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回到南楚,到如今嘯哥兒已經過了百日,方沐陽從未踏出過著莊子一步。聽見秦烺說回宮的事情,也隻是高興了一下,並沒有別的表示。在她的認知裏頭,回宮,不過是從一個金絲籠子搬到另一個更大的金絲籠子裏頭。而且那個大些的金絲籠子充滿了未知的危險和陷阱,這叫她怎麽開心得起來。


    相反身邊的人,從碧文碧波到林嘉,從莊子裏頭伺候的灑掃丫頭到身邊的幾個嬤嬤,人人歡喜莫名。


    就連舅媽田氏和小表妹暮晴都很高興。


    回宮的事情是秦烺親自過來說的,他說得很直白:“你回來就懷了嘯哥兒,也不好挪動。如今已經進了冬月,馬上就是臘月祭祖了,總要告慰祖先和母妃在天之靈。再者皇後懷相也不怎麽好,我看她跟你倒是合得來,你回去了,她也多個說話的人。”


    方沐陽想了想,便同意了。無論從什麽理由來說,她作為頂替了秦煊活下來的人,也是該告慰一番逝去的林貴妃。至於胡皇後的懷相好不好,本不是她操心範圍之內的事情。她就不信宮裏養了那麽多的太醫和嬤嬤是吃幹飯的。


    回宮那日,是平南王和秦烺親自來接的,帶上方沐陽和嘯哥兒的使用物品,丫頭婆子,浩浩蕩蕩裝了十幾輛大車。方沐陽自己抱了嘯哥兒,同奶娘和碧文一車,從西北角的宣華門入了宮。


    宮內不可走馬,進了宮門,便有小黃門抬了青翟肩輦,請方沐陽上了肩輦,徑直往皇後所居的中宮而去。


    方沐陽抱緊了懷裏的嘯哥兒,倒也沒空閑打量四周,待到了中宮下來,胡皇後扶著近侍女官的手,親自迎出了宮門外頭。鬧得方沐陽真心不好意思起來。忙將嘯哥兒交給奶娘,自己趕緊上前兩步扶住了胡皇後,口中嗔怪道:“嫂子真是,懷著身子還亂跑什麽。我都進了宮了。還怕飛了不成?值得您巴巴地迎到外頭風地裏頭來?”


    胡皇後拍拍她的手,隻笑了笑,就聽見方沐陽催促女官:“快扶了嫂子進去,正刮風呢,著涼了可不好!”


    一眾近侍宮人皆是瞠目結舌,心裏暗自對這位民間尋回來的公主鄙夷不已。到底不是宮裏教養長大的,瞧這野性子,皇後特地迎出來給她做臉,她倒好,居然一通埋怨。


    隻有胡皇後貼身的那個女官心裏明白。趕緊扶了胡皇後往宮內走,臉上笑著求饒:“公主可饒了奴婢吧,這可都是娘娘自個兒安排的,可不關奴婢的事。”


    胡皇後哪裏不明白方沐陽的心思,若是真的見禮還禮。少不得要在外頭吹上半天的風。聽見貼身侍女這樣說,笑著拍了拍方沐陽的手:“知道你是真心疼我。可這宮裏人多眼雜的……”


    方沐陽不讚同地打斷了胡皇後的話:“我明白嫂子的好意,可什麽都比不上你肚子裏頭的孩子重要!”


    胡皇後笑了笑,不再多言。


    進了內殿,一行人分別見禮,方沐陽將嘯哥兒接了過來,感覺宮內挺暖和的。便給他脫了外頭的鬥篷和大襖子,隻穿了件薄襖兒。胡皇後早就命人在牆邊放了一張又寬又長的美人榻,上頭鋪了厚厚地墊子,放了各色小玩具,都是布頭做的小老虎小鴨子之類。


    嘯哥兒已經三個多月了,雖然還不能坐起來。卻正是活潑的時候。方沐陽把他一放上去,他便看見身邊一個紅色的大老虎,伸出小手捉了舉著玩。


    胡皇後有了身孕,不敢去抱嘯哥兒,隻是坐在榻邊拿小玩具逗弄他。見嘯哥兒穿得不多。不由問方沐陽:“嘯哥兒是不是穿得少了些?如今都冬月了,雖不比那邊冷,這風吹著也涼得很。”


    方沐陽滿不在乎:“沒事兒,這小子皮實著呢,就是怕熱。又嬌氣,夜裏出了汗就要哭嚷,非得給他擦幹了換上幹淨衣裳才肯睡。再來老人不是說麽,養兒不怕難,常帶三分饑和寒。”


    胡皇後早就聽太醫院裏的太醫說樂安公主的小子長得好,都一百多天了,愣是連風寒都沒有鬧過一次。她早就有心跟小姑子討教一番育兒經,隻是苦於有了身孕,秦烺看得嚴實,不讓她出宮。這會兒樂安進宮了,姑嫂兩個拉著手竟說個不停。


    要說這個,方沐陽其實也沒多少的經驗,不過有舅媽田氏成天嘮叨著,還有幾個老嬤嬤一天到晚叮囑,自己手把手地把嘯哥兒拉扯到這麽大,多少也有話說。更別提她的前世對孕婦和新生兒的保養與這個時代多少有些不同,以前看著家裏的表嫂表姐生孩子也聽老媽說了一耳朵。這下胡皇後問起來,自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兩人正說得熱火朝天,外頭小黃門便近來稟報:“啟稟娘娘,貴妃、淑妃、賢妃聽聞樂安公主還宮,特來求見。”


    她這才進宮多大會兒時間,這宮裏的人就都曉得了,果然是消息靈通啊!


