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偷笑著,卻見同在房中打坐的道士倏地睜開眼睛,看向了她。她頓時一怔,又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老道士重重地嘆了口氣,問道:“你可口渴或是肚子餓?”


    她雖不餓不渴,然而如果可以趁此機會說話倒也是一個辦法,故而她使勁眨了眨眼睛。老道士取過兩個饅頭和一杯茶水,走到她身旁,囑咐道:“你若保證不開口說話,貧道可以暫時解開你的穴道,讓你吃些東西。”她又眨了眨眼。


    然而老道士才出手解開她的穴道,駱小遠便欲大聲呼救,老道士眼疾手快的捂住她的嘴。眉頭擰起,冷聲警告:“你若大聲呼叫,貧道可無法保證你能活著走出這家客棧。”


    駱小遠一怔,心想好漢不吃眼前虧,不由挫敗的點了點頭。


    老道士鬆開手後,將饅頭遞了過去,駱小遠隨手拿住,輕輕咬了起來,支吾道:“你助紂為虐,不會有好下場的。”


    老道士聞言,卻並沒有反駁,隻是目光有些失焦,好久後才嘆氣道:“貧道是身不由己。”


    “你十年前身不由己,十年後還是身不由己麽?真正的高人都是隱居於世的,你就不能躲到一個皇帝老子看不見你的地方麽?”


    他怔了怔,聽她一席話,竟有些恍然大悟,半晌後才仰頭長嘆:“你說得不錯啊!若我不貪戀權勢,欲享富貴,也不會淪落到這種地步。一切都是自己種下的因,怪不了他人,怪不了他人啊!”


    駱小遠見他一副怪腔怪調的樣子,似是有些瘋癲了,便不再開口說話,過了許久,那幾個官差突然回來了,麵色還有些詭異。隻聽他們幾人嘀嘀咕咕說了幾句話後,便見那領頭的官差搖頭道:“不行!這是聖上下的密旨,豈是九公主殿下說撤便撤。”他頓了頓又繼續說:“不過今後藏匿於林間時需要小心行事,千萬不能讓公主殿下察覺,免生事端。”其他幾人隻能應下。


    駱小遠聞言一喜,看來流年已去過亂葬崗,並發現了這些人的蹤跡。那麽,應該很快便會猜到自己的去向。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


    因不敢暴露行蹤,這幾名官差還有老道士等人都住在一間房內,可憐的駱小遠隻能蜷縮在地上,連床被子也沒有。正因為天涼而冷得瑟瑟發抖時,一陣陰風颳過,案桌上的燭火突然熄滅,房中變得漆黑無比,伸手不見五指。門窗皆是緊閉的,哪來的這股詭異的風?


    房中的官差本就未睡著,見此異狀,雖覺奇怪,但還是有一人緩緩走向桌子,想要重新點上火,還未走上幾步,一簇光束驟然間閃過,隻聽那名官差悶哼一聲,竟再也沒了聲響。


    其餘官差頓時警戒,各自拿著武器站起,那領頭的官差高喝一聲,“是誰?”屋裏依舊很安靜,隻有屋外的冷風嗖嗖刮過而發出的聲音。


    幾名官差不敢掉以輕心,隨之紛紛上前。可不過瞬間,又是幾道光束閃過,那幾個人竟同時倒地,也沒了聲息。此時,駱小遠躲在角落裏一動也不敢動,緊緊的捂住自己的嘴不出聲。可還沒來得及慶幸自己躲過一劫,一隻手突然自黑暗中緩緩的伸了過來,搭在了自己的肩上。


    “啊-”一陣尖銳的叫聲自她的喉嚨中發出,不過下一刻便被那隻手給捂住,一個熟悉的聲音從頭頂無奈的傳來,“別叫了,是我。”


    一記指風掃過,熄滅的燭火又亮了起來,她順著唇邊的手往上看,略顯刺眼的光線下,段朗月正立於一旁,眸色深沉。恰在此時,房門突然被推開,流年持劍闖進,看到滿地屍首的一瞬,她怔了怔,隨後偏過臉,不發一言。


    正當這種沉默讓駱小遠覺得無所適從時,段朗月猛然笑了起來,前仰後合得止也止不住,笑得駱小遠心裏一陣發怵。她皺了皺眉,想要開口,他的笑聲卻又像開始的時候那樣毫無預警的停下。片刻後,段朗月率先開口,冰冷的聲音毫無溫度,“幫我拔出克煞。”


    拔出……克煞?


    駱小遠抬頭看他,卻發現他雖看著自己,目光卻未在自己身上停留。那眸中的絕望如同一片汪洋,鋪麵捲來,將所有的一切都淹沒了,包括她,也包括他自己。


    拔出克煞,他就可以解脫了,去報他一直想報的仇,做他一直想做的事。一切都自然得放佛水到渠成,可她卻下意識的抗拒。正當這種沉寂快讓她窒息時,一個蒼老的聲音突兀的響起,打破了這份平靜,“真的是你,你是十年前的十五皇子?”


