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與樹,在某一點上,是一樣的,越是向往高處的陽光,它的根就越要伸向黑暗的地底。


    劉囂體驗過極致的惡,或者說,他不介意自己成為惡的化身,同樣,也不會憐惜對這個世界的那一點點善意。


    他不會被動地向任何人伸出援手,但會主動為陌生人提供幫助。


    這種自由與任性,可能就是他對自我人生的定義。


    承諾過的事,必然會辦到。


    收起紙張,劉囂向丹字屋的方向漫步行去。


    莫羅城,已經從殺戮的惶恐中完全恢複了。


    熱鬧的街道,恍如科幻影片中星際都市般的場景,各種牛鬼蛇神操著同樣的語言,交談著高喝著呼喊著,巨大的馱獸和時不時從天而降的飛獸,為這裏的喧囂平添了幾分氣味,路邊隨意擺開的攤位和叫攤主的賣聲,更是將氣氛烘托到了高潮。


    這應該就是一個國際商貿城市應該有的樣子吧。


    說是攤位,其實也不盡然,生靈們隻是將各種物品掛在自己的外衣和鬥篷上,莫羅城沒有守備,治安雖然還算可以,但小偷小摸必然是有的。


    邊走,邊東張西望。


    如果說字屋內是百貨商店外加批發中心,暗字屋是奢侈品商店加寄售中心的話,那麽這些小攤就是零售和十元店了,不過,從某些方麵來說,這裏的東西更值得一看。


    因為雜,包羅萬象,因為普通,貼近生活,因為怪,總能突破你的想象力。


    比如一個賣草藥的,乍一看,沒什麽特別,但主打的卻是獠牙清潔,各種不同的草藥,針對的就是不同種族的獠牙,攤主是頭獸虎,說話的時候,永遠是呲著牙,那一口大白牙,簡直可以亮瞎往來客商的大金狗眼。


    又比如一個賣特製鉗子的,劉囂始終沒看明白這種形狀和樣式的鉗子有什麽用,直到攤主一狠心,用其中一隻將自己手臂上的一根粗硬的毛刺拔了出來,好家夥,原來是處理一些長歪的身體組件用的,劉囂無法理解的原因,是因為人族的身體結構沒有這些東西,如果硬要舉個例子的話,就好比長時間不剪的指甲。


    不過,這個攤主對自己也是真的狠,好好一條長滿毛刺的胳膊,愣是快拔禿嚕皮了。


    除此之外,還有能讓鱗片熠熠生輝的液體,打磨武器的砂岩,妥帖保護伸縮自如的無痕皮衣,不知道從哪個戰場撿回來的破損武備,一大堆頗有收藏價值的勢力徽章,使用次數即將用盡的水幕鏡像,掌握大量罵人詞匯且隻有巴掌大的猴子,藥劑煉製過程中沒把握好火候和步驟,不知道有什麽功效的迷之藥液,鑄造師做歪了的武器,各個種族知名強者曾經用過的物品,可以當靴子穿,每踏下一步都會發出鳴叫的懶蛤蟆,可以套在自己身上作為防具的龜殼,一旦碰到物體立馬將其五花大綁起來的藤蔓,一種據說爽口又解渴的野獸尿液,不知道從哪搶來的一大堆未開封卷軸,還是現場開盲盒版的,一些不知名又閑著蛋疼的貨色,寫了又賣不出去的低俗小說......


    中千世界,無奇不有。


    暗字屋拔高了劉囂的認知上限,那麽在這裏,就妥妥被拉低了精神下限。


    當然,相對正常一些的東西也不少,衣食住行吃喝拉撒,除了科技產品之外,基本都能找到。


    原點世界,生存的意義不隻是戰鬥和廝殺,但存在的至高目標卻是自身的強大,這恐怕就是史隆與地球之間,最本質的區別。


    劉囂總是在不斷尋找兩者之間的差異,從表麵上看,太多太多,但核心點,歸結起來,是兩條嚴酷的枷鎖。


    第一條,是被鎖死的能量形式,在地球,電能、熱能、核能幾乎驅動著生活中的一切,從蒸汽機誕生的一刻起,人類便走上了一條科技和機械的道路,因為人類自身,無法直接獲取並使用這些能量,隻能通過機械來實現。


