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2野火燎原


    (三)


    或許是豪門大佬少爺哥的氣場太過強大,或許是他那番用“今天天氣不錯”的語氣說出的“我的同桌也是我的東西”的奇葩言論太過震撼人心,又或許是白珊珊大清早沒睡夠腦子不太清醒,總之,她最終鬼使神差糊裏糊塗地就把手給擦了。


    拖開板凳,彎腰落座。


    直到章平安拿著他的小三角板走進教室,白珊珊才在章老頭獅子吼一般的音波神功中勉強回過神,然後腦子裏就冒出了一個念頭。


    她那位冰山臉同桌八成兒是個真神經病,還是敬而遠之為好。


    正思緒亂飛地走著神,前方忽然有一不明飛行物呈拋物線弧度扔過來,準頭奇準,不偏不倚,剛好落在白珊珊的課桌正中央。


    是一枚小紙團。


    白珊珊抬眼往前邊兒看了眼,隻見顧千與正扭著脖子瞧她,手指往下一戳,示意她看紙條。


    展開紙團。


    ——劉子惹了中景職高的於老耿,那邊兒放了話,說今天來堵人。


    中景職高在b市是出了名的校風差學生混,於老耿叫於耿,是中景職高的校霸,打架鬥毆還溜冰,結交的全是社會上的混混流氓。人渣一個不是什麽好鳥。


    白珊珊沒什麽表情地看著紙條上的一行小字,連筆都懶得拿了,抬頭不太耐煩地給顧千與遞了個“知道了”的眼神。


    晚上九點半,叮鈴鈴一陣鈴聲在校園內響起。晚自習結束,一幫子高三學生頓時跟脫韁野馬似的從教室裏衝了出去。


    不到十五分鍾,整棟高三教學樓的人就走得差不多了。


    “別緊張啊劉子。”顧千與拍了拍劉輝征的肩膀,“珊珊不會讓中景的人動你一根頭發的。有我們在,放輕鬆點兒。”


    劉子聞言還是有些緊張,咽了口唾沫,遲疑道:“你不認識於老耿。那茬兒不是普通的職高小混混,他有個幹爸爸叫邱爺,是道兒上混的,聽說和雲新區的公安局副局長都有聯係……”


    話沒說完,背後哢一聲蓋筆帽的聲音。


    劉子聞聲回過頭,隻見他們一米六的大佬剛剛寫完化學老師罰抄的方程式,伸了個懶腰,扭扭脖子扭扭手腕,拆開一顆棒棒糖往嘴裏一塞,鼓了鼓圓滾滾的腮幫,對他們說:“我寫完啦,走吧。”


    顧千與湊過去,壓低嗓子道:“珊珊,於老耿那群估計已經到了。你叫的人呢?”


    白珊珊很認真地吃著棒棒糖:“沒叫。”


    劉子:“……”


    顧千與:“……”


    劉子廢了好一陣兒功夫才重新找回自個兒的發聲功能,看著他家大佬,結巴了下,“……就、就我們四個?”


    “昊子有事先走了,就我們三個。”一米六的大佬把碎花小書包往背上掂了掂,很有時間觀念地道:“約的晚自習後打架,估計於老耿已經到了。別讓人家等太久。”


    劉子和顧千與:“……”


    浩浩蕩蕩(?)的三人組就這麽來到了一中後校門。


    天黑透了,夜濃如墨,幾盞路燈的光線將整條街染成了一種暗暗的金橙色。白珊珊咬著棒棒糖眨了下自個兒的一百度近視眼,看見街對麵的一個房屋中介店鋪門口果然有一群人。那夥社會哥平均年齡都在二十歲左右,很年輕,一個個叼著煙聊著天,站沒站相蹲沒蹲相,乍一瞧跟百鬼夜行似的,壯觀得很。


    領頭的光頭男咬著根玉溪一隻腳踩在花壇上,就是於老耿。


    顧千與有點緊張,湊到白珊珊跟前,道:“珊珊,現在怎麽辦?”


