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東走,山林越來越少,除卻偶爾能碰到一些小林子外,盡是大片大片的平原。


    但這些所謂的小林子,實則並沒有多少高大的樹木,更多的是一些僅有三尺的灌木叢罷了!


    盡管如此,老少二人也依舊選擇穿行在這灌木叢中,微微伏著身子,借著四周零星的樹木遮擋著蹤跡。


    畢竟越來越靠近涼州邊界了,想來海沙幫的防範也會越來越嚴密,能隱匿一陣算一陣,眼看著就要走出去了,這節骨眼上可不能出什麽岔子。


    不過,這灌木叢裏走起路來卻是慢了不少,舉步維艱,若不是擔心走在平原被人一眼瞧見,打死他們都不想走這鳥路。


    在灌木林子裏走了多半日,越過了不知幾個山包,視野中終是沒有了林子,入目皆是一望無垠的廣袤空地,這下子可是連個能隱蔽的地方都沒了。


    好在天色漸晚,等到入夜了,也能略作遮掩,不至於被人一眼瞧見。


    趕了這麽久的路,老少二人多少有些勞累,索性靠在灌木叢邊緣歇了起來。


    望著天邊沉下去半個頭的太陽,這鬧騰了一日的風沙可算是消停了,久違的清晰視野讓徐元感到一股難言的舒暢,忍不住伸了個懶腰。


    從小到大,雖說平日裏也曾在外闖蕩過,可每次身邊都跟著一大堆人,幹糧水從不曾缺下,哪裏吃過這般苦,眼下他才真正體會到了那些浪跡江湖的人是何種感受了。


    看著身旁少年風塵仆仆的模樣,這才僅僅三五日,老人便覺得少年仿佛消瘦了一些,原先身上那股子淡淡的世家氣息也被風塵掩蓋了起來,乍一看,倒還真像是個尋常人家的孩子。


    “少主,咱們現在離那沙安縣估計也不遠了,過了今晚想必就能抵達,這裏是出入涼州的必經之地,海沙幫一定會嚴加防範,再加上沒有任何可以隱蔽的地界,隻怕咱們爺孫倆接下來的路會更不好走啊!”


    聽著老人略顯憂慮的聲音,少年反倒無謂一笑,淡淡說了句。


    “沒事,劉爺爺,眼下還不清楚那沙安縣究竟是什麽情況,此處相距海沙幫所在的天水郡有著數千裏之隔,就算是他們想要派人前來,短時間內也指定來不及,能夠駐守到沙安縣的,想必都是平日裏藏匿身份的一些人,數量想來也不會多,如劉爺爺一般的一品高手隻怕都不會有,就算是遇到了,已劉爺爺的本領應當阻擋不了我們!”


    聽著少年的分析,老人欣慰一笑,深以為意地點了點頭,倒確是這麽個理。


    眼下,就希望一切都能如少年所想這般,給他們留些機會吧!


    老人心裏多少有些無奈,若是他們能夠探聽到一些有關這沙安縣的情況的話就好了,隻可惜他平日裏隻管護衛徐元的安危,對於天元幫各地的暗哨所在並不清楚,否則也不會像現在這般被動了。


    然而,就在老人心中沉思這檔口,遠處竟隱隱的傳來一陣馬蹄聲。


    距離較遠,徐元並不曾聽到,也虧得老人這一品高手的感知,方才聽到了些許動靜,當下對徐元提醒一聲,二人躲進了身後的灌木叢中。


    果然,沒過多久,那陣馬蹄聲便清楚地傳了過來,這次,連徐元都聽到了那一陣“咚咚”聲。


    片刻功夫後,一行六七騎卷起黃沙朝著這片灌木叢林奔來,似是顧忌著什麽,勒馬停在了林子前。


    那當前一騎上坐之人望著眼前略顯稀疏的灌木叢,微微皺著眉頭,剛才在山上明明看到這邊有兩個黑點移動,怎麽靠近了卻什麽都沒看到啊?


    一旁的人同樣掃視著林子,擔心有意外發生,一隻手已是攀上了腰間的彎刀,以防萬一。


    可瞅了半天,他們也沒看出什麽端倪,一人忍不住衝著那最前方的漢子說了句。


    “老大,你不會看錯了吧,這兒沒有人啊!”


