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沁和許誌連眼神都沒有交流,就不約而同地藏了起來。


    燕沁:“……”


    許誌:“……”


    兩個人之前坐在連廊的地上,然後慌不擇路躲進了附近的房間,雙雙擠在門縫裏盯著從拐角處過來的如意以及……尚瑞。


    許誌咬牙切齒道:“果然是這個狐狸精!當時我就覺得他看如意的眼神不對勁。”


    燕沁咬牙切齒道:“那你能不能別掐我的胳膊!”


    許誌裝作若無其事收回了手,“哦。”


    外麵真狐狸精尚瑞拽住了如意的手,深情款款道:“我們九尾狐一輩子隻會有一位道侶,你跟我回去吧,我會好好待你的。”


    燕沁一把抱住快要衝出去的許誌,壓低了聲音道:“師兄!冷靜!”


    如意走了幾步沒能將人掙開,“不要,我不想生小狐狸。”


    尚瑞:“……小狐狸很可愛的。”


    如意搖搖頭,“一點兒都不可愛。”


    尚瑞咬了咬牙道:“那我們就不生小狐狸了。”


    “你騙人。”如意振振有詞道:“獨岸師伯說過,男人的嘴騙人的鬼,像你這種長得好看又溫柔的男子說話更不能信。”


    尚瑞:“……”


    雖然是拒絕的話但為什麽聽著竟然有些小雀躍?


    “生個屁的小狐狸!”許誌扒拉著門框想衝出去,“我這就把他打成小狐狸!”


    “師兄冷靜!”燕沁死死拽住他,勸道:“你不是從來不跟自己較勁的嗎!你不是說介意是因為在意的嗎!”


    許誌猛地轉過頭來,“燕沁你是不是找打!”


    燕沁掉頭就跑,說出來的話依舊賤嗖嗖的,“你就算把我打成小狐狸也不能改變某些事實!”


    “今天我就清理門戶!”許誌怒喝一聲,抽出了自己珍藏的名劍。


    燕沁跳到書架後,卻發現一個斯斯文文的青年正坐在地上埋頭苦讀,嚇了一大跳,“什麽人!”


    那青年慢吞吞地抬起頭,將手中的手合上,然後小心地放在了書架上,站起來拍拍外袍,對燕沁行了個標準到無可挑剔的弟子禮,“師侄白五井,見過師叔。”


    燕沁幹笑著躲到他背後問道:“小白啊,你一直在這裏?”


    “師叔可喚我的字觀天,回師叔的話,我一直在這裏。”白五井隨著燕沁的動作轉了一圈同她麵對麵,認真地回答道。


    “小五你給我讓開!”許誌舉劍怒喝道:“看我不削死她!”


    白五井聞言轉過身來,正對著許誌行了個標準的弟子禮,一字一句道:“弟子見過師父,請問師父您為何要對師叔動手?”


    許誌一噎。


    “是因為師叔戳到了您的痛處了嗎?”白五井一本正經地勸道:“師父,天涯何處無芳草,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您雖然喜歡如意師妹,但是如意師妹早已心有所屬,您還是不要再執迷不悟了。”


    燕沁:


    你可真是一下一下精準地戳中了你師父的痛處。


    許誌覺得握著劍的手更有力氣了,“我今天連你一塊給清理了!”


    白五井搖搖頭,慢吞吞道:“師父,此舉不妥呃!”


    不等白五井說完,許誌的劍就劈了下來,燕沁揪住白五井的後脖領將人丟到一邊,抬手架住許誌的手腕,“好了師兄,你把孩子嚇著了。”


    許誌瞪了她幾秒,默默地收起了劍,問白五井:“嚇著了?”


    壓根沒反應過來的白五井在燕沁的逼視之下茫然地點了點頭。


    “好了好了,你師父不是故意的,快換個地方看書去吧。”燕沁揚了揚下巴,示意他趕緊走。


    白五井衝兩人行了一禮,抱著書慢吞吞地退了下去。


    許誌坐在地上沉默著沒說話。


    燕沁坐過去伸手戳了戳他的肩膀,“師兄,真傷心了?”


    許誌持續地沉默。


    燕沁歎了口氣,“你既然這麽喜歡如意,怎麽不告訴她?若是你們互相喜歡,小刀子和小玄子也不會真的阻攔的。”


    許誌搖了搖頭,道:“我第一次見如意的時候她還是個小孩子,跟順心在一起像兩個小布娃娃……”


    “後來你跟阿川還有師父都消失不見了,生死不知,獨岸被玄鶴殺了屍體都湊不全,我到處找你們都沒有找到,就帶著刀燁阿雲還有如意順心和吳雨,來到了這裏住了下來。”許誌的目光有些茫然,就像當時那個孑然一身的青年,帶著幾個半大不大的孩子,在廣袤又空曠的山野茫然四顧,不知該在何處落腳。


