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裏的人影瘋狂地衝過來,白光一道道衝擊在它身上又貫穿而過。它痛苦地大叫,整個身子像一團灰敗的棉絮,白光輕易地穿透,濺起一圈圈灰塵。同時卻有更多的塵土和灰霧向它身上飛舞聚集,愈合著被白光擊穿的傷口。


    短短的一段路,這個灰塵構成的怪物卻半天都沒能衝過來,越靠近門口,它受到的阻力越大。到後來它身上的傷口已經來不及愈合,整個身形都變得稀薄,動作也慢下來。可是它卻好像沒感到似的,隻是玩命地向金不換小姑娘的方向衝過來。


    這怪物的瘋狂激怒了周小和,她自己看不到,她的雙眼再一次變得幽深黑暗。她見一時無法阻止怪物的動作,幹脆給金不換套上一層防護罩,一把把小姑娘推向更加遠離的方向,然後突然收回了屋子正中迅速旋轉的聖光傘。


    怪物正在全力抵禦的壓力突然消失,它一個踉蹌,身形搖了搖,可還沒等站穩,更加強烈的白光伴隨巨大的衝擊力襲來,一下子把它吹翻!它重重地摔回屋子裏麵,地上被激起一圈沙塵構成的波紋。


    這一下周小和突然爆發的神聖奉獻,幾乎要把灰塵怪物身形都吹散了。它跌在塵土堆裏,構成身體的土元素沸騰般地翻滾著,讓它看起來更加不似人形。


    見怪物掙紮了半天沒爬起來,周小和正打算跟上去徹底解決,她的胳膊卻被人拉住了。她回頭一看,金不換小姑娘死死抱著她的胳膊,帶著哭腔說:“小和姐姐,求您了,請停下吧。灰先生真的不是壞人呀……”


    她話音剛落,屋子裏忽然傳來低沉的嗡嗡聲,震得人頭皮發麻。這聲音越來越大,最後整間屋子都跟著振動起來。


    這什麽情況?一大一小倆姑娘麵麵相覷。


    “那個,小和姐姐,好像是灰先生在哭……”


    哭、哭了?


    這跟劇本不一樣啊喂!小怪獸被打倒以後不是應該叫喊著“我還會回來的”飛遁而去嗎?被揍就直接耍賴哭號是小孩子才幹的事好嗎,作怪獸就要有怪獸的覺悟啊,這也太不敬業了!


    周小和看著屋子裏嗡嗡哭著的怪獸先生,一滴冷汗落下。


    “喂!屋裏那個,不許哭了!這他娘的什麽情況?”


    灰先生沒聽,反而更起勁的嗡嗡,整個屋子連同地麵都在共振,天花板上的灰撲啦啦往下落。


    “說你呢!再不閉嘴不換都要被你埋到土裏去了!”


    哭聲頓時停了。接著滿屋子的灰塵沙土都開始瑟瑟流動,向灰先生聚集而去,竟然匯成了一條條流淌的沙塵構成的小河。隨著飛舞的塵土慢慢消失,她們眼前的一切重新變得清晰。


    周小和看到屋子裏一個灰色的人形――沒有麵目,沒有五官,隻有模糊的四肢和腦袋的形狀。這時候它身體中的灰霧還在不斷翻滾著,像是劇烈運動後起伏的胸膛。


    她不禁扶額,這個灰先生看起來的確沒有要傷害不換小姑娘的意思。可是小姑娘被包裹的本源又怎麽解釋?


    金不換這時候已經急切地探頭去看,隻聽她大喊一聲:“呀!灰先生,你怎麽變得這麽瘦?你的毛都去哪啦?怎麽看起來好像都變透明了!”


    周小和一個沒拉住,小姑娘蹬蹬蹬地跑進屋子,直接跑到了灰先生的身邊。她趕快跟上,生怕有什麽意外,卻見地上模糊的人形對著金不換嗚哇嗚哇地叫起來,明明是毫無聲調粗糙難聽的聲音,她卻生生聽出了幾分委屈和控訴……


    她又汗了一個,這是在告狀嗎……


    金不換卻似乎聽得懂,急急地擺著手:“哎呀灰先生,不是那樣的!是我不好,真的抱歉那麽久沒來找你玩。我帶小和姐姐是來看看你的,我們沒有要欺負你呢!小和姐姐說我的病可能跟你有關係,所以要看看。


    哎呀哎呀你別著急,我知道你不會害我的啦。本源?本源的事我也不是很明白……姐姐……”小姑娘求救地看向周小和。


    這位新鮮晉升的中級牧師大人,無奈地看著眼前兩“人”,開口說道:“灰先生,我能感到你的本源就在附近。像你這樣純粹的元素生物,不應該出現在這裏。我不想知道你的來曆,我對你的過去也毫無興趣。隻是有一點,如果你敢傷害不換,那你死!定!了!”


