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良久的沉默。


    掌心的熱度消失,整個世界又重新安靜了下來,燕沁抿了抿唇,將手掩進了袖子中。


    隻有二百多歲的陌上川是個什麽樣的人呢?


    他自小在修真界第一宗門北敖宗長大,天資卓絕卻又生性淡漠,說是眾星捧月也不為過,這個時候的他尚未跌入泥淖,也不曾經曆背叛和挫折,是名副其實的天之驕子。


    若是換做之後的陌上川或者是青予安,自己的房間裏突然多了個陌生女子,怕不是直接殺了以絕後患,怎麽可能還耐著性子跟她比劃這麽久?


    燕沁想著想著又笑了,接著就被人輕輕碰了碰肩膀,她幾乎是下意識地將手遞了出去。


    ‘你是誰?’


    燕沁有些頭疼,她心思一轉,大方地寫道:‘燕沁,你未來的道侶。’


    即便聽不到也看不到,燕沁也能想象出陌上川那副震驚地模樣。


    ‘胡言亂語!’


    那寫字的力道十分生動形象地將心緒傳達了過來。


    ‘真的。’燕沁有些不懷好意地寫道:‘你的後腰處有一塊淡紅色的胎記。’


    對方沉默。


    ‘你左邊最後一顆牙齒有點歪。’


    對方一下子攥緊了她的手腕,燕沁覺得自己的手腕快被捏碎了。


    ‘你如何知曉!’


    燕沁忍笑,‘都說了我是你未來道侶,你說我怎麽知道的?我還知道’


    對方直接將她的手掌給拍開,很有些惱羞成怒的意思。


    燕沁樂不可支,她無奈地搖了搖頭,心說讓你瞎問,問出事來了吧。


    燕沁憂心忡忡了不到半個時辰,緊接著就適應良好,心地善良地給了陌上川一點反應時間之後,便毫不客氣地提要求。


    ‘我有點餓了。’


    ‘我的丹藥沒有了。’


    ‘你這裏有符紙嗎?’


    ‘我沒有靈力,你可以幫我畫符嗎?’


    ‘……’


    片刻之後,燕沁心滿意足地吃到了北敖宗特有的美食,順帶著得到了一遝由北敖宗宗主親自畫出的符咒。


    燕沁往自己身上拍了三張符紙,眼前的黑暗終於散去,周圍的聲音也漸漸清晰起來。


    她一抬眼,便看到一名白衣男子端坐在書桌之後,眉眼清俊如畫,微微蹙著眉,盯著她。


    燕沁眨了眨有些酸澀的眼睛,清了清嗓子,“咳咳,這個符咒隻能維持一炷香的時間,有什麽問題抓緊時間問。”


    陌上川隻是目光冷淡地看著她。


    燕沁嘖了一聲,在他對麵坐好。


    “你……”陌上川抬起眼,整個人仿佛冬日裏的雪,清清冷冷的,不帶一絲溫度。“叫燕沁?”


    燕沁愣了一下,旋即笑道:“啊,沒錯。”


    “你為何突然出現在此?”


    “我也不知道。”燕沁無奈道:“因為一些事情我被人暗算受了點傷,在你洞府中睡了一覺結果就回到了幾百年前。”


    陌上川道:“你是中毒。”


    “嗯。”燕沁笑眯眯道:“這些不重要,我得趕緊回去,一大攤子事等著我呢。”


    陌上川頓了頓,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燕沁隨手拿起桌子上的塊鎮紙把玩,“這可就說來話長了,糟心事不聽也罷。”


    陌上川隻是盯著她不說話。


    燕沁長歎一聲,“好好好,我真是服了你,我跟你說還不成嗎。”


    陌上川垂下眸子,淡淡道:“不必勉強。”


    燕沁:“……”


    “你給了我一把劍,那玩意兒將我的靈力全部都吸走了,我還被人捅了個對穿,不知道何時中了毒,逃跑的時候跑到你以前的洞府睡了一覺,結果回到了過去。”燕沁心累道。


    “那時我在何處?”陌上川開口道。


    燕沁懶洋洋地托著腮,“你在通宇洲打魔族呢。”


    對麵一直沒有什麽表情的人皺起了眉,燕沁忙道:“我本來隻是去辦件小事情,腦子蠢中計了而已,那劍雖說是你給我的,但絕對不是你動的手腳。”


    陌上川一臉冷淡道:“既是道侶,未能護好你便是我的過失。”


    燕沁稀奇道:“你相信我說的?”


    陌上川一直很淡定的表情有些繃不住,他似乎有些艱難道:“我……從未同旁人那般親近。”


    那顆長歪的牙齒……別人還真難看到,若不是她這般一說,興許他自己都注意不到。


    可即便如此,陌上川仍然感到不可思議。


    “我會幫你解毒。”陌上川鎮定道。


    “謝啦。”燕沁笑眯眯道:“還有點時間,趁著我還能說能聽,想問什麽盡管問,我知無不言。”


    “你將未來發生的事情告知於我,不會對未來的事情有影響嗎?”陌上川問。


    燕沁笑得很是和善,“沒關係,我走之前會把你有關我的記憶抹掉,保證你連根頭發絲都不記得。”


    陌上川麵無表情地看著她,燕沁笑得有些心虛,她移開目光道:“你方才也說了,你若知道太多關於未來的事情,會對以後有影響。”


    “你可以從一開始就不告訴我。”


    “可是我想啊。”燕沁又將目光移回到他身上,陌上川覺得那目光滿含深意卻又被掩飾得很好。


    “往事不可追,留戀過去不是件好事情。”燕沁道:“但人總有自私的時候,以前的我曾想過你從前會是怎樣的一個人,經曆過什麽事情……退一步講,若是什麽都不告訴你,你不會信我,我又如何解毒回去呢?”