    哪怕許誌說得很輕鬆,但是燕沁卻覺得被壓得喘不過氣來。


    “刀燁那時候因為獨岸的死走火入魔,阿雲因為要躲避通宇洲的追殺不能久留,每次都隻回來很短的時間,吳雨和順心兩個半大小子不懂事,而我,”許誌皺了皺,看著自己的手,“我當時以為你跟師父都死了,整個人渾渾噩噩……”


    “當時如意還是個小姑娘,她站在我麵前,扇了我一巴掌。”許誌扯了扯嘴角,“一個小姑娘能有多大的手勁,跟小貓撓癢癢的似的,我當時心情很差,隻會凶巴巴地瞪她。”


    “她當時被嚇到了,通紅著眼睛但還是沒往後退,跟我說”許誌盯著虛空的某處,像是陷入了遙遠的回憶。


    那時候穿得破破爛爛的小姑娘含著淚瞪著他,聲音甚至微微發抖,“師伯,師祖和燕師伯不在了,玄師伯死了,我們隻剩下你和師父了,以後你就是清華宗的宗主,你不是一直說要將清華宗發揚光大嗎?”


    睡得眼皮腫脹胡子拉碴的青年聽完愣了良久,然後站了起來,搖搖晃晃地走出了那間四處漏風的破屋子,衝著秋渭洲的方向跪下來,咬牙叩了三個響頭。


    很多年之後,那個默默無聞的小破宗門如同最開始他們師徒三人希望的那樣,不僅擠上了冊子,還牢牢地占據了第一名的位置,修真界第一宗門的地位不可撼動。


    其中的艱辛酸楚,又豈是一兩句話能輕描淡寫略過的。


    但是許誌卻始終對那一巴掌記得清清楚楚,對那句發揚光大記得清清楚楚,也對那個倔強又勇敢的小姑娘記得清清楚楚。


    “我知道她不喜歡我。”許誌沉默了很久又突然來了一句,“她一直隻是將我當做長輩,我若是突然告訴她我的心意,豈不是讓她尷尬?若是再因此傳出什麽流言蜚語,世間對女子本就苛刻,對她不公平。”


    燕沁聽到最後,看見許誌悄悄紅了眼睛。


    她清了清嗓子,衝許誌張開胳膊,溫聲道:“師兄,來抱抱。”


    許誌目光幽怨地看了她一眼,紅著眼睛伸手抱住她,低聲道:“你這樣抱我……你那兩個徒弟看見會殺了我的。”


    燕沁拍了拍他的後背,笑道:“十個徒弟也沒師兄重要,師兄乖,不哭了。”


    許誌悶聲道:“我才沒哭。”


    “哦。”燕沁鼻子也有些泛酸,抿了抿唇道:“對不起啊。”


    “你道哪門子歉?”許誌悶聲問。


    “當時留下你一個人……”燕沁鬆開他,認真道:“不過師兄你能把清華宗建設成如今的模樣,真的超級厲害!”


    許誌眼睛一亮,“你真這樣覺得?”


    “嗯!”燕沁使勁點點頭,衝他豎起根大拇指,“比所有人都厲害!”


    許誌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你這樣誇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燕沁道:“你真不打算追回如意了?”


    “就沒追到過。”許誌歎了口氣,“不過既然人家兩情相悅,我就沒必要打擾了,死纏爛打太不好看了。”


    “當然我不是內涵誰,也沒有含沙射影指桑罵槐,但是青予安這小子到底怎麽個意思?”許誌不解道。


    燕沁:“……”


    青予安什麽意思不明了,但是許誌傷心了一會兒很快就重新振作起來,偷偷暗戀了人家小姑娘幾十年,終於暗戀著人家遇上了心儀的男子成雙成對了。


    燕沁走到門口準備出去,但是透過門縫看見如意和尚瑞正手拉著手不知道在低聲說什麽,她立馬轉身將門口堵住,義正言辭道:“師兄,我們換個門走吧。”


    許誌震驚又茫然地捂住了心口,“師妹,讓我看一眼死心吧。”


    燕沁心痛道:“就看一眼。”


    許誌沉重地點了點頭,透過門縫看了一眼,氣到失智,“老子要剁了他的狐狸嘴!他媽往哪兒親呢!”


    燕沁此刻無比慶幸房間裏有隔音法陣,拽住許誌將人拖了回來,“不是放下了嗎師兄!”


    許誌趴在後牆打開的窗戶上,“快帶我離開這裏吧師妹,我怕我再待下去會死。”


    於是師兄妹兩個人從後牆的窗戶爬了出去,背影蕭瑟地離開了事發地點。


    要多悲愴有多悲愴。


    失戀後許宗主化悲傷為動力,決定去閉關療傷,燕沁婉拒了他邀請自己一起閉關的好意,向靈力充沛的大師兄借了點法力,消失在了清華宗的崇山峻嶺中。


    燕沁隱匿了身形來到了之前她和青予安住的弟子舍,輕鬆解開了門口繁複的禁止,推開了門。


    一進門便是撲麵而來的血腥味,倚在床頭的青年麵色蒼白地望過來,臉上露出個淡漠的微笑,“我還以為你不會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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