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哥,徐哥?”電話那頭,助理沒聽到聲兒,以為是信號不好,“聽不到嗎?”


    “……我聽著呢。”徐哥回過神來,應了一聲,聲音出乎意料的冷靜,“去準備聲明稿吧,怎麽寫知道嗎?”


    大概是受了他的影響,電話那頭的助理也沒一開始那麽焦急了,“知道的。”其實就算不知道也沒什麽關係,圈子裏類似的事情沒少發生,隨便找一家的稿子copy一份,稍微修改一下細節就行了。


    “你去忙吧,盡快弄好了交給我。”


    “ok!”


    掛斷了電話,徐哥保持著抱著辦公筆記本的姿勢靠坐在沙發上,他的視線看向酒店的牆壁,一牆之隔後麵就是沈亦秋的房間。發生這樣的事,按常理來說他應該很生氣和擔心才對,可事實上,他現在情緒無比的冷靜,內心幾乎沒有任何波瀾起伏。


    大概是突然想通了吧。


    沈亦秋不信任他,哪怕當初是她自己找上門來要跟他合作,哪怕他為了她的事盡心盡力。她跟年歲之間,絕對不是她說的那麽簡單,可是在出了這麽多次事情之後,她依舊不願意告訴他其中關鍵,這就是不信任。


    經紀人跟藝人之間,是一種很特殊的關係,這其中,信任又是最基本的,如果連信任都沒有,注定走不遠。


    徐哥垂下眼眸,掩去眼底思緒。他將辦公筆記本放下,從沙發上站起身來,拿著手機離開房間,到隔壁找沈亦秋。


    ……


    “歲歲你看,她們給我點讚了!”花雲發完了朋友圈,就抱著手機等看別人給她點讚,看一個個熟悉的名字出現,後來榕城二代圈子裏抱團那些小姐妹也給她點讚了。


    這個圈子就是這樣,沒什麽生死大仇,大家就算背地裏很討厭一個人,表麵上也會盡量保持和和氣氣。


    花雲在地毯上滾了一圈,頭挨著趴在旁邊的二寶,語氣十分開心,還帶一點得意,“她們肯定很羨慕我能跟歲歲你住在一起!”


    歲歲盤腿坐在沙發上,筆記本電腦放在腿上,正忙碌著,聞言視線從屏幕上移開,看了在地上打滾的花雲一眼,“……你想多了,她們點讚,心裏其實是在罵你傻。”


    “我就算傻,那也是傻人有傻福!”花雲一臉我傻我自豪的表情,語氣十分的得意。


    歲歲:“……”


    她最終沒憋住笑了起來,眉眼彎彎。很快又想起之前在活動現場,主持人問的問題。


    “花雲。”


    “嗯?”


    “我記得,我們是在初中認識的吧,我對自己的記憶力還是比較自信的。”歲歲看著她,“之前你為什麽會說是小學?”


    時至今日,已經過了幾年的時間,歲歲不敢說能記起跟花雲相處的所有細節,但是關於認識的時間,她還是記得很清楚。那是初一下學期,某個周三下午放學後,歲歲一如往常,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看著班上的同學,男男女女,三三兩兩,有說有笑的結伴離去,教室裏很快隻剩下她一個人,她才慢悠悠的起身,拿上書包離開。


    夕陽將她的身影拉得細長,有幾分孤獨寥落的感覺。


    盡管不太願意承認,但是歲歲心裏很清楚,以前的她的確很討人厭。她讀的初中,是本地一所貴族學校,裏麵的學生大多非富即貴。那時候餘家雖然不及現在的高度,但在本地也是排得上號的,再加上外公家那邊的關係,歲歲在那個小圈子是可以讓大多數人巴結奉承的存在,但事實上卻是,她被整個小圈子排斥在外。


    “年歲那個人,讓人真的沒辦法跟她相處,不止是因為她成績好,大大小小的考試永遠都是第一名這個原因,而是她看人的那種眼神,我不知道怎麽描述,反正你隻要跟她對視過,你就能知道!”


    “她那種淡淡的眼神,仿佛沒把你看在眼裏,不僅如此,她的話也很少,基本隻是點點頭,或者‘嗯’一聲,敷衍的感覺特別明顯!”


    “每次她看過來,我都覺得她仿佛在嘲笑我是個愚蠢的凡人!她從小就是這樣,真的太討厭了!”


