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旻大力宣傳的梅林確實有過人之處。


    在梅林前頭下了馬車,齊旻努力做出一副正經姿態,牽著方沐陽的手道:“就在前方。”


    他故作正經,不過是因為身後有李維林嘉等人看著,實際上手指不停在方沐陽掌心劃動。方沐陽暗笑這人道貌岸然,乖乖點頭應是,跟著他朝裏頭走。


    隻上了幾步台階,轉過低矮的花牆,一片梅林便撞進眼中。


    這一片豔麗的紅梅正開得妖嬈,又有滿山雪白、青黑的襯著,更顯得如火熾烈,實在是賞心悅目。空氣中飄著淡淡的梅花香氣,方沐陽想起前世看過的詩詞,縱使不矯情,也忍不住吟誦道:“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


    齊旻也不催他,任由他大口呼吸著帶著香味的空氣,眼含笑意地瞧著他。這就是他喜歡的人,雖是出身江湖,可隨口吟誦一句詩,倒比那些文人士子強上許多倍。他曾經說作詩不過是湊字數,可若是胸中沒有丘壑,又怎麽能吟誦出這樣動人的詩句?


    進了暖閣,便有早早伺候著的丫頭們送了熱水上來,碧文幾個也湊了進來,說是怕方沐陽走路濕了靴子,要伺候他下去換鞋。


    不過幾步路,怎麽會濕了靴子?方沐陽有些不解,又見碧文給自己使眼色,便識趣地借這借口去了隔壁。


    林嘉在旁邊候著,見方沐陽出來,上前低聲道:“姑爺也小心些,剛剛暗衛傳話,說是這莊子裏頭有不少好手,不好進來。如今也就我們幾個人,您萬事當心。”


    既然是齊旻特意邀請自己出來的,自然會在各種問題上小心謹慎。方沐陽點頭道:“我曉得了。這天寒地凍的,你叫他們先回去避著,犯不著在外頭挨凍。”


    林嘉見她應得含糊。隻得歎了口氣應了,自去安排不提。


    碧文幾個湊上前來,幫著方沐陽換了一身衣服,又換了雙室內穿的軟底布鞋。出來一看。齊旻也脫了外頭的大衣裳,穿著一身暗青色半舊半新的家常袍子,坐在桌邊。


    廳裏空無一人,丫頭們都退了幹淨,桌上放著幾樣小菜,旁邊溫著梅花酒,室內一股淡淡的酒香彌漫。聽見方沐陽進來,齊旻側頭看向他,烏黑的頭發垂在臉旁,方沐陽不知怎麽就想到了“美人如玉”四個字。一陣悸動撞進心頭。


    齊旻站起來去拉他的手,低聲道:“我叫他們都出去了,就我們倆。”


    這曖昧又似乎意有所指的話,更是叫方沐陽紅了臉,他扭頭看著窗外。輕輕“嗯”了一聲,耳垂在齊旻的注視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了起來。


    在車上齊旻就瞧著他的耳垂入了神,這會兒四下無人,更是按捺不住,一把將方沐陽拉進懷裏,朝著那枚紅紅的耳垂兒湊了上去,將它含進嘴裏。輕輕吮吸,微微舔弄。


    方沐陽隻覺得一股熱潮順著耳垂處遊走到全身,雙腿一軟,正好倒進齊旻懷裏。


    抬起頭一看,便直直撞進齊旻的眼裏。他輕輕歎息,放縱一日又何妨?便輕輕伸出雙臂。環住了齊旻精瘦的腰身。


    齊旻大喜過望,將他緊緊束縛在懷裏,下巴抵在他的頭頂,也跟著輕輕歎息了一聲。


    從他們所站的地方望出去,正好瞧見大片大片的梅林。豔麗的紅色如霞似霧,朝著山上一直蔓延,似乎一眼望不到邊一般。這般豔麗的景色,瞧在方沐陽眼中,卻帶著淒美。猶如繁華落幕前最後的狂歡,雖美,落盡後隻剩淒涼。


    即使是已經下定了決心,要在離開前放縱自己,可終究心境變化,麵對美景看見的也隻剩淒然。


    齊旻恍然不知,能這樣將他擁在懷裏,簡直是偷來的片刻歡愉,更舍不得放手。


    方沐陽感傷了一回,埋首在齊旻胸前蹭了蹭,抬起頭道:“光傻站著幹什麽?你不是溫了酒麽?喝一杯吧!”


    “好!”齊旻輕輕應了一聲,卻舍不得放開方沐陽,牽著他回到桌邊坐下,親手給他斟了一杯酒,又布菜給他。


    方沐陽瞪他一眼,嗔怪道:“我又不是沒有手!”


    這一眼落在齊旻眼裏,卻是風情無限,他忙喝了一口酒,想要壓下叫囂的欲|望,卻覺得腹下更熱,看著方沐陽的眼光熱切得像要吃人一般。他也確實想將方沐陽吞吃入腹,奈何這時間、地點都不太對,隻能作罷。


    方沐陽無奈地一笑,隻覺得喝的酒,吃的菜都隻有苦澀的味道。說是想縱情狂歡,可萬一她的身份露餡,這牽扯可就大了去了。反正齊旻不是一直當她是個男人麽?那就讓這個誤會一直持續下去,好像也沒什麽不好。


    吃了幾口,頂著齊旻的目光,方沐陽隻覺得坐立難安,看了眼窗外的梅花,起身笑道:“在這屋子裏頭呆著也夠氣悶的,去梅林裏頭走一走吧!”


