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維拉托尖角,西蘭語又叫“惡意海峽”,常年的暴風以及四處出沒的安靈海妖組成一副巨大的屏障封鎖著試圖穿越此地到達緹亞海彼岸的生物,無論是人類還是其他。


    與世隔絕雖然不足以形容這裏,但是作為暴風的死角,這個地方的確有著驚人的安謐。當然也不完全是死寂,畢竟即使是世界的死角,卻依舊有著為數不多的探險家想通過此處抵達海的彼岸,雖然結果不得而知。誰知道呢,那些揚帆而去的大船也許找到了新的大陸,也許――現在正在海底的珊瑚上靜靜的纏綿。


    世界從來不關心多餘的死活,它隻是本能的運轉著,絲毫沒有過問其他的意思。不過拜這些探險者所賜,本來死寂的惡意海峽卻因此有了存在的價值,居然有些稀疏的船員因為各種原因在此處附近的山崖旁安家,形成了為數不多的“亞聯人”。


    他們攀附在高高的馬倫懸崖之上,築造著厚厚的石堡,在寒風的凜冽中迎著朝陽似乎日輪花一般存活下來。他們為來往不多的船隻提供飲水,食物,以及修理船隻等等服務,最重要的是他們能夠提供關於這片未知海域的消息。


    變幻莫測的緹亞海對於尚未布足邊緣的人來說已經足夠危險,更別提海中隨時會掀起的三角巨浪,捉摸不定的虛靈幻境,以及最為危險的海妖。對於想要遠行的人來說,這些消息毫無疑問是彌足珍貴的。事實上這些消息以及向導也構成了“亞聯人”收入的重要部分。


    現在的時間是傍晚,鮮紅的夕陽斜掛在天空,海風伴著鹹腥味從山崖的縫隙無孔不入的透進,空洞的聲響帶著哨子尖嘯仿佛狂歡的海妖。


    沿著海麵向上,巨大的石頭階梯沿著海邊的峭壁直通而上,似乎一條鋪陳的懸索。階梯之下,有著是山體沿著海麵開鑿的巨大空洞,那是專門為了來往船隻而構築的避風港,也正是因為這側依的山體下段天然的巨大空穴,“亞聯人”才選擇此地穴居。


    畢竟這樣的避風港對於拉維拉托尖角來說實在有著不可替代的優勢,就像沙漠中的綠洲一樣,它給予著食物養分,以及可能是最後的安寧――許多出航的水手,或者是走私販,或者是其餘等等,都會選擇在這裏留下最後的遺物留給自己可能到來的家人。


    如果我回不來了,就找個人嫁了吧!類似種種各種各樣的分別的話語在各種年久無人領取的書信中隨處可見,而這些信件的家人或者愛人最終也未能收到最後的遺言。也許是移情別戀了,也許是忘記了,也許是死了!


    生命的悲歡離合是如此的渺小,渺小到連一段海岸的距離也無法穿越。


    海鷗在天空翱翔,最終又落在附近的山岩上,今天的暴風並不算猛烈。


    薩維爾獨自拄著拐杖看著斜落的夕陽,叼著的煙鬥泛出的紅光在這海風中格外的顯眼。他一身藍的塞維亞禮裝,一頂斜沿的禮帽,高翻的白色疊領將他的嘴角臉龐襯托的有些潮紅病色,隻是他略顯清臒的身軀在寒風中卻如同標槍一般豎立著,堅韌而果斷,這些本該隨著歲月而衰老的東西在他的身上卻仿佛駐留了一般,曆經滄桑卻毫不褪色。


    事實上這幾乎是所有“亞聯人”的特征,麵對海洋的天威,任何懦夫都沒有繼續存活的價值,鋼鐵與長矛,這是整個亞聯人的曆史,構築在他們精神風貌上是不屈的堅韌。


    薩維爾吐了口煙,潔白的煙圈在寒風中嫋嫋升起又被掠過的一陣寒風迅速吹散,他點了點拐杖,眯著眼睛看著海的一邊。水天交接處,一片霧靄將一半的海麵籠罩,朦朦朧朧中有著似乎有什麽龐然大物隱藏其中,等待著獵物的靠近。


    風越來越大了,穿過惡意海峽的暴風穿過兩岸的海峽如同一道利箭一般呼嘯而過,吹得整個山崖發出無數的奇怪的尖叫,似乎不安的冤魂所寄居的地獄。


    風沿著海峽橫穿而來,將大浪吹的翻起,大浪拍擊著遠處的濃霧,奇怪的是這些霧靄在越來越大的風中卻沒有絲毫消散的樣子。


    這是緹亞海峽的終年之霧,據說勾連著達旦地獄的魔鬼,無論狂風巨浪沒有什麽可以吹散它們。它們代表著未知,代表著邪惡,也代表著誘惑。


    薩維爾緊了緊衣服,眯著眼看著白色霧靄的內裏,平淡的眼睛中似乎多了意思不一樣的氣息,海麵的空蕩給他一種不安的感覺,他摸了摸自己左手上的斐洛鷹戒指,翠綠的光芒在夕陽的紅光下下泛出不安詳的色彩。


