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蕭歡雲孩子一樣貪婪的吃著毒豆子,夏侯敬德都有些著急了:“大將軍啊,晉陽的詔令這可是第三道了,天祈宮那邊都要鬧翻了,您得注意!”


    這粗中有細的雲騎都尉沉聲道:“咱們一戰大捷,已讓晉陽那邊有些輕敵之心,如今在武陵平原三日推進百裏,怕是‘那位’會懷疑您的用心呢。”


    蕭歡雲嘴裏塞滿五石散,不滿的嘟囔了一句:“好嘛,三道詔令,讀來聽聽。”


    夏侯敬德展開第一封念道:“聞卿之捷,喜之不盡,孤隻待將軍踏馬丹陽,成不世之偉業哉!”


    嗯,這封是峽穀大捷後的獎褒,還算正常。


    第二封詔書就有些急了:“武陵之前,一馬平川,緣何修士難行,將軍束手?”


    第三封的語氣已是強烈起來:“三月初七孤將祭奠先王,丹陽楚王之頭,正是孤求之不得之物,若不得寸土之功,將軍有何麵目來見孤王,細細思量才是!”


    蕭歡雲煩惱的扔掉了五石散:“夏侯,‘畜生’為什麽這麽急啊,五十年來還未曾有一位晉國將軍踏上過武陵平原的大地呢,本將之功,難道還堵不住那些王八蛋的嘴?”


    夏侯敬德咳嗽一聲:“大將軍,是‘楚生’,可不是‘畜生’!您要體諒一下晉陽那邊,畢竟這次征伐是聚全國之力而行,若出了問題,我大晉十年內恐難再出龍黃河了。”


    蕭歡雲冷笑:“出問題,會出什麽問題!”


    夏侯敬德急忙道:“不是這個意思,我想,您還是寫一封折子說明情況,送回晉陽去的好。”


    蕭歡雲連連搖著腦袋:“不寫,堅決不寫。”她說著轉頭露出‘獠牙’:“誰敢寫,我剁了他的爪子!”


    夏侯敬德動動嘴唇,心中那句話終究沒有說出來:“大將軍啊,我怕的是晉陽對您起了疑心,懷疑您按兵不動另有所圖,那可就麻煩了啊……”


    武陵城前百裏之內,現在都建起了一座座堡壘,每隔十裏便有一座巨大的石台。


    石台上放置的,是十具‘火龍弩炮’!


    這是海枯齋貢獻出來的最強大武器,每一具弩炮都有三間屋子大小,可以發射靈石為炮,殺傷力據說達到了地字境全力一擊的程度。


    最重要的是它可以連發。


    海枯齋送來的其他守城器械,相比之下就平庸了許多。


    但靠著這些弩炮,楚拾花和司馬將武陵城的防禦戰線向前推進了一百裏,二萬殘軍重新整頓,分布在了百裏區域的炮台附近,還有一萬聚集的修士,以及源源不斷增援來的物資。


    當然,無論是楚拾花還是司馬,對這些防禦工事都隻是勉強為之,他們真正的希望還是寄托在前方那個男人身上,那個可以帶著一支新軍創造奇跡的無名先生。


    秦無忌帶著三百黑甲傀儡出現在地平線上,立刻引來百裏大地上數萬楚軍的歡呼。


    雖然他們都是第一次見到黑甲傀儡的真身,但關於這支鐵衛的傳說,早已成為了他們的精神支柱。


    三百鐵衛無聲的立在防禦戰線的最前方,秦無忌在歡呼聲中來到了戰線指揮大營。


    楚拾花和司馬都看到了他隱藏的愁緒,這是罕見的,就算是楚拾花也從未見過秦無忌有過煩惱的時候。


    帳中其餘人等退了下去,楚拾花握著秦無忌的手歎道:“你辛苦了,但現在不是你回來的時候啊。”


    他的眼神中帶著一絲責怪,這個時候,秦無忌的確不該回來,騷擾並襲擊晉軍,才是他的指責。


    秦無忌搖頭苦笑,將蕭歡雲的全線推進之法說了一遍:“我原本想用遊擊突襲的法子,隻要每一次都避開蕭歡雲,便能消滅晉軍的有生力量,但現在看來是不成了。”


    他說著一擺手:“給我一點時間,我要好好想想。”


    楚拾花和司馬隻能默默退去,兩人的雙腿都如灌了鉛一樣。


    秦無忌這一想,就是一天,楚拾花幾次都要找個借口進去問問,都被司馬拉住了。


    一天之內,數不清的密報不斷匯總,來自各方的情報都由明月公主親自整理,然後交給閉關沉思的秦無忌。現在隻有公主陪著他。


    第二日深夜,晉軍再推進五十裏,已過了黑獄牢,穿過‘牯嶺山’,距離武陵城防禦前線隻有兩百裏的距離。


    秦無忌也在此時走出了帳篷。


    夜色中等了一天一夜的楚拾花隻看了一眼便顫抖起了雙手,司馬更是身子一顫,熱淚都流了出來。


    今夜走出帳篷的秦無忌,盡管擁有神妙的修為並隱藏了真容,但那半頭白發卻是觸目驚心。


    隻有心思枯竭到了極致,才能讓一位煉虛修士一夜白了半頭。


    但秦無忌眼中卻是一片平靜,他微笑道:“有辦法了。”