    他的話,齊旻怎麽會說不好?忙定了定心神,叫了侍女進來,兩人換了靴子,披上披風,出了暖閣往梅林裏頭緩緩行去。


    碧文和李維遠遠跟著,林嘉立在簷下,看著與自家主子並肩而行的齊旻,總覺得有哪裏怪怪的,卻又說不上來。這次回來南楚之前,王爺已經說得很清楚了,若不是主子求情,他護衛不力,少說也得被狠狠懲罰一回。而且主子也答應了年後返回大楚,隻要這段時日不要出什麽岔子,等主子回了南楚,恢複了身份,他自然也就能放鬆一些了。


    可是不知道自己不在的這段時間到底有哪裏不對,自家主子跟六殿下之間,好像有哪裏不太對。問一直近身伺候的碧波幾個,她們隻是說主子跟六殿下共了患難,情分不同。上次六殿下還專程給主子送幾船財貨。饒是南楚富裕,林嘉也見慣了平南王府裏的富貴陣仗,可是見到那些東西,還是被驚得咋舌。不說別的,就是碧波幾個得的賞賜,王府裏頭的側妃都不見得能戴上一支。可這些在六殿下給主子送的東西裏頭,不過是尋常。聽說主子留給方小姐的那幾套首飾,無論品相原料手工均是上品。可主子說要留給方小姐做嫁妝,竟是眼也不眨地就送出去了。


    更奇怪的是六殿下,這麽些好東西,為什麽自己不留著,也是眼也不眨地就送給了自家主子?


    有心想跟六殿下身邊的人打探一下,可惜六殿下原來身邊那個李會死在了會州,如今這個一看就不是個好相與的。林嘉暗暗思忖,趁著在京城裏頭沒什麽事情,看來有必要去拜訪一下李力才是。


    他這邊擔心受怕,前頭方沐陽和齊旻已經行進到了梅林深處,前頭地勢緩緩高起來,齊旻輕聲道:“從這邊起,便是原來山上的梅林了。”


    方沐陽細細看了看,這邊的梅林明顯要比之前看到的那些樹幹更加粗壯一些,姿態也古拙大氣,透著一股子野生野長的勃勃生機。不像之前那些移栽來的,總是多了幾分羸弱,幾分人工修飾的匠氣。便點點頭附和道:“確實瞧著跟之前的有所不同。”


    齊旻心裏眼裏隻有他抬頭看花專注的模樣,哪裏聽得見他說的什麽,也隻跟著點頭。


    他一副冷冰冰的麵癱模樣,偏偏目光灼灼地盯著自己,瞧著便有幾分呆樣。方沐陽想起紅樓裏頭那個形容詞:“呆頭鵝”,倒覺得特別適合此時的齊旻,歎著氣笑了一笑。


    他又是歎氣,又是發笑,齊旻不知道他是怎麽了,上前握了他的手,隻覺得溫熱軟滑,心裏就放鬆了些,嘴上還是問道:“梅林裏頭陰寒,還是回去暖閣吧?”


    方沐陽走了一路,也有些累了,隻是看著這美景有些不舍,緩緩環視了一眼,點頭說好。一轉身,卻一不小心滑了一下。幸虧齊旻手快,一把將他提了起來,隻是再舍不得放開手,半牽半扶地拉著他往回走。


    林嘉眼力本就好,雖有稀疏的梅樹擋著,還是瞧得清楚,心裏一驚,握緊了拳頭回頭低聲問後頭的碧波碧玨兩個:“主子的身份暴露了?”


    碧波碧玨驚得低下頭,悄悄後退一步低聲答道:“並未暴露。”


    那這六殿下……林嘉想了想,猛然想起前些天聽見京裏探子說的傳言,禁不住翻了個白眼。莫非真如傳言所說,這位六殿下有斷袖分桃之癖,難道說,這是瞧上小方姑爺了?


    這特麽都叫什麽事兒!


    林嘉氣悶不已,恨不得立刻上前捉了方沐陽快船直接回去南楚,省得繼續呆在這兒看著堵心。


    暖閣小徑上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林嘉回頭一看,竟然是三皇子齊昱帶著李力過來了,趕緊躬身行禮。


    齊昱擺擺手,一雙眼卻瞧著梅林裏頭回來的那兩個。


    齊旻披著一件猩猩紅鑲白毛的披風,將個子嬌小一些的方沐陽攬在懷裏,兩人正一邊說話,一邊往這裏走來。難道說,六弟真對這小方姑爺動了心思了?


    齊昱一拍腦門兒,頓時覺得頭大如鬥。


    說實話,這兩人都是好容貌,齊旻冷著臉,低頭看著身邊的方沐陽。方沐陽活力十足,邪笑著正同齊旻說話。襯著身後一片梅林,確實是一副美景。可是他們兩人都是男的好伐?這看著,就有些紮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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