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通看著斷橋前的蘇羽,心中突然想起年幼時,跟隨師傅學藝的情景。


    “師傅,越階使用力量會有什麽後果?”那時尚且年幼的餘通問道。


    師傅看了看餘通,說道:“你被針紮過嗎?那感覺就像是針紮一樣。”


    餘通聽完,隨手撿起一根地上的樹枝在自己胳膊上紮了一下,笑道:“師傅,也不是很疼。”


    師傅笑了笑,說:“一根卻是不是很疼,但如果是十根一百根針一起紮呢?”


    餘通想象了一下,突然覺得那或許是一件很難受的事情。


    而後,師傅又說道:“使用的力量超出自身體質越多,承受的反噬也就越強。每一刀劈出,都像是有千萬把針紮入你的身體。那是因為這力量超過了周身肌肉所能承受的極限,肌肉一點點撕裂的原因。這種傷口微小,但卻比普通的創傷更加痛。”


    年幼的餘通哆嗦了一下,隻覺得全身上下都起了雞皮疙瘩。


    如今,站在蘇羽身後,他可以清晰的看到蘇羽一劍劈出之後,傷口處的紗布上,隱隱又滲出了鮮紅的血跡。他突然之間,有了一絲明悟。這個年輕人在體修上,確確實實不過九品的修為。而能施展出六品體修才有的劍氣,也多半是因為臉上那些詭異的符文。然而,體修的品階可以說是三係修士之中最為嚴謹的,力量的大小始終要與身體的強弱相匹配。否則過強的力量必然導致自身身體的損壞。正如他師傅所說,每一劍揮出,都如針紮般疼痛。


    而眼前這個少年,從方才到現在,究竟劈出了多少劍?


    餘通的眼睛漸漸變得潮濕起來。


    “走吧,往北再走十裏地,有另一條進入桂山的路。雖然難行了些,但如今也沒有別的辦法了。”蘇羽平息了下氣息,說道。


    餘通卻突然向蘇羽深深鞠了一躬,說道:


    “多謝。”


    蘇羽愣了愣,旋即笑道:“不用這麽客氣。我在桂山鎮三年,早已經把自己當成桂山鎮人了。”


    “你不單是我們桂山人,更是我們桂山百姓的恩人。這一拜我是代表桂山百姓謝謝你的。”


    蘇羽點點頭,說道:“走吧,再不走那些犬獸又要追上來了。”


    逃亡的隊伍又緩緩前進。兩個時辰之後,終於來到了桂山腳下。桂山雖然比起牧野郡的第一峰祁連山小了許多。但是險峻之處,卻與祁連山相差仿佛。除了南邊那條商道稍微好走一些,其他的山路都是崎嶇難行,車馬難入。


    清水河這一側,便是這樣一條崎嶇的山路。


    不過,對蘇羽等人而言,這條以前看起來令人生畏的天路,如今卻成了眾人心中的希望。因為身後的犬獸不知道從什麽地方渡過了清水河,已經漸漸追了上來。


    山路兩邊都是陡峭的崖壁,零星的灌木雜草點綴其間。蘇羽看了看四周的山崖,似乎在尋找什麽。在他印象之中,警惕的山民不會放過桂山每一個角落。這條山路雖然極少有人走動,但是肯定也會有山民在暗處把守。隻是,他雖然在山北生活了一段時間,對山民們藏匿的本事還是一籌莫展。


    不過,雖然不知道山民們藏身何處,但是這麽一大群人進入桂山,山民們肯定早已經察覺。所以,如今最為要緊的便是擋住身後的犬獸,直到山民們前來。


    “餘統領,告訴鄉親們遇到山民,千萬不要抵抗。山民雖然封閉,卻是紀律嚴明,不會濫殺無辜的。”蘇羽說道。


    “我已經交代過了。你放心吧。”


    蘇羽點點頭。


    “那我們準備應敵吧。”蘇羽提起手中的大劍,舞了個劍花。隻是,臂上傳來的疼痛讓他不由得皺了皺眉頭。


    餘通看了看蘇羽,深吸了口氣,說道:“蘇羽,這場戰鬥就交給我們貪狼營吧。”


    蘇羽一愣,又搖了搖頭:“放心吧,我還能撐得住。”


    餘通聞言正色道:“蘇羽,我雖不知道你用了什麽秘術強行提升修為。但是,這其中的弊處我想每一個體修都清楚。而且,守衛桂山百姓本就是我貪狼營的職責。貪狼營雖不入流,但這份職守卻是不會輕易丟棄的。”


    餘通看著蘇羽,眼中的堅持與信念在此刻一覽無餘。這個年近四十的中年人,如今不過七品修為。這般年紀,在牧野郡連中等都算不上。然而此刻,他站在蘇羽麵前,卻讓蘇羽絲毫不敢輕視。因為蘇羽找不到任何輕視他的理由。餘通雖然實力低微,但一個人的品質卻與實力無關。而貪狼營雖然不入流,但是這群為了親人奮戰了一夜的年輕人,更是讓人無法有任何理由輕視他們。


    蘇羽理解餘通,也理解眼前這些初出茅廬的年輕人。他們不單單是為了自己而戰,也是為了身後的親人,為了肩上屬於鐵衛的榮耀而戰。


    蘇羽將大劍狠狠插入地上,右手握拳,放於胸口,說道:“戰沙場,裹屍還!”