    白珊珊沒說話,隻是順手從兜裏掏出幾張人民幣遞了過去。


    顧千與接過來,茫然地看她。不知道一米六的大佬這是想表達個什麽意思。


    “餓死了。”白珊珊指了下不遠處的一家麻辣燙館子,“去點好菜等我,順便幫我要一瓶冰可樂,我爭取十分鍾搞定過來。”


    顧千與和劉子:“……”


    沒等兩個目瞪口呆的小老弟回過神,他們一米六的大佬已經咬著棒棒糖過街了。


    人行道剛好是紅燈。白珊珊站在斑馬線上,一邊等一邊不知怎麽地就想起了今天上午的時候從商遲那個神經病嘴巴裏說出來的那句非常符合他神經病氣息的神經病台詞。


    誰都沒有注意到那輛停在路邊良久的黑色賓利。


    車廂內。


    商遲麵無表情地盯著窗外某處,黑色的眼睛冷,靜,並且專注。


    管家吉魯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隻見夜色中的斑馬線上站著一道穿校服背書包的嬌小身影。小姑娘嘴裏咬著一顆棒棒糖,腮幫子鼓鼓的,一雙大眼睛也亮晶晶的,像隻可愛的小金魚。


    吉魯目光一轉,又看見了聚集在街對麵的那群中景職高的不良少年。


    “隻是一群聚眾鬥毆的小孩子。”吉魯語調平淡,恭恭敬敬地用英語道,“少爺,是否需要幫助那位小姐?”


    商遲盯著窗外的少女看了幾秒鍾,沒有語氣地說:“你先回去。”然後便下了車。


    黑色賓利絕塵而去。


    冷漠少年安安靜靜第站在路燈光影中,片刻,微抬手,解開了校服內白色襯衣的三顆扣子。一道車燈打過去,照亮他胸口處一片冷白色的皮膚。


    肌理緊實,紋路分明,赫然有一枚猙獰駭人的槍傷。


    晚上七點整,白大少爺騷氣拉風的瑪莎拉蒂踩著點兒停在了星豪大廈門前,身著製服的侍者恭恭敬敬地迎上前拉開車門。白珊珊施施然下車,自然熟練地挽過白繼洲伸過來的胳膊,兄妹二人組徑直走向宴會廳。


    趙氏晚宴,意料之中的名流匯集,衣香鬢影。


    燈火輝煌的宴會廳內四處都是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的在跳舞,有的在閑聊。西裝革履的男士們手持紅酒談著公事,穿旗袍穿禮服的富太太們則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八卦,一會兒說誰誰誰生不出兒子急得到處求偏方,一會兒又說誰誰誰的老公在外麵保養女明星。


    不遠處還有樂師在演奏鋼琴和小提琴,舒緩的音樂聲飄散在空氣裏。


    白珊珊隨手從侍者那兒拿起一塊兒草莓慕斯,吧唧咬了口,嚼啊嚼。


    她打小就對這樣的場合提不起勁,每回跟著餘莉白岩山出席宴會,她不是專注於吃,就是隨便找個沒人注意的角落抱著手機玩兒遊戲。在白珊珊看來,和峽穀裏的野怪對砍可比跟那些中年大媽們吹牛有意思得多。


    正要拿出手機開遊戲,白繼洲刻意壓低的嗓音在耳畔響起,說:“準備一下。”


    白珊珊:“?”


    白繼洲拿香檳的手往某個方向指了指,“趙公子過來找你了。”


    “……”白珊珊嘴角一抽,扭過腦袋,果然看見不遠處有一道穿著白西裝樂顛顛朝自己走來的身影。對方身高一米七三左右,微圓身材,加上腦門兒頂上鋥亮鋥亮的那一塊“絕頂領域”,乍一瞧,跟顆剛出鍋的糖油果子似的。


    整個人透出一種迷之油膩。


    白繼洲低聲:“知道怎麽做吧?”


    她伸手捏住眉心摁了摁,默了默,朝白繼洲比劃了一個“ok”的手勢。白繼洲見狀,伸手拍了下她的肩膀便轉身找他那群富二代酒肉朋友去了。


    幾秒鍾後,糖油趙果子咕嚕嚕地滾到了白珊珊身邊,站定。


    “白小姐,好久不見。”趙公子胖胖的臉上滿是笑容。他之前在白岩山的生日會上見過白珊珊,雖隻短短一麵也沒說上話,但是對這個膚白貌美又嬌軟可愛的小美人印象非常好。


    白珊珊也笑,狠狠咬了一大口慕斯蛋糕包在嘴裏,邊嚼邊含糊不清地說:“你好呀趙公子。”


    “……”看著小美人嘴角邊上那些白花花的奶油,趙公子臉上的笑容肉眼可見地僵了下,轉身非常紳士地抽出一張紙巾遞給她,“白小姐,嘴角有點奶油。”


    “哦,謝謝。”白珊珊把紙巾接過來,包住鼻子狠狠地擤了擤鼻涕。


    刺耳的一聲噗。


    趙公子:“……”


    白珊珊隨手把擤過的紙巾揉成團丟到地上,一轉頭,手邊的餐桌上正好擺著一份熱騰騰的烤雞。她眨眨眼,兩手並用唰地撕下隻雞腿咬了口,然後在糖油果子不可置信的恐慌眼神中,懶洋洋往餐桌上一靠,邊嚼雞腿肉邊問:“趙公子找我有事嗎?”