    陌上川起身,道:“你便在此好好休息。”


    說罷,起身便要離去。


    燕沁坐著愣了一下,然後下意識地抓住了他的袖子。


    陌上川微微垂下頭看她,兩個人的目光交匯在一起,但陌上川很快就移開了目光。


    燕沁心底微微有些酸澀,她確實自私極了。


    可倘若真的有那麽一個機會,讓陌上川可以不用回複記憶,繼續做他的陌上川,她也不用恢複從前的身份……她可不可以試一下?


    那樣的話,在未來,燕沁就可以和陌上川安安穩穩地生活在清華山,過著平淡又與世無爭的日子?


    “對不起。”燕沁緩緩地鬆開了手。


    陌上川緩緩皺起了眉,“你同我沒有必要。”


    “啊。”燕沁苦笑了一聲:“反正,就提前同你說了吧。”


    因為後來,再也沒有機會同你說聲對不起了。


    眼前的景象慢慢開始模糊,周圍的聲音漸漸低下,世界又開始轉為一片無邊無盡的黑暗,燕沁臉上閃過片刻茫然之後,又變成了那副雲淡風輕的表情。


    陌上川看著眼前雙目漸漸無神的女子,眉峰微攏,低聲道:“你又不讓我記得。”


    不過是自己求個心理安慰罷了。


    他抓住她的手腕,將人帶著一並出了洞府。


    燕沁不反抗亦不掙紮,反倒是放鬆了身體整個人靠在他懷中,使得年輕的陌宗主整個人都處於僵硬的狀態。


    陌上川從未與旁人如此親近過,更何況是名來曆荒唐的陌生女子,但是某些連自己都不易察覺的微妙情緒卻又讓他忍著沒將人推開。


    從來沒有一個人,可以用那般溫柔繾綣的目光看著自己,露出那麽親近的笑容。


    大概是相信了的。


    她毫無保留地將所有命門都露給他,全身心地信任他。


    修真界的爾虞我詐隻多不少,北敖宗身為修真界第一宗門,他能坐穩這宗主之位,僅僅憑借修為是遠遠不夠的。


    因此他心底也泛起了困惑,當真會有這種感情……可以到了值得性命交付的程度麽?


    “哥?”陌溫諾在半空中看見他便湊了上來,誰知靠近才發現他竟摟著一名女子,兩人的動作可以稱得上十分親密,陌溫諾驚詫道:“她是?”


    陌上川看了燕沁一眼,知道她聽不見也看不見,亦無法講話,沉聲道:“一個朋友。”


    陌溫諾一臉你在騙鬼的表情,但還是擠出點笑容,“兄長不仔細介紹一下嗎?”


    “我還有事。”


    不等話音落下,陌上川便帶著燕沁消失在了陌溫諾麵前。


    “誒”陌溫諾咬牙喊了一聲,然而早已不見了兩人蹤影。


    燕沁無法感知外界,隻能拽著陌上川的袖子,走走停停,除了能感受一下空氣中的風和味道之外,便什麽都不知道了。


    最後她被喂了顆苦澀的藥丸,周圍的聲音又開始逐漸清晰起來。


    “這個隻能暫時恢複你的聽力。”陌上川道。


    燕沁笑了笑,“多謝。”


    陌上川的聲音再次響起,“隻能暫時壓製毒性,若徹底解毒一時半刻我亦無法做到。”


    “這樣就方便多了。”燕沁摸了摸自己的耳垂,微微偏過頭,“你若有事去忙就好,不必管我了。”


    陌上川沉默了一會兒,緩緩道:“你可跟在我身邊。”


    燕沁這下真的笑出來了,“你真把我當做道侶了?”


    陌上川沉聲道:“不是。”


    他卻也不多做解釋,燕沁隻能跟在他身後,能聽見聲音,燕沁便不必那般黏著他,兩人隔了一小段距離,陌上川微微偏頭看了她一眼。


    她看起來很是悠然自得,甚至絲毫不在意自己處於一個陌生而危險的境地。


    兩人再次回到了陌上川的洞府。


    “師兄,你回來了。”一道陌生的男聲響起,帶著天然的親近。


    “子寧。”陌上川的聲音聽起來亦十分放鬆。


    金子寧的目光落在燕沁身上,疑惑道:“這位姑娘是?”


    “我是陌宗主的故友,冒昧前來拜訪。”燕沁麵不改色地扯謊,“我姓燕。”


    “原來是燕姑娘。”金子寧溫和地同她打招呼,轉而對陌上川道:“師兄,通宇洲那邊最近鬧得很凶,暮靄洲的禪宗已經向我們發來求救的信號,所以我特地過來請示宗主,是否派人過去援助。”


    “我過幾日便閉關,此事你全權決定便可。”陌上川並不在意這些事情。


    “但是師兄,我聽說那魔頭狄逸弑手段十分凶殘,屠了暮靄洲邊境的一個中等宗門,無一人生還……”金子寧繼續道:“花林宗的那位大弟子亦被扣押。”


    “花林宗?”燕沁接了一句。


    “正是,那花林宗的大弟子胥菀清修為高深,可依舊不敵狄逸弑。”金子寧歎息道。


    燕沁萬萬不曾想,她此次回來,竟然剛巧碰到這事。


    狄逸弑和胥菀清,這故事她可謂是爛熟於心了,若真如此,那豈不是明塵和梵泠也在?


    “既如此,我便帶人去看看。”陌上川道。


    “我也去。”燕沁緊接著道。


    “你去作甚?”陌上川並不讚同。


    “去宰了狄逸弑那個蠢貨。”燕沁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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