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開始取決於自己,選擇相信什麽樣的信仰,跟隨什麽樣的人。男人的結局取決於誰呢?)


    沉寂的舊堂,黑暗中戴著鬥篷的人,一個個低頭不語。坐在書桌後的黑影看起來有些失望。


    “進了六扇門,想要出來恐怕不可能了。”黑影蒼老的聲音打破了房屋中死氣沉沉的寧靜“我們這次的計劃如此周詳,沒想到被一群國子監的監生毀了。我想不明白,問題出在哪裏?”


    一個身穿黑袍的男子說:“要不是白鳥急於上位,不知節製拿百姓試藥,也不會弄出狼人的禍事,更不會讓國子監抓住把柄。現在她的爛攤子,要我們賠上烏鴉?真夠虧的。”


    另一個身穿黑袍的男子說:“也許這就是白鳥的用意,就算是死,也要拉個墊背的。”


    “夠了。”蒼老的聲音立刻打斷了眾人的談話“人都死了,還提那些幹什麽?”


    “那……烏鴉怎麽辦?”黑袍客問。


    “……救,留下了線索,江無扇不會善罷甘休。不救,可惜了一個人才。”蒼老的聲音有些惋惜“給他一個痛快的死法,不要吃苦才好。”


    “是……”


    寂靜的六扇門牢房,烏鴉坐在監牢之中,自己跟自己下棋,他的心,平靜的不能再平靜了,仿佛活了這麽多年,隻有這幾天過的舒心。


    “鄔先生,你還是不肯說嗎?”江無扇問。


    烏鴉淡笑:“這是我跟都子衝之間的約定。江大人,不必多言了。”


    江無扇也想都子衝來六扇門審問這位大神,但是子衝目前還在昏迷狀態,別說起身,就連睜開眼睛都做不到。不由得哀歎一聲,關上了牢門。


    都子衝靜靜的躺在國子監醫館的病床上。


    明曦的眼睛已經哭到猩紅,腫的像個核桃。都子衝已經整整昏迷了三天,如果醒不過來,可怎麽辦啊?


    “陳公子。回去吧。他醒了,我會通知你的。”傲晴給都子衝檢查了傷口,看到站在床邊的人,有些心疼。


    “他走的時候,隻跟我一個人告別了。”明曦忍著眼淚“我明明知道……明明知道,這個任務凶險,卻一句囑咐的話都沒有,還像大家隱瞞了他的任務。”明曦後悔的直掉眼淚。


    傲晴安慰陳品希:“子衝是去執行任務,不告訴大家是正常的。你沒有錯,不用這麽自責的。”


    明曦淡笑:“我沒有做好朋友的本分。覺得隻要是子衝。就一定沒關係。事情都會圓滿的解決,他會平平安安的回來。就這麽一次,放鬆了,放心了。他就出事了……”晶瑩的淚滴滑落臉龐。如果當初更重視他一點,就不會這樣了。


    明曦心裏有些害怕,對子衝和沈俊欽,有著深深的歉意。每天,她都在害怕那些‘惡鬼’會找到她。驚恐和無助,讓明曦卻把這些危機轉嫁給沈俊欽和六扇門,牽連了都子衝。心裏對他們無比的依賴,感覺隻要有沈俊欽在,一切都會好起來。隻要有六扇門,一切都會平安度過。正是因為這種依賴,才會讓子衝受到這麽嚴重的傷害,如果這件事發生在沈俊欽的身上,明曦的心就開始抽痛。


    “水……”都子衝喃喃的聲音。打斷了明曦和傲晴的對話。


    明曦擦去眼淚連忙去給子衝倒水,都子衝緩緩睜開眼睛,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陳品希,感覺這一身的傷痛,都無比的值得。


    “你……怎麽在這?”子衝虛弱的問。


    傲晴扶起子衝,虛弱的人臉色還很蒼白。


    “嗬嗬……”明曦笑了起來“你睡的太久了,六扇門的人來了好多次,那個人,在等你回去。”


    子衝才懶得管六扇門的兄弟呢,他隻想看看陳品希的笑臉,看到陳品希為他掉眼淚,心裏陣陣暖流,忍不住露出一個滿血複活的笑容。


    “這回,老子又立功了。”都子衝忍不住高興的說,開心的笑,牽動了身上的傷口,痛的臉色蒼白,眉頭緊鎖。


    傲晴摸了摸子衝的脈搏,將他的手放入棉被:“知道了,大英雄。你啊,在這裏好好休息吧。陳公子似乎有事找你,你們聊著。”


    明曦坐在子衝的床邊:“你感覺好些了嗎?”其實心裏想問的是,你去找紀夫人要梳子嗎?


    “嗯。”


    “紀大人……紀大人他們暫時還在京城,他留下話,如果你想要問什麽,叫他到六扇門就好。”明曦試探著。


    “其實也沒什麽,我就是想問他,龐貴妃送的烏木梳子哪兒去了。”子衝捂著傷口坐起身“殺手追著紀大人不放,就是因為紀大人收了龐貴妃的烏木梳子。我和江大人懷疑,烏木梳子裏,有龐貴妃的秘密。”


    “真的?”明曦已經嚇得麵無血色,緊張的雙手顫抖。如果江無扇知道她再一次吞了六扇門的證據,一定不會放過她了!


    都子衝發現了陳品希的緊張,淡笑,伸手握了那柔軟的手掌:“別擔心,現在不需要了……我抓住的那個人,就是殺害龐貴妃的凶手。不論能不能找到那把木梳,這回他都跑不掉了。”


    明曦終於輕輕鬆了一口氣,她真是太走運了!