    被稱作“老大”的漢子深皺著眉頭,目光緩緩落在了灌木林中幾棵長在了一處的高大樹木上,揮了揮手,示意身後的人上前來。


    “你們幾個,去看看那幾棵樹後麵有沒有藏人,奶奶的,我還不信我這雙鷹眼能有瞧走眼的時候!”


    聞聲,一旁的幾個人忍著笑,心裏嘀咕了幾句,還沒有瞧走眼的時候啊,前幾天大半夜走錯門,愣是把張禿子他婆娘當成了自家媳婦兒,差點就給糟蹋了,害得那張禿子就跟發了瘋一樣,差點給他們這老大的腿都敲折了。


    要不是上麵突然派了任務,隻怕那檔子事兒現在還沒鬧騰完呢!


    可這些話他們也隻敢在心裏嘀咕幾句,讓他們當麵說出來,那可是沒這個膽兒,眼下聽到老大吩咐,雖然心裏不樂意,可也得照做啊。


    兩人翻身下馬,懶洋洋地朝著那幾棵樹走了去,很是隨意,同樣長得都是眼睛,他們先前啥都沒看著,偏偏就老大看著了,指定是今兒風大,老大那眼睛裏進沙子了!


    這一眾人大都是這個心思,礙於老大的麵子和脾氣,倒也沒有人敢開口反駁什麽,不過這坐在馬上也沒半點緊張的意思,甚至幾個人都開始悄悄探討起了一會兒換班以後回去吃啥了。


    唯有那被喚作“老大”的為首漢子還警惕地盯著林子裏的動靜,他可是很相信自個兒的眼力的,本事不怎麽樣,這眼睛從來……很少出過錯!


    那兩個人悠哉悠哉跨過一叢叢灌木,朝著那幾棵樹走去,將近一百多米的距離,被這灌木阻擋著,硬是走了半刻鍾才到。


    看著這兩個人來到了那幾棵樹前,為首漢子這心跟著提了起來,身後那些人依舊不以為意,三五成群嘮著嗑。


    那走在大樹前的兩人也依舊沒有任何防備,就這麽埋著頭往前紮著。


    可就在他們越過灌木叢,來到最前麵那一棵樹前時,一道亮光忽的在眼前閃過。


    下一秒,二人的視線中便濺起一片血紅,再接著,二人便後知後覺感到一陣劇痛傳來。


    兩人的眼中帶著濃濃的驚恐,還有悔恨,可惜,已是晚了,聲音都沒來得及發出,整個人就跌落進了身後的灌木叢中,斷了氣。


    突如其來的一幕讓原先不以為然的一眾人盡數慌了神,紛紛拔刀以做應對,而那早已提起警惕的為首漢子更是在亮光閃現的那一刻就抽出了刀。


    然而,那道身影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還不等他有下一步動作,隻覺得眼前一花,自己的整條手臂便被齊齊切斷了,一條胳膊連帶著手裏的刀拋飛出去,落在了一旁的地上。


    身下的馬受了驚,不聽控製地朝著一側衝撞了出去,將那為首漢子直接甩了出去,伴隨著他的哀嚎聲狠狠砸在了地上。


    其他的人被這一幕驚呆了,盡數瞪大了眼,老大可是六品高手,居然被人一個照麵就斷了條胳膊,這人得有多厲害啊!


    想到這兒,這些人哪裏還敢反抗,急忙調轉馬頭就要逃跑,可離的近的幾人才剛轉過一半,刀芒閃過,一道深可見骨的血痕便橫亙在了他們的背上,直直栽落下馬。


    接連響起的慘叫聲傳進嗎僅剩幾人的耳中,如同無常索命一般讓他們瘮得慌,發瘋似的踹著身下的馬,恨不得自己這馬長了八個蹄子,趕緊帶自個兒離開這鬼地方!