    身後忽然傳來了腳步聲,硬質腳跟落在岩石上的聲音格外的清脆。薩維爾轉過身就見一團鮮豔的火光映入眼簾,一條長長的馬尾辮搭在肩上,金色的發絲在夕陽中如同成熟的麥穗,她上身是紅色的西寧布織成的紅色外衣,下身是及至膝蓋層疊的火紅裙衫,褲腳下一雙穿著精致的小鹿皮靴,女孩在狂風中踱著步子似乎一朵盛開的火紅玫瑰。


    “薩維爾爺爺,怎麽,父親還沒回來麽?”女孩清脆的聲音在微風中有些顫抖,顯然這樣的天氣即使對於她這種從小出生在“惡意海峽”的人也不是十分適應,呼嘯的寒風撩的她的臉頰有些異常的蒼白。


    “薇諾拉,嗯,今天可能要遲點,海岸的霧氣有點大,你先回去吧,你身體不好,咳咳。”薩維爾扶著肩咳嗽著,抖動的手臂將水南石製成煙鬥中的煙灰打翻,肆意的火星如同螢火蟲一般飄散在空氣中又迅速被吹滅。


    “沒關係,爺爺,我看你還是回去吧,最近天氣有點壞,今天就我來吧。亞聯人中也就我沒有出海了。”薇諾拉瑟縮著肩膀拍了拍因為咳嗽彎下腰的薩維爾,馬倫懸崖之上她因為天生的體質原因,薩維爾一直沒有安排她出海,這對於自詡為暴風雨舵手的亞聯人來說是難得的異類。


    一般來說在亞聯人這個族群之中不管是適合的還是不適合的,所有的孩子都會在十二歲前被安排第一次出海。不過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薇諾拉天生體質虛弱,在八歲的時候更是因為一場大病將自己的身子骨掏空,對於現在的她來說,出海實在是不可能辦到的事情。不過薩維爾也沒有為難他,整個家族反而因為她的嬌弱像小公主一樣寵著她,但是這並不是她想要的。


    “薇諾拉,你知道你的身體,還是我來吧。我知道你對於自己不能出海的事情有些介懷,不過過一段時間我們,咳咳,我們回去奧蘭那邊去找找有沒有相應的,咳咳。”薩維爾的話有些斷斷續續,這樣的天氣對於他日漸年邁的身體已經是個負擔,不過他並沒有退縮的意思。能葬於大海是勇者的榮耀,現在他已經不能出海,但這卻並不能冷卻他對於大海的熱愛,以及對於後代的殷切期盼。


    “薩維爾爺爺你不需要為我過多奔波,我的身體我知道,也許。”薇諾拉頓了頓,忽然眼睛一亮然後興奮的跳了起來“爺爺,你看,那是父親的船,那是尼德蘭寧號。”


    薇諾拉忽然間有些激動的尖叫起來,用手激動的指著海麵的某個地方,興奮的心情讓她激動的跳了起來。


    薩維爾順著薇諾娜手指的方向看去,隻見波濤洶湧的海浪中,一艘巨大的三桅船在海麵浮浮沉沉如同紙片一般在水麵緩緩前行,船的桅杆被落下,顯然是因為暴風的原因。


    海量的濃霧像一團團海草一般將整個船淹沒,木質的帆船在大海間似乎隨時會沉沒。但是船隻依舊在努力的前行著,船隻的舢板之上,薇諾拉似乎可以看見隱隱綽綽的人影在在忙忙碌碌的奔波著。巨大的海浪具有災難一般的力量,不過幸虧已經臨近馬倫懸崖,這樣臨近的距離,對於常年在海洋打拚的亞聯人來說,已經沒什麽太大的危險了。


    但是就在薩維爾和薇諾拉認為一切安全的時候,濃濃的大霧之後,一隻巨大的獸爪猛然間伸出,巨大的獸爪鋪天蓋地,像一頭巨獸一般突破水麵,然後狠狠的向著尼德蘭號砸去。


    巨大的轟鳴響起,可怕的海浪似乎冰山一般猛然拔高,接著向四周散去。


    薇諾拉有些心驚膽戰的注視著尼德蘭號。那個巨大的爪子並沒有拍中尼德蘭號,但是它形成的巨大漩渦在一瞬間卻死死牽製住了尼德蘭號。


    尼德蘭號被困住,但是巨大的獸爪卻並沒有停歇,它在失敗之後又緩緩的從大海之下升起,潛伏在海底的巨大海獸似乎並沒有放鬆的心思,巨大的爪子像豎立的豐碑屹立從海麵升起,同時升起的還有一個巨大如同島嶼一般的頭顱,以及如同巨蟒一般長長的脖頸。