    餘通眼中陡然迸射出異彩,大笑起來。他不曾想到這個鬼師竟連鐵衛們的禮節也知道。這個儀式並不常用,但每次說出,必然是生死存亡的時刻。


    他將手中的大刀用力插入地下,像蘇羽一般,右手握拳,放於胸口,高聲喝道:“身雖死,魂未亡!”


    貪狼營的鐵衛們也紛紛將手中的兵器插入泥土中,握拳於胸。


    “身雖死,魂未亡!”


    “身雖死,魂未亡!”


    “身雖死,魂未亡!”


    ……


    這呼喝之聲並不整齊,但卻更能震撼人心。這群不過當了幾年鐵衛的年輕人,或許是第一次真正說出這句話,每一個人臉上都映著異樣的潮紅。仿佛全身的熱血都隨著這一句話湧動了起來。


    “貪狼營的兒郎們,讓這群野獸看看,咱們貪狼營的戰魂!”餘通將大刀高高舉起。冷冽的月光照在大刀上,似乎讓這黑夜迸射出一道白晝般的光芒!


    狹窄的山路上,一個個手持大刀的鐵衛們傲然而立。麵對著這群黑夜裏的惡獸,他們眼神中或許有恐懼,但卻沒有一絲的退意。因為他們知道,他們堅持的越久,身後的家人就越安全。


    第一頭犬獸終於追了上來。這隻雙目猩紅的野獸似乎絲毫不知道什麽是死亡,也不知道何為畏懼,徑直朝貪狼營撲來。當先的餘通一刀將這隻犬獸斬落在地。熾熱的血液像一道紅幕,拉開桂山之上,一場生與死的攻伐。


    一頭頭犬獸接連不斷的朝鐵衛們撲來。鐵衛們舉起手中的刀劍,沒有絲毫的憐憫與猶豫,將一頭頭犬獸斬於刀下。


    而隨著時間的推移,聚集的犬獸越來越多,攻擊的間隔也越來越短。這一場戰鬥,沒有絲毫的戰術可言。對鐵衛來說,這群野獸的實力根本不入流。他們隻是機械地揮舞著手中的刀劍,將一個個犬獸擊斃。而對於犬獸來說,這樣狹窄的山路裏,它們要做的就是不間斷的進攻,不給這些鐵衛絲毫的喘息時機,耗盡他們每一分的精力。


    直到他們再也舉不起手中的刀劍……


    勝負的關鍵對兩邊都是一樣的,那便是時間。


    而時間在夜色中,一分一秒的流逝。那些犬獸的進攻也越發的密集。蘇羽清楚的覺察到,鐵衛們揮刀的頻率越來越慢,口中的喘息聲越來越重。那揮舞的刀光雖然依舊能帶起點點的血跡,但是動作卻不如先前那般流暢了。而對這些鐵衛來說,隻要有任何一個人失守,便意味著整條防線的崩潰。因為守衛這條山路,對每個人來說都已經是竭盡全力,再多一分壓力都難以承受。


    蘇羽歎了口氣。貪狼營已經竭盡全力了,但是山民們不可能這麽快就趕來。


    他伸手將腰間五個骷髏鈴盡數取下,放置於地上。又從腰帶處中拿出十多塊的魂晶。這些魂晶是從藥房掌櫃那裏取來的。蘇羽看了一眼,便不由得想起了那個失魂落魄的老人。


    十多塊魂晶被蘇羽一一布置在地上。又用方才用的那些白色粉末,將這些魂晶依次連接了起來。繁複的陣文隨著蘇羽的手,一點點地在地上顯現。這溝通天地的文字每一次看來,都有一種別樣的美感。


    陣文布置完畢之後,蘇羽照例用魂火將陣文點燃。蒼白的火焰瞬間將狹窄的山路照的透亮。但這光卻不同於陽光,雖然明亮,卻感覺不到絲毫的暖意。火焰順著陣文蔓延,最終到達陣法的中心。那裏,五枚骷髏鈴上也爬上了蒼白的火焰,原本空洞的眼眶中,陡然亮起了五色光芒!這五個骷髏如同活了一般,從地上飛起,懸浮在三丈高的空中。五枚骷髏在空中不斷盤旋,口中不停地張合著,隱約可以聽到一點聲音。隨著那火焰的燃燒,那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


    這聲音若隻是單純地聽在耳中,似乎就是一段沒有絲毫含義的低吟。然而,場上的鐵衛聽到這聲音,卻各自聽到了不同的內容。他們有的從中聽到了父母的期許,有的聽到了鄉親們的希望,也有人聽到了女人孩子的笑容。然而,不管是誰,聽到這聲音,渾身都陡然一振。流失的力量似乎在一瞬間又回到了身上。


    而餘通更是豁然回過頭,看著蘇羽,臉上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振魂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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