    趙公子已經控製不住自己抽筋的臉皮了。受到的暴擊傷害太大,他覺得自己需要緩緩,隻能調整表情擠出一個幹巴巴的笑容,說:“……白小姐,我要去接個電話,請問我能先失陪幾分鍾嗎?”


    白珊珊笑容甜美:“您請自便。”


    趙公子逃也似的走了。


    白珊珊挑眉,滿意地看著糖油果子落荒而逃的圓潤身影,收起笑,把缺了個口的烤雞腿往邊兒上的垃圾桶裏一扔,抽出濕巾仔仔細細地擦嘴擦手,臉上沒什麽表情。


    今晚的任務已經完成,白珊珊抬眼在宴會廳裏掃了一圈兒,琢磨著自己是現在就走還是多吃幾塊草莓慕斯再走。


    就在她臉上麵無表情腦子裏草莓慕斯亂飛的時候,整個宴會廳忽然在某個瞬間靜了。


    白珊珊剛開始毫無所覺,直到就連空氣裏的音樂聲都跟著消失她才意識到什麽,打眼一瞧,發現整個大廳裏的人都看著門口方向。她莫名,也跟著轉頭看過去。


    那是一個身形高大而挺拔的男人,西裝筆挺,氣質冷硬。他的五官英俊而冷漠,不言不語,修身於立地站在那兒,整個人看起來幹淨優雅,不怒自威,像一棵生長在中世紀的黑色喬木。


    邊兒上幾個同樣穿西裝的亞裔男子恭恭敬敬地跟在男人身旁。


    “……”白珊珊眸光突的一跳。


    “商總?”


    趙氏董事長趙國良帶著趙梓豪快步迎了出來,滿麵驚喜道:“您能接受邀請大駕光臨,實在是讓寒舍蓬蓽生輝啊。”說著便伸出雙手想和對方握手。


    然而趙家老爺子連商遲的衣角都沒挨到便被江助理抬手攔下。


    “……”趙國良一滯,這才想起商遲從不與人肢體接觸的規矩,有些尷尬地把手垂下來,仍是笑,抬手比著讓開一條路:“來來來,商總裏邊請!”


    “趙董不必客氣。”商遲冷淡地說,邁開長腿徑直走進宴會廳,餘光都沒看邊兒上的趙國良一眼。


    趙梓豪見宴會廳內氣氛微妙,皺起眉,朝鋼琴師和小提琴師遞了個眼色。樂師們這才忙顛顛地重新演奏。


    數秒鍾的震驚之後富豪們也紛紛回過神來,一麵詫異商家這位大佬竟會赴趙國良的宴,一麵思忖著待會兒要怎麽去跟大佬敬酒、敬酒時要說些什麽才能既不顯得唐突又不顯得刻意。眾人心思各異,都盤算著要借此良機順利攀上商氏這棵萬年不老鬆。


    與其他人絞盡腦汁地想著怎麽去跟商家大佬搭上句話不同,白珊珊選擇了對這叒一次的“偶遇”視而不見。


    她從桌上又拿了塊兒草莓慕斯,坐到小角落的一張小沙發上邊吃邊玩兒遊戲。


    突的,一雙不染纖塵的黑色皮鞋映入視線。


    “……”白珊珊戳屏幕的纖細手指停頓了半秒鍾,然後繼續。眼皮子都沒抬,但卻能明顯感覺到方圓幾裏再次陷入了某種詭異的安靜。


    商遲眸微垂,居高臨下地盯著眼前的女孩兒。


    姑娘慵懶地窩在沙發上,黑色晚禮服將曼妙的身體線條勾勒得纖毫畢現,從他的角度剛好能看見她纖長的脖頸,細弱優美的鎖骨,和胸前若隱若現的雪白。她低著頭,小巧的唇無意識地有些懊惱地微嘟著,濃密柔軟的睫毛低低垂落,像隻清純可愛又嫵媚勾人的小狐狸。


    商遲眸色微深。


    片刻,他伸手,修長冰冷的指尖輕輕挑起了白珊珊的下巴。


    “……”小狐狸明顯被他的舉動嚇到了,抬起眸,一雙清澈晶亮的大眼裏寫滿慌亂。詫異又不解地仰望著他。


    他淡淡地說:“聽說你在相親。”


    白珊珊:?


    商遲俯身,薄潤的唇貼近那隻羞紅可愛的小耳朵,嗓音低而沉,宛如情人間的細語呢喃:“我似乎很早之前就提醒過你。珊珊,不乖的公主,要受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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