    這時,眾人才發現床榻之上還坐著一個人,正是那個老道士。他方才打坐時因屏氣凝神,故而連段朗月都未發現他的存在,此時,他瞪大了雙眼,一眨不眨的盯著麵前的人,目光中似有不信,又似是恍然,複雜至極。


    “是你。”段朗月看到他的第一刻,便認了出來。本來平靜而絕望的雙眸中殺氣頓現,指尖藍光瑩瑩,似是下一刻便會將這道士撕碎。


    老道士緩緩點頭,“正是貧道。”


    段朗月眯起眼,笑得絕望而危險,聲音寒徹入股,“你是要我動手,還是自行了斷?”


    此言一出,不隻老道士,連駱小遠和六年都不禁一怔,然而片刻後,老道士合上眸子,隻是淡淡的點了點頭,應道:“不錯,欠了的是得還。”顯然,他在等人動手。


    “很好。”段朗月帶笑意,嗜血而瘋狂,“我就成全你!”


    話音剛落,風乍起,狹窄的房內,一圈猶若漩渦的氣息流動盤旋起來,桌椅、茶杯、床榻等一切擺設皆在微微晃動。他發如墨泉,眸帶殺氣地立於中央,一團光簇隱隱凝在掌心,漸漸擴散開來,透亮得刺眼,仿佛隻要他願意,天地間便沒有人能逃過一死。


    氣流旋轉間,駱小遠與流年都被逼得急退了幾步,連眼睛都睜不開來。老道士卻從容地盤腿坐在原地,道袍隨風揚起,合眸受死。


    段朗月勾唇冷笑,欲起掌揮去。就在此刻,緊閉的窗戶倏然推開,一股強勁的風由外灌了進來,幾度搖曳的燭火霎時熄滅,晃動著的桌椅漸漸停止響動,旋轉的氣流也似被一道外力強行平息下來。房間頓時寂靜得猶若一座死城,甚至連彼此間的呼吸都聽不到。


    這一切變化莫說駱小遠與流年,即便是段朗月也不由怔了怔,本欲揮下的掌也暫且停下。


    紅木雕刻的大門突然像被人推開般緩緩向兩邊敞開,發出吱呀的腐朽聲,一縷清風幽然飄進,和著月光流瀉了進來。黑夜,濃得猶若墨潑,隻餘一線流光淡淡地鋪灑於天地間。


    清雅至極的光華下,一個素衣女子提著一盞燈籠由遠及近緩緩飄來,像是踏著月光大道,一步一搖曳,顧盼生輝,一襲白衣宛若蓮花,自門口蔓延開來,勝雪賽霜,華麗絕美,在漆黑的夜中愈顯皎潔。然而分明是極美的容顏,駱小遠卻覺得那張麵容似一方淺淺的池塘,帶著水紋,微風拂過後波紋蕩漾,便模糊了。一個連容顏都無法辨認的女子,還有她身上毫無溫度的氣息,實在是很詭異。


    然而,她卻像是未看到房中站著的幾人般,直直的飄向已躺在地上的幾名官差。昏黃色的燈籠裏泛著生冷的光芒,一絲暖人的味道都沒有。她緩緩蹲下,將燈籠放在幾名官差的中央,然後自袖中伸出手,隔空輕點了幾下那些官差的額間,片刻後,那倒著的幾人身上竟隱隱溢出一縷青光,青光散去後,便是略顯淡薄透明的人形。


    眾人仔細一看,那幾個透明的人形分明就是那幾個官差的模樣,隻是那散亂開的髮絲,還有毫無生氣的生冷麵容,竟讓人望之心生懼意,再低頭看去,已死的他們依然好端端的躺在地上,悄無聲息。難道說,那幾縷青光便是魂魄?


    那女子見幽魂已出,滿意地笑了笑,這一笑仿若白蓮初綻,清麗婉約,卻又略帶調皮。不知何時,她的手中多了一條粗長的鐵鏈子,看起來如此重的鏈子在她手中竟似無物一般,毫無輕重可言。隻見她揚手一揮,鏈子騰空而起,一團白光一閃而過,在半空中盤旋數圈後又陡然落下。再一看時,那粗長的鐵鏈竟生生自那幾個幽魂的胸腔穿過,一頭拖在地上,一頭被女子牢牢牽在手心。


    似是任務完成了,她左手提著燈籠,右手牽著鏈子便欲離開。然而轉身的一眸,赫然看見房中還有幾人,正目瞪口呆地望著自己,不由一愣,隨後笑了起來,“今日真是怪事,一屋子的人居然都能看見我。”聲音清脆悅耳,仿佛黃鶯啼鳴。


    駱小遠有些摸不著頭腦,不明白這女子到底是何人,段朗月率先開口,“是鬼差。”


    那女子一怔,顯然是對他認識自己感到十分意外,隨後牽著幾具幽魂上前,緩緩踱著步子圍著段朗月繞了一圈。這場景在駱小遠看來委實有些恐怖,她繞著轉也便罷了,可她還牽著鏈子啊。身後的幾個幽魂如同被串成的糖葫蘆一般,也麵無表情地跟著她轉動,虧得段朗月還麵不改色,隻是冷冷地負手立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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