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後見她的神情不對,猶豫道:“那孩子青予安還不知道嗎?”


    燕沁頗為滄桑地捂住臉,嘟囔道:“不知道,他知道個屁。”


    帝後頗有些複雜地望著她,似乎是想不明白她為什麽會喜歡上青予安,畢竟在她眼裏兩個人真的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關係。


    燕沁抬起頭來,舔了舔有些幹澀的嘴唇,“但是不管他知不知道,反正不重要了。”


    “你要做什麽?”帝後問。


    “找個東西。”燕沁大致向她描述了一下,“一本這麽厚的書,封皮是純黑色的,裏麵隻有六張金色的書頁,上麵一個字都沒有。”


    燕沁說的這本書著實古怪,帝後問:“拿來做什麽呢?”


    “能讓我跟青予安橋歸橋路歸路的好東西。”燕沁勾起唇笑了笑,但是沒能維持多久,嘴角便落了下去。


    像是勉強撐起來的一個笑容,最終拗不過主人低落的情緒,很快就消散在了臉上。


    帝後偏了偏頭看著她,“正清,你真要這樣做嗎?”


    “嗯?”燕沁不明所以地看向她,眼底的光明明滅滅,有些晦暗。


    “我以為你會敢愛敢恨。”帝後溫柔地笑了笑,“上界沒有例法說你不能同他結為道侶,能阻攔你們的隻有自己的心,為什麽要顧忌這麽多呢?”


    上界是個脫力了輪回之苦的極樂之地,漫長的時光和壽命讓下界那些所謂的倫理道德並不怎麽重要,上界的仙人們隨心所欲習慣了,最終能困住他們的也不過是心底的綱常。


    帝後這話說得一點錯都沒有。


    她若是喜歡青予安,合該去好好追人家,不管他是她私底下收的小徒弟還是她養大的故友之子抑或是帝君從四方魔境尋回的私生子,隻要她喜歡,隻要她想,那這個人就隻能是她的。


    除非青予安抵死不從,否則就算帝君也沒法反對。


    她自始至終跨不過去的,不過是她自己心裏的那道坎。


    燕沁笑了一下,“帝後,我賭不起了。”


    帝後有些茫然地看著她,下一秒卻眼前一黑。


    燕沁伸手扶住她讓她慢慢地靠著書架坐了下來,故技重施,手中結印封住了她關於這件事情的記憶。


    小錦鯉訝然地望著她。“燕沁……”


    燕沁臉上沒有什麽表情,她望著帝後沉靜的麵容,輕輕地抿了抿唇,良久之後,忽然自嘲一笑。


    她抬起頭看向水球裏的小紅魚,向來挺直的腰背忽然塌了下去,頗為隨意地盤腿坐在了地上,將那造價不菲的據說是思林的織造仙子們耗了大工夫作出來的衣裙壓在了黑漆漆的地麵,褶皺四起。


    她臉上的笑有些漫不經心,眼裏一片深不見底的空洞。


    小錦鯉忽然覺得認識她這麽久對一條魚來說,好像這才是她最真實的模樣。


    那個時時端著,清高又不失溫柔,對誰都耐心隨和的正清仙子像個厚厚的殼子。


    在沒有人的時候,那個正清也許會有些散漫,喜歡開些無傷大雅的小玩笑,就像是裏麵那個真實的燕沁透過正清的縫隙,偶爾會探出頭來看一眼,卻也不會表現地太過分。


    真奇怪。


    小錦鯉疑惑道,為什麽她都是仙人了還要活得這麽累呢?


    燕沁像是在跟它說話,又像是在自言自語,那聲音聽起來有些悲傷,“你看,我現在誰也相信不了了。”


    帝後這麽好,這麽溫柔的一個人,她卻還是沒有辦法相信她。


    她滿腔的喜怒哀樂,隻能跟一條什麽都不懂的小魚絮絮叨叨。


    本就不算多的真心,死死地自己捂著,誰也不肯給。


    “……誰知道還有沒有那玩意兒。”燕沁喃喃道。


    小錦鯉察覺到現在燕沁很傷心,它將水球輕輕地落在她的手背上,“現在沒有,以後會有的。”


    燕沁的眼珠有些機械地向下移動,冰冷的目光落在了它身上。


    小錦鯉有些緊張地看著她,但還是鼓起勇氣說:“你看,你很信任我的。”


    燕沁輕笑了一聲,又或者那隻是一聲輕蔑的嗤笑,在嘲笑它的不自量力,但是那力度太輕了,小錦鯉沒來得及分辨清楚就過去,它寧可隻當燕沁輕輕笑了一下。


    “以後以後也會有人值得你去信任的。”小錦鯉緊張道:“不管是朋友還是親人,你會放心地將後背留給他們。”


    燕沁沉默了片刻,動了動嘴唇,“會嗎?”


    “會的!”小錦鯉信誓旦旦道:“我們錦鯉說話都是會靈驗的。”


    燕沁可有可無地笑了一下,伸手揉了一把臉,對它道:“沒事,啊,我就是……突然”


    燕沁突然了半晌,咬著牙笑了一下,輕飄飄道:“突然有點兒難過。”


    她將帝後安置好之後,站起身來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瞬間又變回了那個萬事巋然不動的正清仙子,“走吧,咱們去找那本書。”


    “燕沁。”小錦鯉忽然喊了她一聲。


    燕沁轉過頭來看向它,“怎麽了?”


