆冒傻氣中回過神時,她已經在地上蹦蹦跳跳地晃蕩了。


    “你……你怎麽下來了,趕緊上床躺著啊!”華心覺得自己快要被嚇傻了,唯恐她下一刻又突然昏過去。流年考慮到她眼睛看不見,便將房中的大物件都搬走了,隻留下一些不會絆倒她的小東西。如今年來看,倒是方便了她在房中造反。


    她慢慢地在房內踱著步子,輕笑著搖頭,“讓我走一會兒吧。”華心不敢拂了她的意,隻能誠惶誠恐地跟在後麵,以防出了什麽閃失。她慢慢挪動著步子,感受著赤腳走在石磚上的溫潤觸感,有一種淡淡的愉悅自腳底向上擴散著,“好久沒有下床了,踏在地上的感覺真好。趁著我還有力氣,能走一會兒便是一會兒吧。”


    華心頓住腳步。明知她看不見,卻還是偏過頭,努力讓自己快要溢出來的眼淚又流回去。


    自從她被華心帶回七星山,算一算已有好幾個月沒有下床好好走一走了。如今每走一步,她都格外珍惜,帶著感恩的心一步一步地數著。


    還記得在自己曾經生活過的那個時代,曾有人問過她:你將死的最後一日會做些什麽。那時候的她無比天真,隻是十分認真地扳著指頭數一數相見的人、想做的事和想吃的東西。朋友笑她太貪心,不懂去粗取精,恐怕一日時間遠遠不夠。如今當她真的麵臨一死,才真正想明白了這個問題。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能夠努力活下去,為了想見的人、想做的事拚命活下去。可是,這次是真的活不下去了呢。


    想著想著,她已來回踱了許多步,踏在磚上的腳掌開始冰涼,涼得仿佛已經失去知覺,那些愉悅的觸感頓時變成一條吐著蛇信子的毒蛇自腳底盤繞而上,一步一步蠶食她身體的溫度。那些方才還充斥著身體的精神又開始一點點消散,她感覺到這次的倦乏來得那麽兇猛,正以極快的速度吞噬著她所剩不多的力氣。真快啊,時間終於到了嗎?她停下腳步不再前進。


    身後一直緊緊相隨的華心也跟著停下腳步,看著她笑,“是不是累了?還是躺在床上休息會兒吧。等到明天恢復些力氣了,我再陪你去外麵走一走。”


    “是啊。”她輕輕嘆息,“累了呢。”


    語音剛落,她再也支撐不住,腳底一軟倒了下去。


    “小遠!”華心大喊一聲,衝上去接住她下落的身子。


    眼前的女子瘦弱得仿佛一根柔嫩的樹枝,似乎隻要微微一用勁便能將她折斷。她的雙眸緊緊合著,臉色蒼白得嚇人,宛若初冬的第一場雪,泛著無盡寒冷的光澤。她突然暈倒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可不知為何,這一次他竟有一種是很不好的預感。


    “小遠,不要睡,不要睡……”他以一種近乎笨拙的方式拍著她的臉,不隻是想喚醒她的神智,甚至還想拍出一些紅潤的色澤。


    可懷中的人已經沒有一點反應了,伸手探過她的鼻端,隻餘一絲極為微弱的氣息幽然迴旋著,昭示著她那僅剩的微薄生命力。


    華心不可抑製地哭著,他放棄了拍打,隻是摟著那宛如枯葉的身軀坐在地上。他是不是該做些什麽?可他究竟能做什麽,才能讓眼前的這個女子醒來?他為什麽這麽沒有用……為什麽這麽沒有用誰來幫幫她,誰來幫幫她!


    也許他強烈的呼喚真的感動了神靈,就在他束手無策時,緊閉的房門突然被狠狠推開,一道耀眼的光束猛然灌了進來,一股清淡得冷香幽然隨風飄入,掃去一室悶氣。


    猛然來的強光讓他極不適應,在短暫的閉眼後,他緩緩睜開。滿目白光之中,天地萬物仿佛都蒙上了一層淡淡的白霧,隻有一個焦點是清晰可見的。一身白衣如雪的男子就那樣靜靜地站在門口,碎碎點點的光芒遍布他的周身,有如一位天神突然降臨於世,挽救蒼生於水火之中。


    華心有些失神,不過片刻便頓時驚醒,像是抓到救命稻糙般搖晃著懷中的人,大聲喊著,“小遠,小遠,你有救了!”