    歲歲不止一次聽到別人在背後討論她,反反複複就是那些話,她既不生氣也不難過,而她的這種反應,同樣是別人討厭她的原因之一。歲歲知道這些所有的問題,但是她一點也不想去改變。


    歲歲前世因為父母意外早亡,性格受到影響,變得十分孤僻,後來網絡發達,她給這種孤僻加上了偽裝,成功讓自己變成了一個宅女的樣子。穿越到這個世界之後,她變成一個剛出生的嬰兒,重新一點點長大,但變小的隻是身體不是靈魂,她沒辦法像其他小孩子一樣天真可愛,對這個世界的每一處都充滿好奇,她隻會坐在旁邊,眼神平淡麵無表情的看著她們玩耍。


    這導致了圈子裏的小孩,從小就開始排斥她。


    也因為小時候過分安靜,親人一度以為她有什麽心理疾病,帶她看過不知道多少業界權威醫生,最後當然沒什麽結果。


    歲歲這一世的童年,實在沒什麽意義。


    她一直保持著這樣的性格,到了初中依舊不討人喜歡,她也沒想讓誰喜歡,小圈子排斥她,她同樣跟他們劃出了一條清晰的界限。


    直到一個‘勇士’踏過這條界限,來到她的世界。


    這個人自然就是花雲,之所以要給勇士加引號,是因為那時候的花雲,是個膽小鬼小哭包,臉上仿佛寫著‘我很好欺負快來欺負我’,她也的確經常被人欺負,言語奚落嘲笑,一個人躲在角落掉豆子。


    她跟歲歲一樣,被榕城的小圈子排斥在外。


    花雲終於在原來的學校待不下去,轉學來到歲歲所在的初中。她們兩個其實不在一個班,但每次放學後,花雲都會遠遠跟在她後麵,一起離開學校,但又從來不說什麽,活像個小跟蹤狂。


    終於有一天,歲歲把她攔在轉角處,問,“你跟著我做什麽?”


    花雲說話結結巴巴,“歲,歲歲,我可以跟你做朋友嗎?”


    歲歲:“……哈?”居然還有人上趕著跟她這個討厭鬼做朋友?


    但花雲還真就是想跟她做朋友,歲歲走哪兒她跟哪兒,哪怕被其他人指指點點,她也不放棄,鍥而不舍的當了小半年跟屁蟲後,歲歲終於被她打動。


    “外麵新開了一家奶茶店,一起去嗎?”歲歲漫不經心的問,然後看見花雲一下子亮起來的眼睛。


    “好啊!!”


    後來歲歲問花雲,“你怎麽會想跟我做朋友?”


    後者笑著回答她,“因為我知道歲歲你很溫柔的。”


    歲歲:“……你可能是眼瞎了。”


    對歲歲來說,花雲的出現,就像是一抹鮮豔的色彩,裝點了她單調又枯燥無趣的世界。她一直以為,花雲的出現,是個意外,可現在看來,似乎另有隱情。


    “啊……?”跟二寶玩得正開心的傻白甜姑娘聞言愣了一下,過了幾秒反應過來,臉上的表情頓時有些慌亂,又有些不好意思。她下意識摟住二寶的脖子,抬頭看了歲歲一眼,而後語氣略微有些遲疑的說,“就是小學認識的,隻是你大概記不得了,畢竟我一直都不起眼。”


    在花雲的講述中,曾經隨著時間流逝淡去的記憶,一點點重新呈現在歲歲腦海裏。


    那是在小學校園偏僻的一角,身材瘦弱的小姑娘被幾個同齡人逼到角落裏,背靠著冰冷粗糙的牆麵瑟瑟發抖,害怕卻又不敢哭出聲來,眼淚像是豆子一樣一顆顆從眼眶滑落。


    這段記憶實在太遙遠,很多細節已經模糊得不成樣子,歲歲隻記得個大概,那幾個小孩欺負另外一個,好像是因為她在運動會中表現不好,給班級拖後腿,導致班級沒能進入前三名。


    小孩子是一種天真又殘忍的生物,他們頂著一張張稚嫩的臉,說的卻是殘忍的話,諸如‘你怎麽不去死’‘身體不好就滾回家,不要出來害人’之類的。


    歲歲那時候就在旁邊看書,實在看不下去,出聲製止他們。那幾個小孩雖然人多勢眾,但都知道歲歲的惡名,看見她頓時就跑了。


    歲歲走過去,把瘦弱的小姑娘拉起來,拿出她帶著卻幾乎不用的手帕幫小姑娘擦了眼淚。


    “那是第一次有除了家人以外的人對我那麽好,幫了我,給我擦眼淚,還給我講有意思的故事。”花雲說著話,挪到歲歲旁邊,手一伸摟住歲歲脖子,頭埋在她頸側蹭啊蹭,“歲歲是最溫柔的人了!”