    巨獸終於緩緩的露出水麵,薩維爾看著那頭巨大的怪獸張大了嘴巴,突出的瞳孔顯示著他不可名狀的驚訝。


    “這是――惡瓦達倫。”他張大了嘴巴看著這個僅僅存在於傳說中海洋巨獸,巨蟒一般的身體上布滿了金色了鱗甲,巨大的頭顱左右兩側各長著魚鰭一般的突起,血紅色的雙眼像是一棟閣樓一般泛著森冷的光澤,在眼睛之下凶惡的嘴角不斷的開合,蒸騰的霧氣從刀刃一般的嘴角呼出。這無疑是一頭為殺戮而生的海洋巨獸。


    惡瓦達倫在古代西蘭語裏的意思是水之災禍。薩維爾之前還不相信,現在卻是一點都不懷疑了,它的確有這樣的資格。


    “薩維爾爺爺,怎麽辦麽。要不然我們去叫人吧。”薇諾拉焦急的催促著薩維爾,海洋裏的災禍雖然多,她耳濡目染也曾聽過很多關於海妖的傳聞,但是這樣親眼所見還是第一次,而且是如此可怕的龐然大物。


    薩維爾的心中惴惴,但卻沒有說話,事實上這樣的狀況也是他第一次遇到,他也隻是在古老的傳說中聽過這種滔天巨獸,真正的遇見,這還是第一次。


    巨大的暗影將天空遮蔽,惡瓦達倫吐著氣向著尼德蘭號一個轉折遊至附近。龐大的身軀破開水麵帶起的浪花猛然將尚在漩渦中掙紮的尼德蘭號撞的一個趔闕。


    惡瓦達倫瞪著巨大的眼睛緩緩的靠近舢板,似乎在尋找什麽,濃重的氣息將船上的船員都壓迫的不敢動彈。安德烈船長緊緊的抓住跪杆,他全身赤裸,堅實的肌肉上縱橫交錯的傷疤顯示著他的功勳。但是這種力量在對比惡瓦達倫之後,實在是顯得有些渺小到不可思議。


    惡瓦達倫在船上緩緩的移動著碩大的頭顱,它看到安德烈身邊副官手中的小孩這才停了停,然後眼睛忽然一亮,它張開的大嘴一瞬間張開將副官連著孩子一口吞下,安德烈甚至來不及提醒和反應,可怕的咀嚼聲帶著肆意的血花飛濺出來。


    安德烈緊咬著牙齒看著這血腥的一幕,他想動,但是可怕的威壓讓他失去反抗的勇氣,而且這隻大蛇似乎並沒有趕盡殺絕的意思。他可以不顧性命,但是他不能不顧自己船員的死活。人在絕望之中總是抱有一絲希望的,這就是人的本性。


    巨蟒將副官吞下,血紅色的眼睛有人性色彩一般輕蔑的看了安德烈船長一眼。然後一個低頭潛入了無邊的大海之中。


    安德烈緊緊的咬著牙看著這一幕,歇斯底裏的向著旁邊的船員大吼“伸帆。”他不想在這裏有一刻停留,一種不知是恐懼還是扭曲的心理,在驅策著他遠離這裏,遠離這裏。


    尼德蘭號終於緩緩的靠近了碼頭,安德烈還沒下船薇諾拉就一個箭步衝了過去撲進了他的懷裏。


    “父親,你沒事吧。”薇諾拉擔心的看著自己的父親,雖然亞聯人對於死亡早已習以為常,但是死亡依舊是沒有人樂於接受的。死亡並非什麽美好的事情。


    “我沒事,薇諾拉。”安德烈抱著自己的女兒,有些顫抖的說著,這厄運之後的溫馨讓他格外的珍惜。


    “父親,艾倫他死了。”安德烈看著身後年邁的父親轉過身猶豫的說出了這個他不想碰觸的話題。


    “哦,我知道了。”薩維爾看著自己兒子,剛才的一幕他也看見了,對於那種傳說中的怪物說實話他已經做好失去自己唯一一個兒子的打算,這樣巨大的災難中能有人存活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我會將他的名字刻在‘血鷹石’上。我們會記住他。”


    亞聯人不會哭泣,因為哭泣會讓人軟弱,在大海中因為意外死亡並且有功勳的亞聯人會被賜予留名“血鷹石”的榮耀,這是屬於戰士的榮耀。


    安德烈放下薇諾拉然後走到了維薩爾的麵前咬著嘴唇說道“艾倫的孩子也死了,尼婭在海上意外分娩,之後艾倫和孩子都被那隻巨蟒吞噬。她到現在還不知道這件事情,現在還在昏迷,我怕她醒來後會接受不了。正巧我們在海上撿到了一個孩子,我希望用這個孩子代替艾倫的孩子,畢竟這樣的打擊對於還在昏迷中的尼婭來說實在是太過殘忍。”


    薩維爾歎了口氣“那個孩子叫什麽名字。”


    “艾德裏安,艾德裏安?辛德瑞拉。艾倫給他孩子起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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