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青年咳嗽了一聲,臉色也慘白的幾分,但是麵上卻始終帶著笑,“在下易和宗齊允。”


    燕沁有些戒備地看著他。


    “姑娘不必擔心。”齊允慘淡一笑,“易和宗上下已經被那魔物滅了滿門。”


    然而燕清並沒有從他臉上看出什麽類似悲痛的情緒來。


    燕沁道:“那你又是如何活下來的?”


    “我當時已經病入膏肓昏迷不醒,就算不殺我我也活不了幾日。”齊允倚著馬車的門框,自嘲一笑,“拖著這麽副破敗不堪的身子,活與不活已經無太大差別。”


    燕沁看了看四周陌生的景色,“你又為何救我?”


    “齊燁不,應該是刀燁,他曾有恩於我,也許他不記得這種小事,卻是救了我一命。”齊允微微一笑,“權當我臨死前還了他這一恩吧。”


    燕沁對他說的話一個字都不信。


    “停下。”燕沁道。


    齊允十分配合地停下馬車,歪過頭看向她,“怎麽了?”


    “謝謝你帶我出來,但是我們就不必同行了。”燕沁打算從車上跳下去,卻被他抓住了手腕。


    那是種帶著刺骨冷意的冰涼觸感。


    燕沁皺眉看向他。


    “你現在靈力盡失,與凡人無異。”齊允語氣溫和道:“我雖然體弱,但是修為還是有的,可以護送你安全回到清華宗。”


    燕沁麵無表情地看著他,“不必。”


    齊允苦笑道:“你一定要拒絕我嗎?”


    燕沁沉默地看著他。


    “燕沁姑娘,不是所有人都是壞人。”齊允耐心道:“我若是真想對你不利,何不早就動手?哪怕是現在動手你也根本無力反抗。”


    燕沁冷冷地看著他,良久之後坐了下來,看了一眼旁邊的寧穩劍,撥弄了一下飄蕩的紅劍穗。


    “隨你。”她語氣平淡道。


    齊允衝她微微一笑。


    燕沁被那一笑刺痛了眼睛,有些慌亂地收回視線,一把將擋簾放了下來,阻隔了那個看起來熟悉無比的笑容。


    太像了。


    和陌上川在清華山的樣貌如同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那時候她喜歡叫他崽崽,叫他蛋崽,後來又喚他阿川……


    那段記憶是兩個人無數輪回之中最輕鬆也是最快樂的一段時光,幹幹淨淨,沒有任何陰霾。


    但是不管是青予安還是現在的燕沁,都知道那段簡單又短暫的時光永遠都回不來了,也正因為如此所以才格外顯得珍貴。


    可是結局卻一直讓燕沁耿耿於懷。


    偏偏現在齊允頂著一張同陌上川一樣的臉,在燕沁麵前時時刻刻提醒著她發生過的事情。


    燕沁有些惱怒,對自己,對青予安,對馬車外麵的齊允。


    沒過多久馬車就停了下來,齊允撩開簾子對她道:“燕姑娘,時候不早了,下來休息一下吧。”


    燕沁不鹹不淡地看了他一眼,然後抱著劍從馬車上跳了下去。


    火堆很快就升好了,隻是齊允看著著實虛弱,臉色在火光下依舊慘白,呼吸也有些發重。


    燕沁皺眉聽了一會兒,沒有說話。


    倒是齊允先忍不住了,目光落在她手中的寧穩劍上,問道:“燕姑娘很重視這把劍。”


    燕沁垂眸看了一眼,抿了抿唇,“這是我道侶送的。”


    齊允有些驚訝地挑了挑眉,“可是這劍”


    燕沁抬眼看著他,“什麽?”


    “這劍是用十方靈島特有的玄冥鐵打造的。”齊允欲言又止。


    “玄冥鐵?”燕沁不解。


    “玄冥鐵與修仙者相克,通常是妖族或者魔族才會用的東西。”齊允道:“若是修仙者注入仙力,輕則遭反噬筋脈堵塞,重則丹田破碎靈根斷裂。”


    燕沁心底一涼,“你怎麽能認出這是玄冥鐵?”


    “我自幼重病纏身,修煉平平,隻是頗愛研究些旁門左道。”齊允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曾機緣巧合得過一小塊玄冥鐵,因此對這東西的氣息頗為熟悉。”


    燕沁的心慢慢地沉了下去,“玄冥鐵很難得嗎?”


    “玄冥鐵產自十方靈島的地底,若非機緣,實難得到。”齊允衝她伸出手,“姑娘可否讓我一觀?”


    燕沁將劍遞給了他。


    齊允將劍拔了出來,然後倏然放手,神色大變,剛忙封住了自己幾處穴位。


    “怎麽?”