    沈俊欽站在門口,把都子衝的話聽了真切。隻要紀夫人沒有供出陳品希,就說明渡過難關了。這個笨丫頭,果然命很大啊……


    都子衝捂著肋下的傷口來到六扇門的大牢。烏鴉平靜的下棋,聽到鎖響,抬眼看到重傷的都子衝站在他的麵前。


    “會下圍棋嗎?”烏鴉問。


    “不會。”


    烏鴉淡笑:“身為國子監的官生,竟然連圍棋都不會?”


    都子衝也很慚愧,武將出身的他連馬吊都贏不了,還圍棋?簡直就是自取其辱。他找了舒服的草墊,坐下來休息。


    “你說過,我如果保護了紀大人夫婦,還抓到你,你就告訴我你的秘密。”都子衝是來討債的。


    烏鴉沒有賴賬的意思,他把棋盤上的棋子,一個一個的放進盒子。


    “我去過很多國家。很多地方。大明是我的故鄉,也是我一生一世最魂牽夢縈的地方。但是,正是深愛這裏,才會看到很多不足。皇帝貪婪,官員腐敗,百姓懦弱,這種奴性的國度,讓我痛心……”


    都子衝沒說話,隻是淡笑。


    烏鴉不能把任何線索留下,所有的一切都要從他這裏終止。


    “我想看看成祖到底是個什麽樣的皇帝。當我接近他。才發現他的貪婪和虛偽。才知道龐貴妃的毒辣和凶殘……我無法忍受那個昏君寵信一個妖女。所以毫不猶豫將她縊死了……”烏鴉說。


    都子衝知道烏鴉說的有隱瞞:“那你為什麽找上紀炎昭?紀大人隻是跟你下了一盤棋,哪裏得罪你?”


    “他讓我吃了人生的第一局敗仗!有他在,我永遠成不了棋神。”烏鴉說。


    都子衝真的沒什麽好說的了,烏鴉把所有的罪孽全部攬上身。連為他辯駁的機會都沒有。他應該很清楚,不會有人來救他,也不會有人來憐憫他。他已經不再奢望活下去,隻想把最後的忠誠留給那個虛無縹緲的夢想。很可能,那個夢想,隻是一個騙局。


    “鄔先生……”子衝用白子擺了棋局,用黑子點睛“您看到了什麽?”


    “黑子。”烏鴉說。


    子衝什麽都沒說,事到如今,再說什麽。都沒有意義。再討論下去,就會變成好無休止的辯論。子衝自問是一個嘴笨的人,還是讓給烏鴉自己參悟吧。


    刑部對烏鴉的判決下來了,賜鴆毒一壺。


    烏鴉聽了判決不悲不喜,隻提出一個要求:“讓我跟紀炎昭。再下一局。”


    紀炎昭應約來到六扇門的牢房,毒酒擺放在桌上,烏鴉一身黑衣看起來還是那樣陰沉。


    “這是鴆毒,這將是你跟我最後的一盤棋。”烏鴉說。


    紀炎昭看著棋盤上子衝擺的棋子:“這是……”


    “這是一位小哥留給我的,紀大人,能看出什麽?”烏鴉把難題丟給了紀炎昭。


    “白棋。”


    “白棋?”烏鴉不可思議。


    紀炎昭風度翩翩的微笑:“是,鄔先生,這裏這麽多白棋,你為什麽糾結這個汙點呢?忽略它,你看到的,都是你想要的。”


    “……”烏鴉沉默了,他一時半會兒沒有辦法理解“你這不是自欺欺人嗎?”


    紀炎昭收起棋子:“人的本能就是選擇相信,有人選擇相信光明,有人選擇相信陰暗。我不能說你錯,你也不能說我錯。”


    烏鴉將黑子落在小目的位置


    “紀大人為了光明否定黑暗,合適嗎?”


    紀炎昭從容落子:“天底下沒有純粹的光明,有光就有陰暗。何必糾結。”


    烏鴉的棋還是像以前一樣凶狠,進攻,設陷,略地,屠殺……但是始終無法滅掉紀炎昭的希望,讓他一次又一次的反擊……


    “就像這盤棋,黑暗一片,卻無法抹殺我的白棋。就像希望……”紀炎昭的棋及其精妙的一招,驅散了大片的陰霾“隻要堅持到底,始終會迎來光明。”


    烏鴉冷笑:“總會被吞噬殆盡。”


    放下一子,吃掉了紀炎昭一個角。


    紀炎昭淡笑:“黑暗過去了,黎明還會遠嗎?”


    他的棋品很好,不論遇到多大的困難,他都可以從容麵對,堅信自己可以走出困境絕地逢生。


    “你不擔心,自己會輸?”烏鴉問。


    紀炎昭思考著,放下白子:“輸贏,隻不過是一局棋。沒有人可以永遠不敗,正是因為曾經輸給你,我才會領悟敗績,才是真正的成長。”


    烏鴉看著滿滿的棋盤,他又輸了,輸了五目半,跟在大殿上的棋局一樣。不甘心到牙癢癢,恨不得馬上贏回來,但是,他的生命已經走到了盡頭……


    烏鴉拿起鴆毒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眼淚順著他的臉頰落下,深深閉眼,將茶倒入口中……


    “不羨黃金壘,不羨白玉杯。不羨朝入省,不羨暮入台。枉我下了一輩子棋,卻一輩子參不透一個‘悟’字……”


    烏鴉含笑閉上眼睛,一滴眼淚滴在最後的這盤棋上,再也沒有醒來……


    紀炎昭起身離開,月光灑在烏鴉的身上,那最後的笑容,是救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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