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嘟”


    電話掛斷,袁永定、楚娟以及如花兩人一鬼都有些發懵,辛苦尋找大半個月後,答案竟然在無計可施的某個下午如此輕易的得到,而且對方沒有任何要求,更沒有留下姓名,無私的告訴了他們關鍵的信息。


    有心栽花花不成,無心插柳柳成蔭?


    袁永定莫名感覺有些荒誕的戲劇感,他按照電話裏提供的號碼撥打過去驗證,不多時電話被接通。


    “喂?”說話的是一個聲音溫婉的中年女人。


    “你好,請問陳繼華先生在嗎?”袁永定看著記事本問道。


    “老公,有人找你。”聲音漸遠,很快,一個中年男人接起電話,“你好,我是陳繼華,找我有什麽事嗎?”


    “是這樣的,我們是報社的記者,想要采訪一下您的父親陳振邦先生。”袁永定語氣平靜的問道。


    對麵的陳繼華聲音略微冷淡了些,“找他啊,去清水灣片場吧,他天天都待在那裏。”說罷,他便直接掛掉了電話。


    這就……找到了?


    袁永定和女朋友楚娟麵麵相覷,反而是當事人如花並沒有想象中的激動,隻是伸手握住那盒胭脂扣,臉上的表情哀婉中夾雜著淡淡的欣喜。


    “打電話過來的,不是人。”她聲音輕柔的說道。


    “不是人?難道和你一樣……”楚娟說到一半,有些忌諱的沒有提‘鬼’字。


    “嗯”如花溫溫柔柔的應了一聲。


    報館裏的氣氛頓時寂靜下來,沒一會,袁永定打破寂靜,道:“這樣吧,我們先去清水灣片場看看。”


    “嗯”如花應了一聲。


    楚娟臉上慌慌的表情一閃而逝,看著眼前的女鬼,莫名的怕不起來了,上前挽住如花,打氣道:“走,我們一起去看看那負心漢!”


    袁永定無奈的看了一眼情緒化的女朋友,搖搖頭,帶著朝著門口走去。


    清水灣片場在西貢,新橋報館在屯門,就是一個東,一個西,過去幾乎要橫跨港島,地鐵轉巴士再轉地鐵,再打車,到臨近黃昏時,他們終於趕到。


    “老伯,請問這裏有一個叫陳振邦的人嗎?”


    “陳振邦?你們自己找吧,這裏龍套多的是,我哪裏能認出一個個名字來。”


    詢問無果後,他們也隻能一個個的認過去,清水灣片場熱鬧的很,到處都是紮堆聊天吹水的龍套們。


    “十二少……”如花忽的站定,望向那靠在牆邊曬著落日餘暉的蒼老男人。


    “他就是十二少?”楚娟忍不住低聲對著男朋友說道,“長得也就平平無奇吧。”


    “阿楚。”袁永定壓低聲音製止女朋友說風涼話。


    如花卻是全然沒有把他們兩個話聽進耳朵裏,慢慢走過去,附身凝視著幾十年未見的愛人,眼中卻出乎意料的沒有那麽多悲傷,伸手撫摸著愛人的臉龐,好像在撫摸什麽易碎品一般。


    陳振邦似乎有感,睜開渾濁的雙眼,茫然卻又急切的在空氣中尋找著什麽。


    如花慢慢摘下胭脂扣,放在他胸前,輕聲道:“十二少,胭脂扣還給你,我不想再等了。”


    說罷,她唱著他們第一次見麵時曲詞,毫不留戀的轉身離開。


    “今日天隔一方難見麵,是以孤舟沉寂晚景涼天。”


    “你睇斜陽照住嗰對雙飛燕,睇我獨倚蓬窗我就思悄然……”


    “如花?如花!”陳振邦抓住胭脂扣,猛地站起身,打了個趔趄,跌跌撞撞的追上去。


    隻可惜他看不見如花,也不曉得如花走了幾步之後便慢慢虛化,徹底離開了陽間。


    “如花就這樣走了?”楚娟猶自有些氣不過,倘若不是那十二少已經垂垂老矣,她恨不得上前去踹上這負心漢一腳。


    “客途秋恨……”袁永定默默念出那曲詞的名字,心生感慨,伸手摟住情緒激動的女朋友,輕聲道:“這樣的感情,哪裏有什麽對錯呢?”


    “若是你我呢,你會隨著我一起死嗎?”楚娟問道。


    袁永定搖搖頭,“我們不是他們,也不會走到他們那個地步。”他是個很冷靜的人,心中再是感慨,卻也不會將自己代入進去。


    楚娟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胸口,“你啊,最滑頭了。”經過這一問一答,她也徹底冷靜下來,看著那還在大呼小叫仿若癲狂的陳振邦,又心生憐憫,聯想起如花的從容,隻得幽幽的歎息一聲。


    倆人也都再無心情繼續看下去,轉身離開清水灣片場。


    在回去的地鐵上,楚娟忽然想起那通神秘電話,好奇道:“永定,你說那電話,到底是誰打來的?如花說電話那邊是個鬼誒。”


    袁永定輕輕搖搖頭,“阿楚,那都和我們沒關係了,你不是最怕鬼了嗎?”


    “好奇一下也不行嗎?”楚娟反問道。


    袁永定有些無奈的笑起來,“你啊,小心再招惹一個鬼過來,到時候會嚇死你啊。”


    “略~”楚娟吐了吐舌頭,沒有再回應。


    ……


    清水灣片場。


    陳繼文看著袁永定和楚娟離開,看著十二少發瘋,隻是默默的飄在空中看著。


    他其實比袁永定和楚娟來的要早,在打過電話後,他就動身搭著順風車趕到了這裏,全程看過這生死相隔的纏綿後,他唯一的感覺就是——


    愛情什麽是真的麻煩。


    “嗬~嗬嗬”大吼大叫後的陳振邦無力的癱倒在地上,呼吸越來越短促、沉重,好像破舊風箱一樣伴隨著雜音,手中緊緊的握著胭脂扣,因為痛苦眉毛微微皺起,可表情卻極為放鬆和安詳。


    “老陳?老陳?”不遠處他相熟的龍套過來關心,“快打急救電話,老陳不行了!”


    片場頓時慌亂起來,過來幫忙的,去找電話的……


    不多時,救護車還沒到,陳振邦已經徹底失去呼吸,茫然的魂體漂浮在屍體上空,像他這般壽盡而死,想必很快就要去投胎,如花應該也已經去轉世投胎了。


    陳繼文落下地麵,將陳振邦手中的胭脂扣拽下來,掛在他的魂體上,轉身離去。


    換做是胭脂扣的小說,那個沒有吞鴉片,苟且偷生的十二少,陳繼文大抵是不會幫忙,可這位十二少,卻是無辜的,束縛著他沒有再度尋死的因素有太多,人非聖賢啊。


    留下這胭脂扣,望他們真的有來世,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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