    “這裏麵有劇毒。”齊允歪頭吐出了一口汙血,用拇指擦掉了嘴角的血跡,“我方才不過注入一絲靈力,就險些被纏上。”


    燕沁沉默地拿起了劍,放回劍鞘。


    她之前丹田碎裂後不僅靈力全失還身中劇毒,用這個原因似乎可以很好地解釋了。


    但是這把劍是她臨走前青予安親手交給她的。


    燕沁握緊了手中的劍,目光有些陰沉。


    “你的道侶怎麽會送這麽一把劍給你?”齊允有些擔憂地看著她。


    燕沁搖搖頭,“事情弄清楚之前我不會懷疑他,你也不必……”


    燕沁言盡於此,她目光冰冷地看著齊允,“我不知道是誰派你來的,但是你說的話我不會信,別白費力氣了。”


    齊允笑了起來,“你又何必自欺欺人呢?”


    “他是什麽樣的人我清楚。”燕沁道:“誤會什麽的當麵問清楚比道聽途說就下決定強得多。”


    齊允臉上的笑意消失,他抬眼看向麵前的女修士,“你和他的感情真好。”


    燕沁看著他頂著那張熟悉的臉就糟心,幹脆閉眼不去看他,冷聲道:“與你無關。”


    “可是,你如何確定他待你真心?”


    輕飄飄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燕沁猛地睜開眼睛,就看見一張清俊雋秀的臉離得她極近,一呼一吸間帶著草藥的清苦香氣。


    燕沁微微蹙眉,身體後仰,卻被他一把扶住了腰。


    “小心些。”齊允待她坐穩,立刻便放開了手。


    “你靠過來作甚?”燕沁問。


    “隻是總覺得你不該張這副模樣。”齊允微笑道:“雖說明媚動人,但總有股違和感。”


    燕沁愣了一下。


    現在這副樣貌是青予安用息壤捏出來的,同她為正清仙子的時候樣貌像了八九分。


    但到底不是她真正的容貌。


    青予安記憶之中的正清,不過是她的另一個身份,容貌有著一切仙子應該擁有的模樣,但是卻非她本來麵目。


    後來她入輪回百餘世,皆是化作眾生相,她已經快要忘記原本的自己是長什麽模樣了。


    “總覺得你五官應當要鋒利英氣些。”齊允稍稍後退,在氤氳的火光中衝她彎了彎眼睛,“對不對?”


    細細算來,知曉她真正容貌的,除了青蛇和燕溟,竟是找不出第三個來,而後來青蛇用得她的容貌也是後來的正清,連燕溟都不知道為何腦子缺根勁學著她變了模樣……


    後來的青予安自然是沒有機會見過她的真容,隻知道她是正清。


    算起來還真是一筆爛賬。


    可現在卻被一個病秧子一語道破,燕沁有種說不出來的滋味。


    有些難堪和可笑,更多的卻是疲憊。


    兩個人一路往東,這天正值傍晚,外麵坐著的齊允忽然停下了馬車,“燕姑娘,前麵好像有個人。”


    燕沁掀開簾子看去,發現一個渾身是血的人躺在路中間,生死不明。


    齊允謹慎地走到那人身邊,撥開他的頭發試了試呼吸,衝燕沁道:“還有呼吸!”


    燕沁看清那人的臉時瞳孔一縮,“玄鶴!”


    玄鶴睜開眼睛的時候,就看見燕沁正目光冰冷地瞧著自己,還以為自己是在做夢,忍不住想伸手碰一碰她,然而指尖剛碰到她的衣角,就被一柄劍撥開,火紅的劍穗掃過他的臉頰,有些癢。


    “原來……不是夢啊……”玄鶴喃喃道。


    “你不是應該待在清華宗嗎?”燕沁看見他將自己折騰成這副模樣就來氣,頗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感覺。


    玄鶴勾唇一笑,“怎麽,你心疼了嗎?”


    燕沁神情嚴肅地看著他。


    “燕姐姐,我都變成這樣了……”玄鶴伸手捏住了她的袖子輕輕晃了晃了,“不要生我的氣了好不好?”


    燕沁撇開頭,深吸了一口氣,聲音微微有些顫抖,“你這條命就這麽不值錢?”


    玄鶴眼底微微一黯,旋即又笑道:“死了也挺好,那兩個神神叨叨的家夥總說我是上界的什麽殿下,也許死了就能回去呢。”


    燕沁猛地轉過頭來盯著他,“你是來曆劫的!劫都渡不過你回去個屁!”


    玄鶴動作一頓,滿是血的手順著她的袖子下滑,抓住她溫熱的手掌,笑道:“那我們在上界是不是認識啊?是道侶嗎?還是摯友?”


    燕沁的手微微有些發抖。


    如果可能,她寧可自己從來沒有在上界待過。


    她看著玄鶴黯淡下來的眼神,冷聲道:“你管那麽多做什麽?好好珍惜這一世才對。”


    “可是我沒時間了。”玄鶴見她沒有甩開自己手,心底雀躍不已,忍不住抓緊了一些,“你就隻告訴我,你有沒有過一點點喜歡我?”


    燕沁沉默地看著他。


    就在這時,馬車內又進來一個人,“他醒了嗎?”


    玄鶴看向來人,臉色猛地一變,“陌上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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