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沁隱約知道這份記憶並不完整,前因是大片的空白,青予安第一次飛升之後的記憶也有些模糊不清,就像是被人掐頭去尾,隻告訴了她這麽一個簡略的過程,不告訴她前因後果,隻讓她憑空猜測那些來龍去脈,以致於整件事情在她眼中有一種虛幻的不真實。


    燕沁似乎天生不擅長將人與人之間的感情理順,青予安為何會舍命去救正清不惜將心魔轉移到自己身上,為何得知她是正清的轉世之後拚了性命隻為完成她的願望,單憑她自己無論如何也想不出來。


    但是……她伸手輕輕摩挲了一下青予安左手手腕上鮮紅欲滴的道侶印痕,嘴角卻不經意地勾了勾。


    死鴨子嘴硬。


    過往那些看起來驚天動地刻骨銘心的事情如今看來也不過如此,而他身為青君和身為陌上川巨大的性格反差也終於讓她尋到了源頭。


    她一直介意的他的過往,也終於徐徐地展現在了她麵前,隻是這畫卷之上一筆一劃都顯枯燥無味,卻隱約能窺見內裏的觸目驚心。


    如果有人為了你連命都可以不要,無論如何,這份感情要珍而重之地對待。


    更何況她早已看清自己的心意。


    陌上川也好,青予安也罷,左右就是這樣一個人,兜兜轉轉忘不了的還是要給她做徒弟。


    卻不知何時成了一種執念。


    燕沁伸手輕輕碰了碰他的臉頰,低聲歎道:“傻子。”


    原本一直緊閉著眼睛的人忽然緩緩地睜開了眼,那雙琥珀色的眸子就對上了燕沁震驚的目光。


    “青予安?”燕沁湊上去在他眼前揮了揮手,“你醒啦。”


    隨後就被一隻手狠狠地捏住了手腕,那力道大得燕沁覺得自己的手腕都快要被捏碎了。


    青予安冷漠又警惕地看著她,燕沁心底一驚,那完全是看陌生人的眼神。


    黃澤說過他神格受損,可能會神智不清,所以燕沁也沒跟他計較,衝他笑了笑,惹得他又眉頭緊皺。


    “你是何人?”青予安冷聲道。


    燕沁耍了個小心眼兒,將袖子往下一擼,露出了左手手腕上的道侶印痕,然後同他那道侶印痕挨在了一處,笑道:“你說呢?”


    青予安眉頭皺得更緊了,聲音毫不客氣道:“不可能。”


    燕沁有些生氣,“怎麽就不可能了?”


    青予安沉默的看著她,琥珀色的眸子裏隱著幽微又複雜的情緒,眼睛下方一抹黑色的紋路讓他整張臉看起來有些蒼白。


    “我師父呢?”


    燕沁愣了一下,“什麽?”


    “正清仙子。”青予安又道。


    燕沁胸口一陣憋悶,她皮笑肉不笑道:“誰知道呢。”


    青予安鬆開她的手腕,掙紮著便要起身。


    燕沁趕忙去扶他,卻被他一把揮開,語氣冰冷道:“滾!”


    燕沁臉色一變,使勁咬了咬牙,心道,這是個智障,不要跟他一般見識,他這是為了送我回家才智障的。


    燕沁從善如流地擠出了一個微笑,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強硬地將人給按了回去。


    青予安本就受了重傷,現下剛醒來自然沒有什麽力氣,冷不防就被燕沁給得逞了。


    他冷冷地看著燕沁,宛如看著一個死人。


    燕沁耐著性子道:“你找正清做什麽?”


    青予安冷聲道:“與你無關。”


    說完又要起身。


    “給我躺著。”燕沁厲聲道。


    青予安一怔,狐疑不定地看著他。


    “就知道找你師父!你留我們孤兒寡母喝西北風嗎!”燕沁怒道。


    青予安:“?”


    他蹙眉看著手腕上鮮紅的道侶印痕,還是有些不可置信。


    眼前這個陌生的女子正一臉控訴地瞪著他,眼底還有絲絲的委屈,單憑她那張臉,就是罵人都能讓人不去計較。


    但是青予安不是一般人,他無心去欣賞女子的姿容,隻想去找正清,但是很顯然,他必須要先解決掉這個麻煩。


    “你叫什麽名字?”青予安問。


    燕沁暗暗地翻了個白眼,“燕沁。”


    青予安愣了愣,有些熟悉,可是卻又想不起來從哪裏聽過。


    “仙子,你可”走進來的黃澤一進來便看見青予安和燕沁對峙的模樣,一聲一頓,“青君大人醒了?”


    青予安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正清仙子在何處?”


    黃澤訝然,“仙子不是在”


    “自然是在墨林待著。”燕沁打斷了黃澤的話,轉頭對青予安道:“怎麽,傷還沒好利索就想著去找人?”