    歲歲被她蹭得有些癢,沒忍住笑出聲,好好的煽情氣氛一下子就沒了,“別蹭了,很癢的,你以為你是二寶嗎!”


    “就蹭就蹭,我是歲歲的小狗腿子,他們都這麽說!”


    歲歲:“……”


    行吧,讓你蹭,你開心就好。


    花雲鬧夠了,鬆開歲歲,轉為躺在沙發上,頭靠著歲歲的腿,“那時候我就想跟歲歲做朋友的,但是我身體不好,那之後就被爸爸媽媽接回家去治療,看過很多醫生後,終於把身體治好了,但是我再回到學校,就找不到歲歲你了。還好後來初中轉學,又遇到了你,老天對我真好!”


    歲歲摸了摸花雲的頭,“老天對我也好!”


    正說著話,歲歲的電話響了,來電人是許綿綿。


    歲歲忽然生出一種預感,許綿綿這通電話裏要說的事,大概可能也許……跟沈亦秋有關。


    她接起電話,“綿綿,什麽事?”


    電話那頭,許綿綿語氣十分氣憤,“歲歲你看微博,沈亦秋那個腦殘神經病,又沒事找你茬!”


    ……


    川溪丹山縣,某家酒店裏。


    “徐哥,我……”沈亦秋泡完澡出來,得知自己點讚罵年歲的微博賬號居然是大號,整個人瞬間懵了,腦子裏掠過的第一個想法是‘還好隻點讚了一條,沒來得及評論’,但她很快又反應過來,現在不是考慮這個的時候。她看著經紀人徐哥,在對方平靜眼神的注視下,不由得生出幾分心虛,“我不是故意的,當時沒注意那是大號……”


    說到這裏,沈亦秋頓時想起之前的細節,她原本登陸的是小號,但是徐哥拿她手機發微博時換成了大號,之後沒有給她換回來。思及此,沈亦秋心裏那點心虛,忽然就沒了,她開始抱怨起來,“你要是之前注意一點,給我切回小號,也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


    徐哥一點不意外會聽到這樣的抱怨,因為這就是沈亦秋。他點點頭,“這件事,我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他背鍋背得爽快,反倒是讓沈亦秋有點尷尬,“徐哥,我不是那個意思,我自己也有錯,我跟你保證,下次,下次絕對不會再犯這樣的錯!”


    “這不算什麽大事。”徐哥語氣平淡,“圈子裏手滑點讚的,你不是頭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處理起來也很方便,掛一份聲明以及發一條道歉微博就可以了。當然,你受的影響會比其他人大一些,但沒辦法,是你自己一次又一次招惹年歲的。”


    徐哥說完,略微停頓了一下,他看著沈亦秋,語氣前所未有的認真,“秋秋,娛樂圈是一個底線低得超乎想象的地方,發生在你身上的這些事情,其實什麽都不算,冷處理避風頭,等事情過去後再做點好事宣傳一下,百分之九十的事情都能揭過去……但前提是要發現得早,處理得及時和好,你懂我的意思嗎?”


    沈亦秋咬著唇,她當然懂,但是不能說。


    “我不反對你找年歲麻煩,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喜歡和討厭的人和事,但是秋秋,我想要知道你們之間到底是怎麽回事,因為隻有足夠了解,我才能提前做好預案,防止意外發生,或者更好的善後。甚至於,我還可以給你出謀劃策。”


    在徐哥的注視下,沈亦秋狼狽的低頭,錯開視線,“抱歉徐哥,我保證不會有下次了。”


    也就是不願意說的意思。


    “我知道了。”徐哥點頭,將心裏那最後一絲希望掐滅,他聲音平靜且冷淡,“聲明陳偉澤應該馬上寫好了,我等下打電話去問問,之後會用你的賬號給年歲發一條道歉的微博。你安心拍戲吧。”


    他說完,直接轉身離開。


    十分鍾後,沈亦秋微博發布了一紙聲明,以及一條道歉的微博,艾特了年歲的賬號。


    很多人都以為這件事會就這樣過去,卻發現一向脾氣很好的年歲,微博忽然點讚了盤點沈亦秋各種智障打臉操作的微博,並且還轉發了之前沈亦秋點讚的那條微博,配上內容——


    【不好意思,我還真配[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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