    可還沒跑出去幾步,又是幾聲慘叫響起,來的六七人便就剩下了一個人還在逃竄。


    遲遲沒有感覺到身後有人追來,那人當下心頭一喜,隻以為自己成功逃脫了,可下一秒,一陣刺骨的涼意從背後襲來,前所未有的危機感讓他瞪大了一雙眼。


    “噗~”  輕聲響起,那人身子猛然一震,緩緩低下頭,一把閃著亮光的刀刃穿透了自己的胸膛,鮮血順著刀刃滴在馬背上,當下也麵帶悔恨墜下馬來,終是難逃一死。


    一時間,這來的六七騎便隻剩下那為首漢子尚且活著了,其餘之人盡數死在了老人的刀下。


    緩緩抽回擲出去的刀,老人轉身返回到灌木叢前,來到了那整抱著斷臂歇斯底裏哀嚎著的漢子旁邊。


    視線裏多出一雙腳,那漢子強忍著鑽心的疼痛,死死咬著牙,抬起頭朝著老人看去,片刻時間,他整個人都被汗水打濕了。


    看著青筋暴起的漢子,老人略微猶豫了片刻後,抬手點了漢子身上的幾處穴道,替他稍稍止血了血,緩解了幾分痛意,好讓他不那麽容易就死掉了。


    做完這些,那漢子微微鬆了口氣,可還是不停地倒吸著涼氣,雖說他是六品武者,可畢竟是血肉之軀,十指尚且連心,這斷臂之痛又豈是那麽好忍受的!


    老人自然不會在乎他此刻到底好不好受,似他們這些欺軟怕硬、橫行無忌的匪寇,殺了都不解氣,此刻留他一條命也還是他有些用處,否則這功夫早跟其他人一樣見閻王了。


    但還沒等老人開口問,那漢子反倒先顫著聲問了句。


    “你……你到底是什麽人?我可告訴你,我是海沙幫的人,你殺了我不會有好下場的!”


    聽著漢子的話,鬥笠下響起一陣冷笑聲。


    “嗬嗬,老夫殺的就是你們海沙幫的人,廢話少說,想活命就乖乖回答我的問題,否則,老夫就一根一根剁掉你的指頭,再把你削成人棍!”


    一聽這話,那漢子頓時一個激靈,冷汗直冒,這才剛剛體會了斷臂的痛楚,他哪裏有勇氣再去受這苦,當下急忙回應著。


    “大俠!我說……我全說,你問什麽我就說什麽,求求你別殺我!”


    看著漢子這幅怕死的模樣,老人又是冷笑一聲,海沙幫盡是一群烏合之眾,就憑這些人就想稱霸涼州武道,嗬嗬,真是癡心妄想!


    但眼下這也不是他應該關注的問題,見漢子選擇了配合,倒也省了他不少事,便直接問了起來。


    “這裏距沙安縣還有多遠?沿途還有多少像你們一樣巡查的人?這沙安縣裏有多少海沙幫的人?實力如何?這些問題你但凡有一個回答不上來,我立馬讓你嚐嚐什麽叫生不如死!”


    素來平和的老人此刻就像是惡鬼一樣,句句話聽在那漢子耳中都讓他感到一陣心驚肉跳,生怕一言不合這神秘的高手就給自己來上一刀。


    漢子思索了一下,就急急忙忙回複道。


    “大俠,我……我也不太清楚這裏距沙安縣有多遠,大概……大概將近一百裏的路程,沿路派出巡視的小隊有十幾支,每一隊負責一片區域,每隔六個時辰換一次班。”


    “沙安縣裏大概還留有三十幾人,實力比我們這些人強多了,大都是五品高手,還有幾名四品高手,別的……別的我實在是不清楚了,大俠您就饒了我吧!”


    說著,那漢子竟是哭了起來,不停哀嚎著,求老人饒了他的性命,他還有一家子人等著照料,他要是死了,那些人待在海沙幫裏可該怎麽活啊!


    然而,對於他的苦苦哀求,老人置若罔聞,甚至沒有半點動容,微微低著頭思索著他所說的話。


    片刻後,老人垂在身側的手忽的一動,手裏的刀徑直劃過那漢子的脖子,鮮血如注,那漢子驚恐地捂著脖子,但噴濺的鮮血依舊從他的指縫裏湧出,不出片刻便沒了氣。


    老人緩緩起身,淡漠的聲音輕輕響起。


    “我若饒了你,誰又能饒得了我們呢?”


    清風起,無人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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