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淩早知她會來這麽一招,不慌不忙地從袖間取出一封書函,特意展開,在她麵前揚了揚,朗聲道:"這是縣太爺親自寫的聘書。"


    駱小遠上前辨認了許久,最終確定那左下角的印章不是假的,隻好嚷嚷道:"我師父不會同意我去的。"


    童淩一怔,倒沒想到這一層,正猶豫間卻突地聽身後傳來一道清淡如水的聲音,"你去吧,我同意。"


    白沉背著夕陽站在門口,身後是沉沉的糙藥筐子,他額頭上的少許汗水折射出閃亮耀眼的光澤。駱小遠看著他,隻覺得那湮沒在最後光芒中的他有些陌生,陌生到那張臉她辨識了許久才確定真的是師父。


    直到童淩喜滋滋地回去復命後,駱小遠才看著在忙著對糙藥分門別類的白沉,悶聲問:"你為什麽要我去鎮上捉鬼?"


    白沉手上的動作微微一滯,繼而雲淡風輕道:"你需要歷練。"


    "跟在你身邊不也一樣嗎?"駱小遠反駁。


    "那不一樣。"


    "怎麽不一樣?"駱小遠走到他身邊,奪過他手中的藥糙,還沾著露水的觸感在她掌間一劃而過,涼得手陡然一顫。


    白沉抬頭看她,"為師不可能一直庇護你。"


    駱小遠看著手中綠油油的糙,剛才分明鬱鬱蔥蔥惹人憐愛,如今卻已成了一棵被她捏在手心而變形的爛糙。


    她一直承認自己又笨又膽小,可也不至於蠢到連這樣明顯的冷淡疏離都看不透徹。


    放下那株可憐的小糙,她的手指緊握成拳又無力地鬆開,低著頭道:"知道了,我明早就動身前往金和鎮。"她轉過身準備回房收拾包袱。


    看著她有些落寞的背影,白沉蹙眉低頭,從來都平淡如水的眼神中閃過幾絲異樣。


    第二日,太陽已掛在天空中央多時,隱隱有西斜的趨勢。駱小遠一邊收拾著那不大的包袱,一邊偷偷抬眼看著端坐於一旁飲茶的師父,手下的動作慢得勝似蝸牛。


    童淩實在看不過去了,皺著眉扯著嗓子道:"我說小遠姑娘,你這把毛刷子拿出來放進去已經五次了,你到底要不要帶著啊?衙門裏什麽都不缺,你大可什麽都不收拾。"


    白沉依然不為所動地坐在椅子上,茶杯之上裊裊升起的白霧迷濛住他的眼,讓人看不清他到底在看著什麽地方,到底在想著什麽。


    駱小遠賭氣地摔了摔包袱,衝著童淩嚷道:"什麽毛刷子?這叫牙刷!你懂嗎?用來刷牙的牙刷!這是我自己做的,你能買給我嗎?反正我也不想走,既然你等不了就不要等了!"


    童淩被她用話一堵,也說不上話來,隻好冷哼一聲,轉過頭不看她,任她繼續不甘不願地磨蹭著。


    駱小遠看著這把牙刷,又看了看師父,心裏有些難受。她可以忍受沒有電視看,也可以忍受沒有電腦玩網遊,卻沒辦法忍受早上不刷牙。剛來到這個世界的前幾日,她終於找到一種合適的毛做牙刷,雖然樣子不大好看,可她還是興奮地多做了幾把,順便也送給了師父一把。盡管師父看到那把醜醜的刷子時神色古怪,可他依然揉了揉她的髮絲,將其收下了。如今,她卻要帶著自己的牙刷離開師父……


    白沉終於放下手中的茶杯,輕嘆一聲走到她身邊,從她手中取過包袱,輕聲道:"還有什麽缺的,我替你收拾。"


    駱小遠看著空空如也的掌心,再看了看白沉掌心那把被她拿出來又放進去的牙刷,心裏頓時一沉,一把奪過包袱和牙刷,抱在懷中,悶悶道:"好了,全部都收拾好了。"


    第一部分第22節:希冀(4)


    白沉眯了眯眼,垂下方才拎著包袱的手沒有說話。倒是已經耐心全無的童淩搓了搓手道:"那好,咱們啟程吧。"


    駱小遠點了點頭,便跟著童淩一道出了門。


    童淩在前邊走著,順便告訴她在衙門中做事應該注意些什麽。駱小遠一邊毫無意識地答應著,一邊回頭去望那坐落於山腰的小屋子。


    她第一次隨師父走進那間屋子時,非常嫌棄那毫無品位可言的裝潢,而此時她卻有些捨不得,可最捨不得的還是那站在門口目送她的人。想到這,她不管銅鈴在身旁的大呼小叫便又撒蹄子奔了回去,好不容易在他麵前站定,卻隻能氣喘籲籲地彎著腰,看著師父幹淨的鞋麵。


    "怎麽,還有什麽忘了拿?"白沉看著她的後腦勺,淡淡問。


    駱小遠不敢抬頭看他,她好怕自己一抬起頭便會做些鼻頭酸酸、眼淚汪汪的傻事,隻好繼續彎著腰、攥緊手心,搖了搖頭又吸了吸鼻子道:"我隻是想問問師父,若我去了金和鎮,以後還能常回來看你嗎?"