    青予安不悅地看著她,眼神不自覺帶上了一絲冷意。


    黃澤被燕沁搞得摸不著頭腦,燕沁悄悄地衝他眨眨眼睛,示意出去再說。


    青予安的目光陡然陰沉下來。


    方才還信誓旦旦說是他的道侶,現下又當著他的麵與旁人眉目傳情,果真是個表裏不一的人。


    燕沁現下對黃澤還是隱約有些戒備,但那些畢竟是之前她不小心入了心魔而猜測出來的,並不能全信,更何況……在她心裏黃澤終歸是將她拉扯大的師父,她對黃澤有著本能的親近和信任。


    從青離宮出來後,黃澤才狐疑地望著燕沁,“沁兒?”


    燕沁頗有些委屈地癟了癟嘴,哼了一聲。


    “這是……怎麽回事?”黃澤哭笑不得道:“那之前”


    “我騙你的。”燕沁道:“誰讓你之前也騙我。”


    黃澤奇怪道:“不應該啊,帝君親自給你喚的神格,按理說……”


    “你到底是哪一邊的?”燕沁怒道:“我就知道你也想正清回來不要我了。”


    “誒”黃澤對於燕沁突如其來的脾氣感到無可奈何,他一把將人給拽住,“你這孩子,別動不動就亂發脾氣,我好歹也是個上仙,讓人瞧見多沒麵子。”


    燕沁淚汪汪道:“反正你們都想讓正清回來,不要我了。”


    黃澤哭笑不得,他道:“你本來就是正清,不過是一時半會沒想起來罷了。”


    燕沁不聽,“反正想起來就跟變了一個人一樣,青君就是,跟阿川一點兒都不一樣。”


    “他的情況特殊。”黃澤欲言又止,“等你想起來你就都知道了。”


    燕沁低聲道:“那我們怎麽才能回去?”


    “回哪裏?”黃澤不解。


    “下界。”燕沁道。


    黃澤眼底微閃,“你想回去?”


    燕沁點了點頭,“我和青君尚未飛升,留在上界實屬不妥。”


    黃澤蹙眉,用神識傳音道:“帝君不會同意的。”


    “所以才找師父你幫忙啊。”燕沁滿臉滄桑。


    “別別叫我師父。”黃澤有些結巴道:“我擔心你恢複記憶後要殺人滅口。”


    燕沁陰惻惻的看著他,“師父,我在上界就隻認識你了,你要是不幫我,我覺得恢複記憶之後才會殺人滅口。”


    黃澤蹙眉:“我幫你想想辦法,但是帝君那邊瞞不了的。”


    “嗬,那個渣男老匹夫。”燕沁冷笑。


    “祖宗,求你口下留情。”黃澤心累地望著燕沁。


    “那青君怎麽辦?”黃澤又問。


    “自然是跟我一起回去。”燕沁提起青予安又是一陣鬱悶,“湊合過唄,還能離咋滴?”


    黃澤義正言辭道:“其實那個道侶印痕是殘雪給我出的餿主意,以後你要算賬記得找她,我是無辜的。”


    燕沁皮笑肉不笑地看著他。


    黃澤被她看得心虛,道:“你且在這裏安心待著,等我來找你,不要亂跑。”


    “師父。”燕沁叫住他。


    黃澤轉過頭來望著她。


    “其實我覺得正清仙子”燕沁頓了頓,道:“也是將你看做親徒弟的。”


    黃澤轉頭笑罵道:“滾,別趁著占我便宜。”


    燕沁歪頭笑了笑,“師父你快點想辦法啊!”


    黃澤背對著她擺了擺手,轉眼便消失在了白玉宮道上。


    燕沁吐出了一口濁氣,正打算轉身回去,冷不防被一道聲音給釘在了原地,“他是你師父?”


    青予安正站在門口冷冷地看著她。


    燕沁:“……”


    “按輩分你該叫我聲師伯。”青予安淡淡道。


    我看你是想造反。燕沁嘖了一聲,“按輩分你該叫他聲師祖。”


    青予安:“……”


    於是兩個人默契地停止了關於輩分的爭論,這一團亂麻,燕沁也開始理不清楚了。


    青予安道:“你說我神智受損?”


    “啊,所以才智障了。”燕沁嘴下不留情。


    青予安微微蹙眉,“為什麽會受損?”


    燕沁衝他晃了晃自己手腕上的道侶印痕,信口胡謅,“自然是為了我爭風吃醋。”


    青予安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微微眯起了眼睛。


    燕沁這才發現,青予安一冷臉一眯眼的神情和記憶中正清的模樣簡直像極了。


    果然是正清教出來的徒弟。


    她坦然且理直氣壯的看著他。


    “方才你說孤兒寡母,我們還有孩子?”青予安神色莫名地看著她。


    燕沁不過是嘴上跑火車瞎扯,沒成想他記著了,敷衍道:“啊,在下界托人養著呢,誰讓他有個不靠譜的爹呢。”


    青予安皺眉。


    “你剛醒,還是趕緊回去歇著吧。”燕沁掙了掙手腕,沒掙開,幹咳了一聲道:“在這裏拉拉扯扯不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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