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轉身,看了眼跟過來的兩個小年輕,沒有說話。


    年級組長梁宇昆側坐在那一副對聯之下,將手中的煙蒂朝身邊桌上的煙灰缸中一丟,雙手交疊於胸,二郎腿一翹,大有一副睥睨天下的神色。


    到底正的和副的就是不一樣,官大一級壓死人,要是換了老李為年級組正組長,她還會受這個罪嗎?哎——


    默默歎息一聲,蘇君逸規規矩矩的站到了梁宇昆對麵:“梁副校長好!”是的,每一個年級組組長都是副校長,所以,濱江高級中學共有三個副校長。正校長幾乎不露麵,隻在開學典禮的時候致辭片刻,遠遠地讓學生瞅上一眼,神秘莫測。


    這學期,開學典禮要與校慶一並舉辦,所以,至今未開。


    慕容昊大大咧咧的找了個凳子坐下,也不看其他人的臉色,神在在的,似乎天塌下來真的壓不到他這個矮子一般。


    而謝良生,因為身份特殊,自有老師熱情的招呼他就坐。


    想必老李已經竭盡全力了,否則,不會來這麽一出審訊逼供的陣仗,因為,沒有人比老李更在乎學生的心理健康。


    隻有心理康健,才能考的好嘛,這個不難理解。


    不過她倒是聽說老李曾經吃了不少來自他老師的苦頭。五六十年代,解放初期,尊師重教的風俗還保留著,自然是老師說什麽就是什麽,在學校裏遇上脾氣大的,愛體/罰學生的老師,這種情況是很常見的。


    見蘇君逸還算乖巧,梁宇昆笑了笑,那笑,說不出的詭異,叫蘇君逸看了,隻覺得心裏瘮的慌,她甚至有這樣的錯覺。覺得這位副校長是不是混黑/社會的。


    他問:“你惹下的禍事,都處理妥當了?”


    “怎麽才算處理妥當?”不料,慕容昊插嘴進來,大有一副“爺就是要跟你叫板”的氣勢。


    “哼,你的來頭也算不小,我這會兒沒空理你。”梁宇昆顛了顛腳尖,收回瞪向慕容昊的眼光,再次盯住問題學生,“你自己來回答。”


    “報告副校長,我隻是一名學生。闖了禍。或者有禍事來找我。自然有警方來處理。學生我自認沒有本事越俎代庖,不過學生還是要多謝副校長的高看,學生自當努力進取,考個好學校。報答副校長的厚愛。”這有什麽,難不成隻許別人將黑的說成白的,就不許她將白的說成黑的?禮尚往來嘛。


    梁宇昆的一字橫眉猛然一挑:“哦?倒成了我高看你了?既然這樣,那就給你個讓我再高看一次的機會吧。今天這裏,算上我在內,總共有57個老師。給你二十分鍾的時間,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講清楚。隻要老師們在之後的投票中超過29人讚成放過你,那麽這幾次的亂子就一筆揭過,再也不提。不過。代價是,你必須在下半年的奧賽中為校爭光。你自己掂量掂量,這個代價是否值得。”


    到底還是要顧及升學率以及學校榮譽,這個副校長,看來還是不想趕盡殺絕的。


    蘇君逸眼光一掃。心裏清楚,這些老師多半早就受到梁宇昆的囑咐了,即便她說的再天花亂墜,最終,還是會輸。既然要輸,那也得輸的明白不是?


    “敢問梁副校長,若是讚成放過學生的人數不滿29呢?學生要承擔什麽後果?總要把利害關係掰扯明白了,學生才能安心一搏不是嗎?一直聽說副校長您對學生親如慈父,想必學生這個要求你會滿足的。”一般而言,位高權重之人,喜歡的自然是給自己戴高帽的人,蘇君逸好歹對人心有點感悟,因而有此一試。


    若梁宇昆硬是要翻臉,那他自己麵子上也不會好過,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是他會順著這個嘴皮子厲害的學生的要求去做。


    果不其然,梁宇昆上身前探,又眯了眯眼,似乎很想看清楚他麵對的是個什麽角色。


    瞅了一會兒,他靠回椅背,道:“這個自然是要說清楚的,一旦不足29人認可你,那麽你是不是該為這個學校的損失出點力啊?學校因你進了匪賊,名聲大壞啊。加上你得罪的小學裏的學生家長,人家鬧事也是打的你的旗號,學校真是有口莫辯啊。原本老李都已經說服了大家,叫不要跟你計較了,你看看,今天你家親戚又來胡鬧。長此以往,咱們濱江高級中學,可不成了耍雜技唱大戲的了?”