    胡皇後點點頭表示知道了,扭頭對方沐陽解釋道:“貴妃張氏,兵部尚書之女;淑妃閔氏,國子監祭酒之女;賢妃趙氏,衛國公之女。”


    這意思就是由得自己決定見不見了?方沐陽輕輕捏了下胡皇後的手,真心覺得這皇後做得真不容易,低聲道:“嫂子辛苦了。”


    回頭對著低眉順目等待回話的小黃門便端起了架子:“我剛回宮,尚未洗漱更衣,就不見了。”真是,想見就見,哪兒那麽便宜的事?就是去動物園看猴子,你也得買張票吧?秦烺不是對自己好麽?恃寵而驕不用在這個時候,還等什麽時候用?


    胡皇後訝異地看了方沐陽一眼,自己都已經跟她說了這幾位妃子的身份,沒想到她並沒有因此而對那幾個另眼相待,心裏也是極為熨帖的。回頭朝著呆愣的小黃門皺了皺眉:“還不去,沒聽見公主說不見麽?”


    小黃門趕緊下去傳話了,胡皇後這才低聲道:“不見也好,那幾個……”話說了一半卻沒說完,不過想來也不是什麽正麵評價。


    方沐陽沒心情理會她是故意說一半留一半,還是真的不想說什麽,隻是笑著答道:“這宮裏我又沒幾個熟人,咱們倆說說閑話就挺好,何必來一群生人?我也不習慣應酬客套,倒不如不見省事。”


    胡皇後也微微一笑,她是礙於教養不好議論那幾位。自從她有了身孕,皇上來的時候多了,那幾位總是輪流挑著皇上過來的時候請安問好,又或者送個花兒朵兒的,別提讓人多膩味了。隻是秦烺心思沒放在後宮,對這些事情也沒什麽印象,還以為那幾個是真心孝敬皇後來著。要不是她這宮裏防範得嚴,隻怕早就著了那些小人的道了。


    無論樂安公主是出於什麽目的和心情不見那幾個,至少她這番作為,是維護了她這皇後的臉麵,胡皇後不能不承這番情誼。


    待秦烺下朝,知道樂安公主還在皇後中宮,也沒多想,吩咐將自己的飯也一起擺到中宮去,抬腳就往後宮走。剛過宮門,便碰見嬌嬌怯怯的閔淑妃和滿臉不悅的張貴妃同行,有些訝異,便問道:“這都快用午膳了,你二人往哪裏去?”


    閔淑妃未語便紅了眼眶,張貴妃瞪了她一眼,回了秦烺的話:“皇上,臣妾幾個聽說樂安公主還宮,便去皇後娘娘中宮拜見。可也不曉得是哪裏著了公主厭惡,就是不見咱們。”


    她先是點出去皇後中宮,又說不知哪裏讓未曾謀麵的樂安公主厭惡,不動聲色間便給胡皇後上起眼藥來。樂安公主都不認識她們,可在皇後宮裏,不見她們幾個,不是皇後的意思是什麽?


    女人間勾心鬥角的小把戲秦烺自然不精通,可他也不是傻的,聽不出來張貴妃言辭間的小包袱。事涉樂安公主,首先便招了秦烺的厭惡,他看了眼素來“憨直”的張貴妃和“靜雅”的閔淑妃,嘲諷地勾了勾嘴角道:“既然公主不見,那你們就快些回宮吧!”說罷也不去看著兩人臉色,吩咐擺駕。


    一進宮門,便聽見皇後跟樂安的笑聲。秦烺擺擺手,不讓小黃門通傳,自己走了進去。


    隻見內殿當中鋪了一塊寬大厚實的地毯,方沐陽和碧文各居一角,手裏拿著玩具逗弄嘯哥兒。嘯哥兒睡在當中,看看這個,瞧瞧那個,伸手去要,又拿不著,笨拙地翻身朝著方沐陽滾動。隻是他到底年紀太小,滾動也很吃力,滾了一個圈兒,便要停下來歇一會兒,小手小腳亂搖,活像一隻笨拙的大烏龜一樣。


    胡皇後坐在旁邊矮榻上,指著背對秦烺的方沐陽笑罵:“有你這般做娘的嗎?居然拿著自己兒子戲耍,太壞了!”


    嘯哥兒似乎聽懂了這句話,朝著方沐陽揮動小手,好像也在跟著罵自己娘親一般。隻是說不出來話,隻能發出語意不明的“啊”“哦”的聲響。


    秦烺也忍不住笑著搖頭,聽見聲音,幾個人抬頭一看,才發現秦烺過來了,紛紛起身行禮。嘯哥兒也翻過身來,趴在地上朝著皇帝舅舅努力昂著頭露出傻笑。


    方沐陽上前抱起他,他卻朝著秦烺伸出小手。秦烺順勢便從方沐陽懷裏把他抱了過來,方沐陽氣不過,輕輕在嘯哥兒屁股上拍了一下,秦烺便忙抱著嘯哥兒閃開,嗬斥方沐陽道:“你打他做什麽?拿著自己孩兒當玩具一般,我還沒罵你呢!”


    方沐陽訕訕地笑了一下,胡皇後趕緊解圍:“皇上可用過午膳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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