    白沉沒有說話,隻是繼續看著她後腦勺上的小辮子一晃一晃,似是因為呼吸急促而引起的顫抖,平靜的目光有些深遠,似在猶疑些什麽。


    她不依不饒地等著,仿佛他隻要不開口,她便能一直在這等下去。


    就當她以為師父以沉默拒絕的時候,突地感覺到腦袋上落下一隻手,輕輕地揉動著她的髮絲,"自然可以。"他看著她,似乎覺得這句話還不足以表示什麽,又兀自添上一句,"師父若掛念你了,也會去看你。"


    駱小遠猛地抬起頭,直直地對上白沉有些溫柔的眼神,雖然極為短暫,可她還是捕捉到了。看著師父那又漸漸恢復成淡然清澈的眼神,她綻開大大的笑容,拉著他的衣角一直點頭。直到童淩實在看不下去了,忍住暴揍她一頓的衝動將其一把拎住,任由她繼續傻傻地笑著便一路拎下了山。


    到達金和鎮時,天色已漸黑。


    童淩將駱小遠逮到衙門辦公處時,八字鬍縣太爺摸著兩撇鬍鬚,瞪著眼,悄聲問站在一旁的童淩,"童捕頭,這駱姑娘是不是中邪了?"


    他轉過頭看了看那將嘴角咧到耳根處的她,抽了抽嘴角,"興許是水土不服。"


    縣太爺這才放下心來,安然地坐回椅子上,啜了口茶才施施然道:"既然如此,那便將駱姑娘安置在咱衙門後院的廂房裏吧,反正空著也是空著,明天開始就要正式辦公了,不得有誤!"


    童淩抱拳領命,隨後又一把拎起駱小遠,出了門便左轉直走,一路到了衙門後院裏邊,推開早已收拾妥當的廂房大門,將其丟了進去。拍了拍手準備走人,可想了想又折回來道:"咱們大人自己有府邸,不住在衙門,除了一個燒菜的廚娘和斟茶遞水的丫頭外就沒有人住在這了,小遠姑娘若是餓了渴了就吩咐一聲,無需客氣。還有,明天就要去王員外家查案,你好好準備。"說罷,就真走了,獨留下駱小遠站在原地傻傻地笑著。


    月亮已爬上了牆頭,她好不容易神智恢復正常,又看了看周圍的擺設後才想起自己早已離開了七星鎮,離開了師父。她看著明月,突然詩興大發,朗誦了一首改編版的《靜夜思》後,很是應景地嘆了一口氣,轉身進房,準備收拾東西去。


    而恰在此時,在牆頭趴著的除了月亮外,還有一個眼睛彎彎發出一陣輕笑的黑色影子,"床前明月光,地上鞋一雙。舉頭望明月,低頭思師父?嗬,小傻子,才離開你家師父這麽短的時間就開始思念了啊?"


    月亮很識相地升高了些,泛出的銀白色光芒一下子便流瀉在那道影子的身上。一身華貴奪目的紫色錦袍上纏著一條黑色裹銀絲的腰帶,衣領處的流金線條映襯得那白皙如玉的麵容愈發蠱惑邪氣,他眯起眼,伸出舌頭舔了舔唇角,撐著下巴嘀咕,"那這麽久未見我,有沒有想我呢?"


    等全部收拾妥當時,駱小遠的肚子開始不爭氣地叫起來。她揉了揉空空如也的肚子,想起銅鈴大哥說過的話,就一路跑到後院中央,四顧了下全部緊閉的房門,皺了皺眉,清了清嗓子吼道:"請問廚娘住在哪間房啊?"


    第一部分第23節:希冀(5)


    突地,一扇緊閉著的窗戶打開,一個不明物體頓時飛出,襲向站在原地的駱小遠,幸而她反應快,及時向右跳了一大步,低頭仔細一看,竟是一隻繡花鞋!


    "吵什麽吵,大晚上的還讓不讓人睡覺了啊?"一個清脆的聲音從那扇窗戶後傳出,聽聲音應該是一個年輕的姑娘。


    駱小遠自認魯莽,摸了摸腦袋便悄然走到那扇窗子下,輕輕敲了敲窗欞,輕聲問:"那廚娘住在哪間房啊?"


    裏邊的人沒好氣道:"右邊第二間!"


    她吐了吐舌頭就提著裙子往第二間房走去,可剛抬手打算敲門,就聽見裏麵傳來一陣響如雷鳴的打鼾聲……縮回打算敲門的手,她嘆了口氣,難怪剛才她喊那麽大聲都沒理會,原來睡得這麽死。


    一直趴在牆頭看著她的某人,眼帶笑意,偏著頭想了想,然後輕輕一躍跳下牆頭,向衙門外走去。


    駱小遠決定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可當她來到廚房,看著那個用石頭砌成的灶頭和那口大鍋時,淺淺的眉便擰成了一個囧字。以前她連個天然氣都不會使,即便是到了這個世界,溫飽問題也是由師父解決,她從來都不知道在這裏要吃上一口飯,還需要先燒柴,再揮動一口可以裝得下她的大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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