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墨風幹的時間裏,她趁空前往父親的房裏探視。


    望著不符合年齡蒼老枯搞的父親,秋子若的心又痛起來。


    “不過六年的時間,這個家就麵臨家破人亡的地步,真是我的錯嗎?”秋子若垂下眼睫,茫然地自問。


    六年前,娘救起溺水的她,卻因體力不支,反被湍流沖走。


    而三年前,他們仍居住在永福鎮外,有一次她染上風寒病得昏沉時,父親與弟弟出門為她延請大夫,行經山路時,馬竟失蹄墜下陡坡,她的弟弟、秋家唯一的香菸,當場慘死,父親也因傷重殘了雙腿,更因失去愛子,悲傷過度下得了失心瘋。


    娘因她而死,弟弟、父親也因為她而一死一殘,於是,周遭的人開始說她是個瘟神,誰碰上誰倒楣,不但連累父母,甚至兄弟也不得善終,因而誰也不願和她沾上關係。


    幸而在擺攤賣畫時,遇上了“頭子”,那時,隻有他伸出援手,即使他是看中她繪畫的才能,卻讓自己能夠攬更多的銀兩,為父治病,維持家計。


    她為父親攏緊滑落的被子,不意驚醒沉睡的父親。


    秋祥睜眼一見她靠近,連忙揮手大吼:“你走開!我知道你想殺我,我不會投降的!”


    “爹,是我子若啊,我是你女兒……”


    “不!我沒有女兒,我隻有兒子,快叫我的子蘭來!子蘭!”秋祥悲傷的狂叫苦,神情瘋狂而猙獰。


    “爹!子蘭不在,你不要激動……”


    “子蘭怎麽會不在!啊,是你!你是索命鬼,害死了我的兒子!還我兒子的命來!”秋祥怒瞪著她,彷若瞪視有著深仇大恨的讎敵。


    秋子若忍下心痛,強笑道:“爹,我是你的女兒,不是什麽索命鬼,你又犯糊塗了。”


    秋祥朝她齜牙咧嘴的揮手吼道:“才下是!我沒有糊塗!你走!不要過來!一說罷,他拿起床邊的枕頭朝她扔去!


    秋子若狼狽的躲過枕頭,怕自己在這裏會讓他更激動,隻有咬著牙先退出房。


    “啊!子若,你爹又拿東西砸你了?”聽見吵鬧聲而由門外走進來的是鄰居王嫂,看見秋子若的模樣,猜想足夥祥又犯病,亂丟東西了!


    “我沒事,爹隻是又糊塗了。”秋子若搖頭回答,搬來之後,多虧王嫂一家子幫忙照顧父親,她才能安心作畫、賣畫。


    “哎!他神智不清的時候愈來愈多,清醒的日子卻愈來愈少,子若,我看你得找個好一點的大夫幫你爹看看。”


    王嫂盯著秋祥的房門,直嘆氣。


    雖然跟秋家不過做了三年的鄰居,但她在秋父神智還清楚時,由他的談話中,大略知道他們家的情況。


    隻是她怎麽都想不明白,一個父親怎麽會這麽恨自己的孩子,而這個被自己父親當成仇人的堅強姑娘,身上又扛著這麽重的擔子,教她這個外人看了都覺得心疼啊。


    “我知道……”夥子若苦笑道。


    但知道又能如何呢?


    她鬻偽畫是為了讓父親能夠不間斷服用最好的藥,所以得到的銀兩,多數左手進,右手又轉進藥誧。


    而且賣畫所得銀兩,除了她之外,還須與仿字、組織分成,所以分到的銀兩,說起來並不豐潤,也致使她的身邊沒什麽多餘的銀兩,僅夠維持她和父親的生活罷了。


    王嫂瞧見她沉默無語,也明白她無能為力,隻有搖頭不再提了。


    “我幫你爹煎好藥了,這就拿去給他。”


    “謝謝你,王嫂。”若非父親見著她就沒有好臉色,她也不用麻煩王嫂為父親餵藥。


    “說什麽謝,咱們都是鄰居嘛。”王嫂笑道。


    “王嫂,我必須把畫拿去給店家,我爹……”


    “放心,有我在,你盡管去忙。”王嫂知道秋子若擅畫,也靠賣畫為生。


    “謝謝!”


    “再說謝字,我可就生氣了!”王嫂手插腰,裝出一副不悅的表情。


    秋子若笑了笑,果真不再說謝,朝她微頷首,進房拿了畫就出門了。


    一出家門,秋子若才想到她竟忘了換上男裝,但王嫂在家,她又不好回屋裏換上,隻有橫下心,抱著不會被人發現的僥倖心理,前往與頭子約好交畫的地點。


    這一回,頭子沒有再約在客棧,見鞦韆若幾次在客棧裏心驚膽戰、坐立不安的模樣,他也死了心,不再想練她的膽量,直接將她約到城外的眺鄉坡。


    眺鄉坡雖然風光明媚,但因為距離京城官道有段距離,是以人煙並不多。


    在坡上有一座小潭,潭邊還建了座秋涼亭,是個不太熱鬧,卻也不至於罕無人跡之處。


    當然,會找這種地方,也是為秋子若的名譽著想,若是找個沒人的地方見麵,隻怕被人撞見,這吃人的禮教恐怕會真吃了她。


    秋子若急匆匆來到眺鄉坡的秋涼亭上,見著幾各欣賞風景的遊人,她的眼自然地在遊客中搜尋,直到看見獨佇潭邊、依舊一身白衣的男子,正望著小潭沉思著。


    “頭子?”夥子若走近,小聲的喚他。


    “頭子”是大家對他的稱呼,其真實名姓無人知曉,秋子若也不想多去探聽,有時候知道大多,抽身就更難。


    “頭子”聽到她的聲音,回首望她。


    “你來了,畫帶來了嗎?”他直接進入主題問。


    “帶來了。”她將畫交給他,等著他的評語。


    頭子觀賞了一會兒,將畫重新捲起,笑道:“你的畫真是無可挑剔。”


    秋子若聽著讚美,仍是淺淺一笑。


    “不過……”


    秋子若微顰眉問:“不過什麽?”


    “不過,樹大招風。你知道先前你那一幅仿柳飛宇的畫,引起司徒悅文的注意了嗎?”


    一提起司徒悅文的名字,秋子若又開始緊張了。


    “你說……引起他的注意,是什麽意思?”


    “司徒悅文發現了你的那幅人物畫,開始派人找你了。”頭子聳肩道。


    “怎麽會……他怎麽可能發現那幅畫?”


    “這個嘛,算是我一時失察,將畫交給秋水堂,我以為那個秋水堂老闆是個生意人,客戶又多是些沒什麽監賞力的富豪,應該沒什麽危險才是,誰知他會因為得到飛柳公子的畫而興奮過頭,將消息傳了出去……對了,我忘了說,秋水堂就在聚雅齋的對麵。”頭子露出一抹似抱歉又若有深意的笑容。


    “就在聚雅齋的對麵?”秋子若一怔,無奈地笑。


    也難怪會被司徒悅文發現,這頭子真是會選地方啊!


    “他……為什麽要找我?”秋子若不安地問。“我隻是仿畫,沒有罪大惡極到什麽地步吧?”


    “我想他擦你,不是為了你仿畫的事,而是為了你的才能。”


    “才能?”夥子若閑言一笑,輕喃道:“有才能又能如何?不過是個帶給家人不幸的人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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