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麵酒客穿著一套黑色的坎肩,露出了結實的一雙胳膊。


    胳膊上都是奇奇怪怪的刺青,像是有無數的蚯蚓附著在上麵,似乎是一種罕見的古老文字。


    酒客見秦朔已經醉得不輕,甭管是不是醉了,反正自己也算是被邀請了。


    “小兄弟,夠豪氣,來走一個。”


    酒客嘴角微翹,心中頗為歡喜,又能省下一頓酒錢。


    少年喝得爛醉,趴在桌上呢喃自語,也聽不清到底是說了什麽。


    對麵的酒客也不在意,隻是看著窗外的某個方向,時不時喝上一大碗,似乎也是個有心事的人。


    “嘎吱!”


    酒館的老舊木門傳來歲月的聲音。


    一名身材健碩,披著一頭黑發的男子緩緩走了進來。


    男子四下看了一眼,此時酒館之中已經不剩幾個人了,倒是窗邊那一桌,隻有兩個人,卻有十多個壇子,頗為引人矚目。


    “兩位,這裏能坐嗎?”


    男子走到窗邊,看了看那個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的少年,又看向另一個正在喝酒發呆的酒客問道。


    酒客也看了看醉得眼中的少年一眼,而後抬起頭瞥了瞥這個後來的不速之客。


    “這裏酒桌小,隻坐得下兩個人,酒館裏空桌子還很多,你可以獨自選個好位置坐。”


    酒客微微一笑,替請自己喝酒的少年直接謝絕了這後來的不速之客。


    披發男子不挪步,依舊站在原地。


    隻是笑道:“這桌子上還有十多壇酒,這位小兄弟明顯已經喝不動了,閣下一個人也喝不了這麽多,拚個桌怕個什麽?”


    酒客扯了扯嘴角,道:“既然閣下這麽喜歡熱鬧,先去將酒錢結了,到時這酒就是閣下請的,閣下想坐我也不敢攔著不是?”


    “掌櫃的。”


    披發男子轉頭衝著櫃台那邊喊了一聲。


    掌櫃的在這時候早已經回去交公糧去了,家裏管得嚴,即便是自家酒館,到了亥時也都得回去。


    因此跑來的是酒館中唯一的一名夥計。


    夥計三十來歲,皮膚有些粗糙,穿著樸素,眼角能看出來些許滄桑。


    “客觀,可是有什麽吩咐?”


    批發男子隨手遞過去一錠銀子道:“這一桌的酒錢我付了,再去弄兩碟小菜,一碟花生,兩斤熟牛肉過來。”


    夥計沒有接銀子,隻是賠笑道:“實在不好意思啊客觀老爺,咱們酒館裏的老廚子年紀大了,早早就回去歇著了,現在後廚沒人呢。”


    說著,夥計指了指桌子上的酒水又道:“還有這桌酒,掌櫃的回去睡覺之前交代過了,說算是請這位公子喝的,不收錢。”


    說完,夥計臨走的時候還多看了趴在桌子上的公子一眼。


    聽掌櫃的說,前日那場災禍的時候掌櫃的曾經見過這位公子帶了好些人過來殺了不少血屍,後來又聽說,當時殺進城來圍剿血屍的士兵,至少有一半都是這位公子叫來的。


    這公子如今算是涼京百姓們的恩人,用掌櫃的話說,別說一頓酒錢了,就算這公子天天來,他也天天免單呢。


    酒客又偏頭看向窗外,是一片黑暗,連一顆星星都看不到。


    也不知道是不是這披發男子還站在這裏的緣故,酒客忽然覺得窗外沒了看頭。


    “閣下還不走嗎?”酒客問道。


    披發男子笑道:“我若是就非要在這裏坐呢?”


    “你可以試試。”酒客回道。


    披發男子皺起眉頭,試探問道:“閣下真要管這檔子事嗎?”


    “那又如何?”酒客反問。


    男子不滿道:“管得起嗎?”


    “試試?”酒客咧嘴一笑,一手抓著放在桌子上的包袱輕輕一抖,都出來一雙黑色的拳套,不緊不慢帶在了手上。


    男子目光第一時間就被拳套吸引了,他臉色開始變換不定。


    良久,男子轉身。


    “既然水大人態度已經如此明了,在下今夜就不打擾了,隻是有句話想要問一問水大人。”


    酒客搖了搖頭,男子轉身似乎讓其剛剛提起的興致又沒了,有些乏味。


    “敢問水大人,是公事還是私事?”


    酒客眼角餘光看到披發男子此刻故意露出來那懸掛在腰間的玉佩,不鹹不淡道:“既是公事,也是私事。”


    “明白了,水大人,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以後多保重。”


    披發男子走到門邊,推開了門,步入了黑暗之中。


    酒館裏又安靜了下來,就好似那披發男子從來不曾來過。


    “夥計,你家酒館有沒有空餘的房間,我這小兄弟醉得老火,容我們歇息一晚如何?”


    亥時將過,酒客喊來夥計問道。


    夥計神色有些為難:“客官老爺,空房間倒是有一間,隻是今夜若是給你們借宿,明日掌櫃的來了萬一怪罪下來小的擔待不起啊。”


    酒客皺起眉頭,有些不滿道:“夥計,這個點了,外麵客棧也差不多都打烊關門了,就不能通融通融?”


    “這……”夥計猶豫不決。


    酒客便道:“我這小兄弟有的是銀子,明日醒來,給你將房錢也補上如何?”


    “這倒不用……”夥計的尷尬一笑,琢磨著反正空房間是掌櫃的,掌櫃的似乎對這醉酒的公子頗為敬仰,料想應該不會怪罪自己才是,便答應了。


    酒客將醉酒少年背到夥計指引的房間,一把扔在了床上,沒有半點溫柔。


    依舊是半開著窗,抱著剩下的一壇子酒,看著黑漆漆的窗外,酒客似乎總有想不完的心事。


    又是小半個時辰過去,酒客忽然站了起來。


    隻聽酒客衝著窗外喊道:“聲東擊西也好,調虎離山也罷,這些伎倆就不用賣弄了,今夜有我在,你們這些牛鬼蛇神不管什麽來路,哪裏來的,都回哪裏去,別惹急了我,拳頭可不認人。”


    窗外依舊寂靜無聲,酒客關了窗,走到床邊踢了床上的少年一腳。


    少年吃疼,迷糊之中往裏挪了挪,酒客便拉過一半被子,踢了鞋子鑽了進去。


    片刻之間,已經是呼嚕聲大作。


    少年醉得厲害,隻是做了個雷雨陣陣的怪夢,一夜也就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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