    “到時候,你也會把我的記憶給封印了嗎?”小錦鯉很認真地問:“會讓我不記得你,最後再隨便將我放回湖底嗎?”


    本來就打算這麽做的燕沁:“……”


    見她沉默,小錦鯉又不死心地重複了一遍,“會嗎?”


    燕沁看著它半晌,挑了挑眉,笑道:“你一條魚想這麽多作甚?”


    那小紅魚似乎是有些傷心,直勾勾地盯著她。


    燕沁不知怎麽被它盯得有些心虛,她用食指揉了揉鼻尖,轉過身繼續向前走,“你以為這種法術說用就用啊?很費力氣的,我才沒有那麽多閑工夫。”


    小錦鯉擺著尾巴追上她,語氣又變得開心起來,“那就是不會咯?”


    “啊。”燕沁頗為敷衍地應了一聲。


    “你態度端正一點!”小錦鯉在她耳朵邊上大聲喊。


    “不會不會!”燕沁捂住耳朵,情不自禁抬高了聲音,“你好煩!”


    小錦鯉不依不饒地在她旁邊轉圈圈,“你這人從來說話不算話,你要發誓!對著那什麽天道發誓!”


    “你簡直是得寸進尺!”燕沁怒道:“你這條魚哪裏來的這麽多事!”


    一人一魚吵吵嚷嚷,在空曠的塔內聽著平添了幾分孤寂的味道。


    ……


    燕沁自浮生塔出來之後,大約過了半個月的時候,去找黃澤喝茶的時候,說起青予安身上的心魔,便聽黃澤說:


    “若實在不行,便讓予安殿下去曆劫吧。”黃澤給燕沁斟了一杯茶。


    正在捏著息壤玩的燕沁手微微一頓,心底漫上股說不清是苦澀還是果然如此的悵然來。


    “你瘋了吧?他才多大?”旁邊正摧殘他養的花的殘雪聞言看了他一眼,“上界的小君都是二百歲才會下界曆劫的,你都沒下去呢。”


    提起這件事情黃澤臉上盡剩苦笑,殘雪也知道自己說錯話了,便生硬地轉開話題,“說不定會有別的辦法呢?”


    燕沁一直在旁邊沉默著,聞言將手中的息壤一捏,沉吟道:“倒也是個方法。”


    “這心魔若強行消解必然不成,若於百萬年輪回之中逐漸消磨或可一試。”燕沁聽見自己用冷淡甚至有些發寒的聲音說:“隻是若解心魔,便要世世受苦……”


    她說到這裏聲音一頓,抿了抿唇繼續道:“將那些黑暗負麵的東西生生嚐遍,放下……”


    她自己的心魔,自是知道那意味著什麽,哪怕青予安已經將那心魔渡到了自己身上,她現在也煎熬成了此般模樣,遑論……他一個尚未完全成熟的孩子。


    殘雪似是聽不下去了,毫不客氣地瞪了她一眼,“他還隻是個孩子,你們是跟他有仇吧?”


    燕沁心中泛起苦澀,沉鬱又壓抑,悶得她喘不上氣來,腦海中閃過青予安清俊雋秀的麵容來,又想起他笑著喊自己師父的模樣,歎息了一聲:“算了,再想想其他辦法吧。他……年紀太小。”


    還太小。


    滿打滿算不過二十一歲的年紀。


    若是放在往常,也不過是她打個盹的時間,然而這二十一年卻比從前的兩百年都來的難熬,發生的事情多到讓她應接不暇。


    “說起來,要是算上你在下界輪回的時間,你幾百萬歲都夠了吧?為何還跟我們這些小輩過不去?”殘雪憤憤地看著她。


    燕沁心想下界輪回的百萬年誰要算在裏麵,我今年滿打滿算也不過二百歲出頭,但還是手賤地拋了拋手中的息壤,笑眯眯地揶揄她,“那你也學著樂臨喚我一聲姑姑?”


    殘雪眼睛裏像是要冒出火來,“不要臉。”


    旁邊的黃澤茶也不喝了,埋頭用龜殼卜卦。


    燕沁玩夠了那塊息壤,賤嗖嗖地當著殘雪的麵揪了一塊下來,“我拿去玩玩。”


    剛好能給青予安那個小王八蛋補一補身上的窟窿眼兒,紫河底那兩條老金龍的穿骨鉤的傷口單靠他自己長那得長到猴年馬月去了。


    “以後我要是再讓你碰息壤我就喊你祖宗!”殘雪氣得在她伸手破口大罵。


    燕沁勾了勾嘴角,頭也不回地衝她擺擺手,挑釁又囂張。


    緊接著她就聽見黃澤手中的龜殼散落在地上的聲音。


    殘雪的聲音遠遠地傳進她的耳朵,“怎麽了黃澤?”


    燕沁頭也未回,捏了捏手中的龜殼。


    方才黃澤那一卦是給她算的。


    不用親眼看她就知道最後的結果了。


    同她多年之前算的那一卦出入不大。


    應當還是那個……絕凶無生的卦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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