    長長的責備之語,蘇君逸幾乎沒有聽進去,她隻看到梁副校長的嘴唇一張一合間,總是會露出那被煙漬染黃的牙,以及他仰麵看她時,鼻孔中的黝黑鼻毛總會不適時宜的晃一晃。


    “不就是想要錢嗎?直說好了!”慕容昊冷笑一聲,打破了沉寂,“或者還想要點別的什麽,隻管開口。我的這位小老板可是個富婆,又是孤兒,誰見了不想上來叼一口肥肉?隻是啊隻是,我沒想到,堂堂的濱江高級中學的副校長,居然也想湊一湊熱鬧呢?不過這也是人之常情,見利忘義嘛,多多益善,這樣你們學校才能蓋得起新大樓。如果我記得不錯的話,似乎你們剛剛向市裏申報的擴建費沒有得到審批吧?不過我先說白了,我這小老板她最多也隻有這個數,再多的,你還是想別的辦法吧!”


    說著伸出五根手指,慕容昊一臉鄙夷的看了眼四周,隨即收回視線,看向蘇君逸:“小老板,我說的是不是啊?”


    這個家夥!蘇君逸雖然知道他這麽一胡鬧,梁宇昆定然麵子上過不去,不過,她還是覺得痛快。隻可惜,她還要顧及學業,輕易不敢得罪副校長這樣的人物,因此這話,慕容昊說得,她卻說不得。不但說不得,還要往反了說,好叫梁副校長麵子上舒坦,有台階可下。


    也不知道那家夥是不是故意這樣說的,大概是在她製造機會吧?


    想到這裏,她這當事人自然不好再沉默了,嗔怪聲響起,卻是看向慕容昊:“耗子!你胡說什麽呢?梁副校長怎麽可能是那樣的勢利小人?你再胡說,小心我炒你魷魚!”


    “哼!是不是胡說,某人心裏有數就是了!”好一個強項令,不但說話不留情麵,還幹脆氣吼吼的作勢要走,又丟下一句“這種小肚雞腸的把戲我看不下去,你們接著演吧”,甩甩頭,瀟灑的走人。


    想必,慕容昊是覺得他的戲份結束了,所以才趕緊開溜,好把場麵交還給蘇君逸吧?他這麽一憤青,梁宇昆還真就不好再打她的主意了呢。


    這不,五官抽搐的副校長,對著慕容昊的背影狠狠拍案怒罵:“放肆!這麽詆毀本校長,小心勒令你退學!”


    嗨,嗨,在座的老師,誰不知道這慕容昊是來幹嘛的啊?這梁副校,也不過是個外強中幹的草包罷了。不過也是,一般而言,這種平日裏根本難得一見的副校長,基本上是不管學校裏的事情的,隻有他們下麵的年級組副組長才是推不掉的操勞命。


    借著副校長的名頭,在外麵可以做很多事。


    比如,某個家世好但是成績慘淡的學生,想要中途轉進這麽個名望高的學校,那就得走動走動,請一請這些學校的官老爺。


    再比如,學校想搞某個活動,苦於沒有經費,那就隻好由副校長出馬,去外麵聯絡聯絡感情,說不定前陣子進來的某個學生家就掌控著富企。


    凡此種種,總而言之,不管別的學校怎樣,濱江高級中學裏的副校長們,幹的就是這麽個差事。


    在場的老師無不默默歎息,這個梁副校啊,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呢。


    事已至此,蘇君逸再把握不住,那就對不起觀眾,對不起她自己,更對不起甘願當壞人的慕容昊,以及費勁將慕容昊弄過來的周亦銘了。


    幸好場麵一直不亂,蘇君逸燦爛笑:“校長,你看這樣好不好?既然咱們學校講究禦人有方,那麽如果學生得不到足額的支持數,給學生的懲罰就照約定俗成的校規來可好?否則亂了規矩,以後人人效仿學生胡鬧,豈不是貽笑大方?”


    “這個提議好!”謝良生終於覺得該他發力了,抓緊時機插了一句,又補充道,“校規第13條:因私事而擾亂學校紀律的,罰以全校警告批評一次。屢犯不改者,罰處記大過一次,並全校通報批評。情節嚴重者,可酌情考慮是否開除。蘇君逸這是初犯,雖然事情好幾件,但都是連續著來的,她想改過也沒有機會不是?而且本來也不是她故意的,自然就應該按第一層處罰來才對。”


    學究的好處就是,別人看一眼就丟進某個犄角旮旯裏的學生手冊,在學究那裏卻是要仔仔細細,從頭到尾的過上好幾遍的,學究們唯恐自己行差踏錯,犯了規,惹了太歲。


    謝良生就是這麽一個地地道道的學究。


    此話一出,誰不要賣市委書記家的公子一個麵子?且這市委書記還是濱江市上一級地級市的,不是一般縣級市的市委書記呢,豈可小覷或冒犯了去?


    誰不知道那天謝書記沒空過來,是讓謝良生代替出席警方與校方的密談的啊?可見,這個獨子,謝書記很是看重啊。大廳中一時盡是交頭接耳,紛紛稱讚謝良生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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