    男子自光芒中走出,清雅淡然的麵容上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疲倦,微蹙的眉心顯示出與他周身氣質完全不符的焦灼。他快步走到那個已失去知覺的人身邊,搭脈診斷,蹙起的眉心愈發聚攏,神色凝重。他轉過頭,對著華心道:“把她扶到床上去。”


    華心忙不迭地點頭,“好,好。”


    此時的駱小遠覺得自己仿佛是一葉扁舟,隨波逐流,在滄海之上浮浮沉沉,沒有終點。待到這葉扁舟終於抵擋不住海上的風暴後,便開始一點一點被吞沒。當她以為自己要完全沉沒時,突然有一滴沁涼的液體注入體內,讓她頓時恢復了些拚搏的力氣。


    耳邊隱約傳入了些聲音,她有些驚喜,看來自己還沒有死去。然而下一刻,她又微微怔住,一個久違卻十分熟悉的聲音正在耳邊緩緩響起,“小遠,能聽到我說話麽?”


    她不敢相信地伸出手,憑著直覺握住離自己最近的那個人的手,輕聲問:“是……師父?”


    被她握住的手輕輕回握了下,用力雖不重,卻讓人分外安心。


    “是我。”白沉點了點頭,像從前那樣為她撥開被冷汗浸濕而貼在前額的髮絲,淡淡的嗓音中含著幾分不常有的溫情,“為師回來晚了。”


    “不晚,一點也不晚。”駱小遠覺得蒼天待她過分地好了,在生命的最後一刻還能見到師父。縱然師父沒有帶回那株仙糙,她也已經滿足了。


    此時,除了為駱小遠靜靜把脈的白沉外,床邊還站著張容卿、流年和華心。


    白沉身旁放著一個錦盒,上麵用紅木雕刻出些許花紋,看起來並沒什麽特別之處。然而華心卻盯著那個錦盒目光灼灼,似乎想用什麽法術窺得其中秘密,看看究竟是不是那個傳說中的長生仙糙。


    他的焦急不是沒有道理的,白師父自從歸來後,對於究竟有沒有摘到長生仙糙的事絕口不提,仿佛根本沒有這回事般。他望著駱小遠毫無血色的臉,內心的焦灼越演越烈,然而除了幹巴巴地等著別無他法。


    把完脈後,白沉抬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師父,張容卿則撫須不語,兩人間心裏都十分清楚,此時的駱小遠已病入膏肓,根本無從挽救。看著她的模樣,張容卿想起了自己的大弟子白墨堂,當初也因元氣被反噬而受盡折磨,最終回天乏術,魂飛魄散。他暗嘆一口氣,終是不忍再看下去,轉身離開了房間。


    流年見師父離開房間,心內也有幾分猜度,但她還是把眾人的疑惑問出了口,“師兄,你此行前去極南方向,究竟有沒有摘到長生仙糙?”


    一旁等候已久的華心立馬豎起耳朵仔細聆聽,而乖乖躺著的駱小遠也不由一怔,好奇起來。


    白沉似乎並不驚訝有人突然提起此事,甚至比他預想的還要晚了一些。他沒有說話,伸手取過身旁的錦盒,如玉般溫潤白皙的手掌緩緩拂過盒身,似要打開卻又在猶豫。在眾人的期待中,他最終還是打開了錦盒。


    盒蓋輕輕開啟,一股幽然的白霧扶搖而上,發出淡淡的香氣。華心看見白霧繚繞間,一株翠綠欲滴的嫩糙微微顫抖著,仿佛通靈性般帶著羞怯,軟軟地蜷縮在一起。這便是那株名為長生的仙糙麽?


    駱小遠也聞到了那股香氣,這種香氣並不濃厚,隻是淡淡的一點,然而正是這淡淡的一點,卻讓她頓時減輕了不少痛楚,四肢百骸漸漸舒展開來,多了幾分氣力。


    華心最為沉不住氣,搶先道:“既然已經有仙糙了,那趕緊給她吃下去啊!”他想了想,又覺得不對,欣喜中帶著些疑惑,“究竟是生吃,還是煎來吃?如果是煎藥,那我最拿手了,交給我來吧!”他仿佛已經看到駱小遠生龍活虎的模樣,開心得不能自己。


    然而白沉卻看著錦盒中的仙糙不語,仿佛拿在手中的盒子重如千鈞,讓他有些負荷不起。


    白沉與駱小遠的手始終交握著,她能從他微微濕潤的掌心感受到對方的猶豫與焦慮。看來,這株仙糙一定是有什麽問題,否則師父不會如此拖延下去。所以,她淡然笑道:“師父,有話不妨直說。”


    華心與流年一聽這話,也明白了幾分,臉色皆頓時一變。


    白沉眉眼微動,麵色始終是淡淡的。他看了駱小遠半晌,自知是瞞不住的,隻能緩緩開口道出實情。


    原來他磁性前往極南之地,魔尊千剎唯恐剛剛相認的兒子遭遇危險便一道前往。雖聽聞長生仙糙長於極南之地,然而此地崇山峻嶺,地勢極為險阻,要尋到小小的一株糙並不容易。待他們搜索了多日後,終於在一處名為南清池的白蓮池旁尋到了長生糙。但在採摘過程中卻遇見一直在南清池旁看守的神獸,且兇猛異常。就在二人合力奪糙之際,突然有一仙人喝退神獸,助二人脫離險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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