    短短四個字,卻如甘露一般澆灌了兩人的心,明月公主眼眸發紅,捧著一摞情報走了出來,她是親眼看著無名先生白發暗生,苦思竭慮的。


    秦無忌伸手摸著額頭雪白的頭發,卻是笑道:“蕭歡雲乃不世之名將,能為她白發叢生,我心甘情願。”


    他說著招手讓兩人過來,自明月公主手中拿出三封密報:“晉陽姬楚生連發七道詔令,還有三道在路上,言辭強烈,要蕭歡雲全力進發,不得延誤時機。”


    他說著又抽出一份密報:“晉陽魏韓兩位門閥家主暗中上書,言蕭歡雲三大罪,七小罪,共計十條。”


    最後他抽出一份紅色封麵的絕密情報:“姬楚生已派心腹趙子高前來勞軍,特命他查探前線情勢。”


    說完這些密報,秦無忌沉聲笑道:“從國君到臣子,晉國已對蕭大將軍起了疑心,畢竟她手裏握著的,是整個晉國的絕對精銳,而且在武陵平原上一日絞殺我軍八萬主力,卻連續五日困在原地。”


    楚拾花與司馬對視一眼:“先生的意思是?”


    秦無忌閉上眼然後睜開:“你們還不明白麽,晉國要自斷前途,那我們就要幫他們一把,我要行的是反間計。”


    楚拾花精神一振:“不錯,這是天賜良機。”


    秦無忌再抽出一份密報看了看:“我需要一個人……”


    楚拾花忙問:“什麽人?”


    秦無忌沉吟了一下:“楚國蕭氏,昔年曾被滅族的,有沒有存活下來的族中子弟呢?”


    蕭氏,楚拾花皺眉想著,司馬也是喃喃道:“對了,晉國蕭王後本出身我楚國蕭氏,蕭歡雲流著的也是蕭氏的血脈。”


    但兩人都是想不起那被滅族過的蕭家還有沒有幸存之人。


    明月公主卻在此時低聲道:“這個,我知道的。”


    三人六道眼光都是望向了她,明月臉色有些發紅,卻解釋道:“當年屠滅蕭家,娘親曾暗中照顧,將一對繈褓中的蕭家女兒留了下來,這些年一直托楚婆婆照顧。”


    她說到這裏,秦無忌已是震驚道:“難道是燕兒,鶯兒她們兩個……”


    明月公主沉重的點點頭:“她們兩個是蕭家最後的血脈,真說起來輩分,蕭歡雲還是她們兩個的姑姑呢。”


    怪不得鶯兒燕兒這兩個丫頭這麽得楚惜婆和公主的重視,甚至將她們送到雲墨山學藝。


    秦無忌點頭道:“這就更方便了,讓鶯兒燕兒準備好,明日我有任務布置給她們。”


    他走了一步又道:“姬楚生平生最大的怨念,便是他身上留著楚國貴族的血脈,對於這一點他十分敏感。”他至今還記得晉陽那夜與姬楚生相見時的情景。


    秦無忌忍不住感歎:“我用了很久時間才將心思從蕭歡雲身上跳開,想到了姬楚生。對付他就簡單多了,隻要他覺得蕭歡雲和楚國蕭氏扯上了一點關係,他就會懷疑,繼而失去理智。”


    楚拾花激動的雙手一擊:“君真乃命世之才,無雙之謀。”


    秦無忌搖頭道:“僅僅這一條還不夠,因為我們時間實在不夠,如果姬楚生猶豫,哪怕隻猶豫幾天,蕭歡雲就要踏破武陵城了。”


    他走動幾步,沉聲道:“要快,要狠,要擊中姬楚生的疑心,我還有兩條方略必須立即實行。”


    楚拾花和司馬都是凝神靜聽。


    秦無忌伸出一根手指:“第一,讓朝中求和派寫一封求和書,一定要將蕭歡雲的武力誇讚到了天上去,求和書中最關鍵的要表明,楚國敬畏蕭大將軍神勇,甚至願意歸降於她,但這求和書中不可寫晉王一個字。”


    也就是說,求和是向蕭大將軍求和,而不是向晉王求和。


    楚拾花立刻道:“朝中司徒太師便是一心求和,他乃雲宗大儒,文筆也是了得,他辦此事最是合適。”


    秦無忌伸出第二根手指:“第二件事,便是要新鄭,九江,嶽陽三郡放出流言,這流言一定要快速散播,內容可以隨便編造,隻要抓住一點,蕭大將軍試圖謀求三郡之地,自封為王。”


    這種誇張的流言看起來破綻百出,但突出的是蕭歡雲的謀逆之心,但凡君王,一旦涉及到了臣子謀逆,就是再假也會當回事的。


    司馬笑道:“這件事我來辦,隻需半日時候,我可保證這謠言越過龍黃河,傳遍晉楚兩國。”


    秦無忌長舒一口氣,他殫精竭慮終於想到這釜底抽薪之計,其實真正的原因,卻是不願與蕭歡雲正麵對戰。


    長夜漫漫,那少女的容顏在眼前閃現,每一次都是不一樣,與她對戰,既不忍也不能,更不願。所以殫精竭慮,耗盡心神,謀圖這兩全之計。


    白發叢生,若是為你,心甘情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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