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視的目光遞過去,周亦銘微笑著點點頭。


    有時候,無聲勝有聲,無言勝千言。電光火石間,似乎蘇君逸要說的話已經叫他猜到了。


    因而在回到蘇家後,周亦銘邀蘇君逸去村後的小河邊散步。


    日當正午,剛剛在酒樓吃喝過的人自然不需要再補上一頓。蘇君逸點點頭應允,兩人便一前一後的向村後踱去。


    在河岸邊站定,看著水麵的粼粼波光,周亦銘卻搶在前頭開口:“是不是被我嚇到了?”


    “沒有……隻是,理解是一回事,做不做到是另外一回事。我想――”


    “嗯,知道了,不要說出來。我知道了就是。以後我會注意分寸的……彭梧他們開玩笑的,你別放在心上。可是我還是想讓你跟我走,在這裏,太不叫人放心了。”周亦銘歎息著,不去看對方的眼,壓抑的氣氛氤氳在四周。依舊寒涼的風一吹,將他的頭發刮得東倒西歪。


    蘇君逸想了想,她還什麽都沒說呢,他就說知道了。是真知道,還是隻是虛晃一槍,以後照犯不誤呢?起初她不懂他那麽難受是怎麽回事,可是昨晚她自己也體驗到迷情之味,這才對男女之間的那些事有了初步的認識。


    說實話,連她自己都震驚了,她想不到,兩個人之間的吸引會那樣的強大,以至於連她都那麽不可抗拒的想要進一步探索下去。


    隻是,年齡所限,身份所限,她不可以那麽做。


    沒等她說些什麽,周亦銘已轉過身來,鄭重的看著她,眉梢眼角,無不透露出一絲不苟的嚴肅神色,他說:“在你滿二十周歲之前。我一定不會做為難你的事;在你答應嫁給我之前,我會盡量避免做讓你為難的事;在你答應了嫁給我之後,我就不會再忍了。這是我的承諾,絕對不會更改。所以。你就安安心心準備高考吧。有了這樣的承諾,你還是不肯跟我去上海的話,我真的會很受傷,那說明你不信任我。既然不信任我,你就幹脆丟了我吧。”


    什麽?這個家夥!這是威脅嗎?這是拿分手在威脅嗎?


    難道她的這一點堅持傷害到他了?疑惑的抬頭看著神情壓抑的男人,蘇君逸的大腦一時有點亂。


    歎息一聲,周亦銘別開臉道:“當然了,如果你跟李家人言語之間暗示的那樣,認為我是為了錢,那我無話可說。”


    “周亦銘!你胡說什麽呢?”不。雖然她曾經一度那麽認為過,可是在她答應跟他在一起之前,就已經對他改觀了。隻是,她看清楚了他,卻不代表別人不會誤解。這些日子來。外麵的謠言不是沒有進入過她的耳朵,她卻一直忽略了,以為隻要自己不輕視周亦銘就可以了。


    如今看來,完全不是這麽回事啊。


    不得已,她隻好拉起周亦銘的大手,努力的搖了搖,將他的視線搖回來。這才說道:“錢財是身外物,我怎麽會把你想成那種人呢?以前總拿酬勞激你,那是我還不了解你,是我誤解了你。可是從我住院時起我已經不那樣想了。是我不好,沒有把這個想法傳達給你。你不要多心,我知道你對我好。知道你都是真心的。我……我答應你就是了。等辦完這些事,我就轉學吧。”


    “真的?”他似乎是不肯相信,又似乎因為是太高興,非要再問一遍。


    蘇君逸用力的點點頭,見他終於不再是那麽壓抑隱忍的表情了。這才放下心來。


    想說的話沒說出口,反而叫周亦銘下了軟功夫,將她給說服了,這……這叫蘇君逸有點鄙視自己。怎麽回事?怎麽到頭來反而是被他牽著鼻子走了呢?


    他不會是……騙她的吧?心中想到這種可能,往回走的時候,她總是有意沒意的就掃一眼周亦銘,像是要從他眼中看出點什麽異常來,結果卻一無所獲。


    而周亦銘,仿佛是能夠未卜先知一般,每當蘇君逸看來時,他總能及時收斂起上揚的嘴角,擺出一副一本正經的模樣來。


    兩人就這麽各懷心思的走了回去,稍事休息,準備下午正式拜訪那位趙主任。


    在那之前,蘇君逸要做的事是,找趙如樺訴苦。


    訴苦隻是戲碼,她確信趙如樺不是省油的燈,那麽接下來事情順利與否,就看她的這位四嬸肯不肯上鉤了。


    午後一點,學生們都跨上自行車趕去了學校,趙如樺家中的一對兒女也加入了浩浩蕩蕩的車隊中。


    當蘇君逸到了後麵時,趙如樺正抱著一床棉被出來,準備晾曬。


    “四嬸嬸,我來幫你吧。”明明自己還是傷號,卻熱情的要去幫忙,蘇君逸拖起快要垂地的半邊棉被,努力往上抬。


    農村的棉被都是棉花所製,為了禦寒,冬被往往都有二十斤左右那麽重,而趙如樺抱的這一床被子,顯然是加長加寬加厚的,一條被子足足有近三十斤那麽沉。


    趙如樺扛得吃力,蘇君逸抬得也不容易。兩人配合,努力將棉被高高舉過晾衣繩,幾經搖晃,幾經整理,終於將巨大的厚被子給晾上了。


    趙如樺這才有功夫客套:“哎呀,是君逸啊。下次可不敢再這麽胡來了,萬一刮到你的左臂可怎麽辦?”