    “嗚哇哇哇……”地上的灰先生大喊起來。


    “灰先生我也相信你不會害我的!你是我的好朋友!”不換小姑娘也跟著大喊起來,看樣子要不是灰先生的身體現在處於懸浮物狀態根本不受力,小姑娘就要摟上它脖子以示親密了。


    “你們兩個給我閉嘴!聽我說完!”周小和一瞪眼,地上兩個立馬噤若寒蟬。


    “你!”她指著地上翻滾的大團灰近乎咆哮,“身為元素生物,你到底有沒有常識啊!你怎麽能用土元素把不換的本源全部包裹住呢!你知道你的土元素有多精純密度有多大嗎?中級安撫術竟然要三個才能中一個!不換還根本沒修煉過,你居然把她的本源都給裹起來了,隔絕一切與外界的交換,你讓她怎麽成長?這樣下去不換的本源要麽慢慢枯萎,要麽徹底被你的土元素侵蝕,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意味著她隻有死路一條!”


    小小的地下室一時間寂靜無聲,隻有周小和的喊聲在回蕩。作案人與受害者似乎都被周小和描述的結果驚呆了。


    片刻後,嗡嗡的聲音又突然爆發,而且比上次來的更劇烈,劇烈到周小和的本源都要跟著顫抖起來。她能感覺到這哭聲中無比的悔意和懼怕,這不禁令她對灰先生放下些許成見,無論如何,看來它其實也很在乎小姑娘的。


    “好了,別哭了,你再哭不換都要被你震暈了,她可還沒修煉過,受不了的。你還是講講到底是怎麽個情況吧。”周小和放緩語氣道。


    於是,在金不換哽噎著前言不搭後語的翻譯中,周小和還是弄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灰先生的本源居然是小姑娘無意中得到的一塊土係晶石。當時有位冒險者在日落山脈拾到了這塊晶石,以為隻是普通的土係晶石,來哈羅村換貨物的時候當做亮閃閃的漂亮玩意兒隨手送給了不換小姑娘。


    小姑娘很喜歡,還專門請爺爺給配了個木盒,寶貝樣的收了起來。不過,小孩子的興趣總是不能持久。等到灰先生努力吸收淬煉土元素,終於能夠成形的時候,木盒連同它的本源已經一起被收到了存放舊物的地下室。


    元素生物智慧都不太高,單純認死理兒。某一天,剛能凝聚成形的的灰先生遇到了天真活潑的金不換小姑娘,而且不知為啥小姑娘對元素很敏感,能立刻明白它表達的意思。於是很快他們就成了好朋友。也許他們的本源天生契合,雖沒簽過卻有簽了本命契約才具有的感應和默契。


    當不換父母出事的時候,地下室裏的灰先生立刻感到了小姑娘的悲痛欲絕,單純的他以為小姑娘就要死去了,於是幹了件自以為傲的蠢事――它用它本源中最精純的土元素包裹住了小姑娘的本源,以為這樣就可以保住她的命。


    元素生物本源能吸引的元素也不是無窮的,力量越大,能夠吸引的元素越多。匯聚在本源中的元素要經過時間的沉澱和本源的淬煉,那是它們存在的根本,是它們的生命力所在。消耗掉的,要用很長的時間和力量去重新煉化。


    灰先生自以為是地用自己的本源元素去救金不換,結果小姑娘被害得無法長大,它自己也因為過度消耗,這三年裏非但沒有成長,反而把之前累積的能量不斷損耗。這就是為什麽不換看到它以後覺得它變得又瘦又透明的緣故。


    也許如果沒有遇到周小和,他們都會在不久的某一天死去,而且將會到死都不理解這是怎麽一回事。


    在元素生物單純的頭腦裏,可能以為自己的本源元素就是世界上最棒的東西,它不明白別人的需求和自己不一樣。它喜歡不換小姑娘,甚至可以為她付出自己最寶貴的東西,卻不曾想有時候一味的付出卻成了對方的束縛和傷害,到頭來傷人傷己。


    周小和看著抱頭痛哭狀的兩“人”,斥責的話也說不出口。也許,經過這一次,兩“人”都受了教訓,在以後很長很長的日子裏,他們會慢慢學著互相溝通,互相扶持著長大,他們會變成最最要好的朋友。


    還有什麽能比在這世上有個願為你付出一切的朋友更美好的事呢?


    “好了!都別哭了!事情弄明白了就好。”周小和拍拍手,溫暖的白光灑下,這次不是攻擊性的技能,而是普通的治愈術。雖然對元素生物用處不大,但也能平和心境。


    “小灰,把你放在不換本源的土元素收回去。以後想要保護別人前,先想清楚該怎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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