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忽然想起來,一向不苟言笑的蕭主任在被“那些人”抓走之前,總是發呆,然後露出溫柔的笑。


    曾有人大著膽子問他,“蕭主任,怎麽那麽開心,有什麽好事發生嗎?”


    他很溫和,有些不好意思,眉眼間含著繾綣,“還沒有發生,不過,希望她能同意。”


    “蕭主任這麽好的人,不管求別人什麽事都會答應的。”


    他笑了,溫柔得讓人恍神,“借你吉言,但願如此。”


    難道,讓蕭主任出神含笑的事。


    是求婚嗎?


    幾個人麵露複雜。


    再看向阿瑟蘭的眼神中,總帶了些若有似無的憐憫。


    阿瑟蘭眼睛紅紅的,呆呆地看著天花板。


    唐柔扶起她,拿上那本書,這次離開沒有任何人阻止,她們不發一言地讓開路,無人說話。


    走到辦公室外麵,她問阿瑟蘭,“你在想什麽?”


    阿瑟蘭低下頭,看著掌心裏的鑽戒,胸口起伏了幾下。


    “我在想,蕭寧為什麽那麽狠心,說要求婚,結果拉黑我了。”


    “憑什麽,他說走就走。”


    “說分手,就分手,不給我一點反應的時間。”


    唐柔說不出話來。


    阿瑟蘭哭了出來,“什麽意思啊他,後悔了?不喜歡我了?王八蛋,誰想要他的破戒指,憑什麽分了手還不讓我好過!”


    唐柔拍著她的背,不知道怎麽安慰她。


    因為她在那個世界得到了答案。


    有人告訴她,已經死去的人,帶著未了的心願,會以清晰的形態出現在那個世界裏。


    蕭寧……


    恐怕已經不在了。


    她哭著說,“我就想問問他,為什麽不要我了。”


    “柔,我想跟他說,我願意。”阿瑟蘭幾乎喘不上來氣,用力地攥緊戒指,按在胸口,“我是不是特別沒出息,他都把我拉黑了,我還想著他,還希望他能回頭看看我。”


    “我願意嫁給他。”


    “柔,我騙人了,我忘不了他。”


    阿瑟蘭蹲在地上泣不成聲,她們背靠著的水下玻璃隧道後,有一道醜陋的影子。


    它藏在水藻裏,靜靜地注視著她。


    它有著有著青灰色的表皮。


    如同腫塊般難看堆積的身軀。


    以及一雙,哀傷的眼睛。


    ……


    消化完被求婚又被分手的事,阿瑟蘭情緒很激動,想把那枚戒指扔了,唐柔趕緊攔住了她。


    阿瑟蘭想了想,又將戒指攥回手裏。


    紅著眼,惡狠地說,“也是,等蕭寧回來了,我要把這枚戒指甩到他臉上。”


    唐柔隻是不想讓阿瑟蘭扔掉蕭寧的遺物。


    也好,這樣誤會著,總比讓她知道殘忍的真相好。


    阿瑟蘭一夜沒睡,哭累了,唐柔把她送回去後又回到了實驗基地。


    她覺得很不對,在蕭寧的辦公室,唐柔隱約看見桌子與單人床的夾角下有一堆厚重的文件,上麵都批注了紅色的“駁回”二字。


    這背後或許藏了什麽秘密,或許跟蕭寧的死因有關。


    可在她搞懂那些事前,接到了一通電話。


    醫療中心讓她過去一趟。


    .


    遠遠地看到醫療中心亮著森然的白光,像一座巨大的金屬墓地。


    還沒等她走過去,裏麵的人已經打開了門,快步走出了幾個穿著白色製服的人,麵無表情地走到唐柔麵前,顯然知道她的身份。


    “快點把他領走吧,這條人魚沒有正規的手續,我們不能收救他。”


    “為什麽?”唐柔驚訝了,“他是基地的實驗體,怎麽不能收救?”


    最前麵的治療師扔給她兩瓶藥,“如果你願意的話,自己給他塗塗吧,這些東西可以消炎。”


    “可是他傷口那麽嚴重……”


    男人打斷她的話,“救助實驗體是需要名額的,他沒有編號,也沒有身份芯片,我們不能違反程序。”


    他們走了之後,醫療室幾乎沒有人了。


    唐柔尋著昨晚的方向找到人魚的房間,推開門,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帶有異香的血腥味。


    人魚還沉睡著。


    身上還蓋著她那件白大褂,一頭淺金色的長發如搖曳的水藻,從金屬架上墜下。


    即便四周一片昏暗,他身上仍舊泛著微弱的水光,粼粼的魚尾像一條巨大的寶石雕刻而成的工藝品,在黑暗中閃耀著璀璨的輝光。


    唐柔清晰的在他身上看到了那些沒有愈合的傷口。


    白皙的胸膛上交錯縱橫著鮮豔殷紅的血痕,皮肉外翻,像綻放到荼靡的花朵。


    她進來的那一瞬間,人魚就已經察覺到了,蹙著眉,像是在忍耐痛苦,抬眼朝她看過來。


    很安靜,不哭不鬧,脆弱又乖巧。


    “你還好嗎?”


    她快步走過去,人魚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手指冰涼幹燥,薄唇褪盡血色,有些幹裂。


    原本濕潤的鱗片和皮膚都嚴重缺水。


    人魚手臂撐著抬起上身,將頭貼在她的腰上,閉著眼睛。


    衣服也被他攥緊了手裏。


    為了防止他在大幅度動作下傷口裂開,唐柔隻能強製性地按著他的肩膀,虛虛地將人圈著。


    “別動。”


    遠遠看過去,像在擁抱。


    她輕輕拍著人魚的肩膀,對他溫聲說,“沒事了,沒事了。”


    人魚低垂著頭顱,蓋在身上的白大褂滑落,背上猩紅的血痕像被撕裂了翅膀。


    他們竟然把他晾在治療室整整一夜,怎麽忍心呢?


    昨天晚上的推車都還在,她把車子推過來,打開上麵的水箱蓋子,讓人魚進去。


    “先離開這裏。”


    人魚對她表現出十足的信任。


    在不知道唐柔要帶他去哪裏的情況下,費力的支撐著上身,一點一點挪到水箱裏。


    轉了一圈,從水中冒出頭,淺金色的長發如海藻一般貼在皮膚上,格外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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