    “四嬸這是嫌棄我笨手笨腳的嗎?那我走好了。”假意嗔怒,蘇君逸說走就真的要走。


    趙如樺忙拽住她:“你可別,今天這是怎麽了,這麽大脾氣?快來,進屋跟四嬸慢慢說。”


    嗯,等的就是這句話,總不好她自己屁顛屁顛的跑來開門見山就說吧,總要有個契機才是。而契機趙如樺已經給了,她自然要趁勢而為,便任趙如樺連拉帶拽的引到屋裏去了。


    老四家不算富裕,生二胎罰了不少錢,因而隻蓋了新式洋房的最下麵一層,屋頂是平台,沒有用屋脊,給人一種隨時準備好了錢財就會往上加樓層的感覺。


    趙如樺勤快愛整潔,因此她家的三間屋雖然跟別人家的麵積一般大,但是進了她家,總感覺地方寬敞的很。


    仔細一看,家具的擺設,零碎物品的收納,無一不是用心而為,蘇君逸倒是對這位四嬸起了幾分好感。


    人總是優缺點並存的,趙如樺雖然勢力功利,但卻是個真正的持家能手。她也不矯情,不像有的婦人明明自己能幹,卻在別人誇讚時故意自貶,這一點更是難得。


    因而當蘇君逸誇了幾句,她都坦然接下後,蘇君逸更加對她多了幾分好感。


    趨利避害是人之常情,沒必要為了這個將人一棍子打死。看來這個趙如樺,還有很多優點有待挖掘。


    接過趙如樺倒來的茶水,蘇君逸眼瞼微垂,果然,連杯子都是光潔如新的。這麽些細碎的功夫,斷然不會是臨時抱佛腳做來的,更何況,趙如樺根本不知道她蘇君逸會來。


    從前,趙如樺疏遠她,她何嚐不是也疏遠了趙如樺?這叫不愛我的我不愛,禮尚往來罷了。


    今天,蘇君逸打心眼裏佩服起來這位四嬸的持家有方。她便欣然呷進幾口碧綠的茶水,清香入鼻,舌尖微澀,卻不知這是什麽品種的茶葉,便問:“四嬸家的這茶葉有什麽名頭嗎?”


    “嗨,能有什麽?媛媛她外公喜歡喝茶,每年都會叫媛媛的小舅給我隨便送來一些。我也不清楚到底是什麽茶,隻覺得好喝就是了。咱們農村人,不講究那些虛名。這茶有可能是無名小卒,也有可能是名茶龍井之類。不過都是讓人喝了潤潤喉舌,最後都還是一樣的。”


    這話,大有深意啊。蘇君逸聽著趙如樺這一番看似不經意的言論,心中稍事感慨,卻不想為這些彎彎繞繞的哲學話語浪費時間,便歎道:“哎,還是四嬸嬸懂的多,顯得我好笨好笨的呢。”


    趙如樺微微一笑:“呦,今天這是怎麽了,怎麽總是說自己不好呢?有什麽煩心事,快說給四嬸聽聽。”


    蘇君逸便苦下臉來,欲言又止,唉聲歎氣,叫趙如樺見了更加好奇起來。


    終於,她還是開了口:“四嬸嬸,你說,要買個樓怎麽那麽難?我明明相中了咱們鎮上北邊最怪異的那三棟樓裏的東西兩棟,可是亦銘非說中間麵朝南的那一棟才好,非要買那一棟。可是人李家根本沒誠意,今天我們去請他們吃了飯,隻字不提賣樓的事。我就跟亦銘說,還是買東西兩邊的那兩棟好了,反正就是給職工住而已嘛,買哪個都是一樣的。”


    趙如樺眼色微變,隨即勸道:“就為這點事?看把你為難的,這有什麽?既然那李家沒有誠意,你也沒必要熱臉貼冷屁股,他家那樓,空著就空著唄,誰愛買就叫誰買去。”


    蘇君逸咬咬牙,作為難狀,又埋怨道:“可是四嬸嬸,我根本不知道那東西兩棟的主人到底願不願意賣樓,到現在還沒見著正主呢。”說完她哀怨的看向趙如樺,見對方神色看起來倒是如常,隻是右手卻不時的敲打著桌麵。


    這一點微不足道的肢體動作,叫蘇君逸覺得自己又多了幾分勝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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