    但在原點,核心能量隻有一種,就是靈能,一種可以被生靈直接獲得並使用的生命能量,再加上身體可以不受限製地成長,工業革命,就沒有了存在的意義。


    之所以把能量來源和使用作為核心差異,因為它是讓廢土和原點在最早期就分道揚鑣的岔路口,向左走的地球人,通過科技的進步,讓自己越來越懶,生活越來越安逸,而向右走的原點,則始終維持著較為原始的世界觀。


    第二條,是被禁錮住的靈體和環境,地球人類的價值觀,是在短暫的生命中更有尊嚴更富足地活下去,是不斷突破原有的階層向上,在此基礎上,再去達成自我實現的潛在需求,這一點,可以通過財富、權利來滿足和實現,而原點生靈,本質區別並不大,但財富和權利,需要建立在有命活下去的基礎上,所以,個人實力才是他們的最高追求。


    人類對地球的開發度已經很高,剩下的,除非前沿科學難題被攻破,否則很難進一步深入,說白了,幾十億地球人被框死在一個罩子裏,不斷革新的,隻不過是資本家對普通人的剝削方式、傳統結構的優化更新,和應用科學領域的小小突破而已。


    舉個例子,原本,人們去線下實體店購物,之後,去網上購物,改變的是交易結構和方式,讓整個過程更簡潔,更便利,但本質上並沒有多少創新,再比如油車和電車,能量來源不同了,但還是讓四個輪子轉。無非是利益格局的重新劃分而已。


    說白了,都是環境被限製的因素造成的,人們隻能在固有的這點東西裏不斷鑽研。


    而靈體無法釋放,讓身體強度無法得到提升,這一點,讓任何一個個體始終無法逃脫無形的牢籠,無論你再聰明,再優秀,再富有,當隨便一個人用槍口對準你時,一切終究是空。


    正因為如此,個體,永遠無法與當權者抗衡,必須在固定的規則內生存,以得到來自政權、勢力的保護。


    你畢生的所學,無論是學校教的,還是社會中掌握的,或是自己領悟的,全是被別人設定好的。


    關鍵是,你必須如此,也甘願如此。


    力量、能量和無限的可能性,讓原點與廢土產生走上了截然不同的發展方向,也讓生活在兩地的人類滋生出完全不同的觀念和人生意義。


    之所以看著這些賺取微薄收益的攤主,會想到這些。


    隻是覺得這個沒有科技的世界,更加簡單,直白,生靈們也有一條相對清晰的上升通路和生存之道。


    不過,任何事都是辯證的。


    劉囂很清楚,或許有一天,自己對原點和廢土的評價和認知,也會有翻天覆地的變化。


    離開了喧囂的街道,很快便來到屎諾的那家丹字屋,沒有選擇進入,而是在不遠處的一間酒字屋中坐了下來。


    點了一種水果,坐在靠窗的位置,靜靜看著窗外往來的生靈。


    形似葫蘆的水果吃完,也沒等到某個組織的到來。


    有些無趣地取出那隻紙鶴,操控周圍的氣流,讓它有模有樣地飛了起來。


    直至現在,他都沒想通當時這隻紙鶴是如何飛到自己手中的。


    看來,這個叫風塵的組織也不怎麽樣啊,自己得到了血蓮花,而且都坐在這等了半天了,居然也沒人來聯係自己。


    多少讓人有些失望。


    無奈,正準備離開,與塔尼婭他們匯合時。


    一個人類女人,唐突的坐在他麵前的空位上。


    當劉囂看向她的一刻,嘈雜的周圍,瞬間寂靜,光影變得模糊不清,仿佛隻有自己和眼前這個女人,是真實存在的。


    “任平生,很高興見到你。”


    女人伸出手,優雅地將紙鶴捏在指尖。


    突然一把攥住她的手肘,女人發力想抽回,卻根本掙脫不了,蹙眉凝視著這個無禮又粗魯的男人。


    “還來這套?”


    劉囂微笑著,將女人手中的紙鶴取走。


    眼前女人的身體,如灰燼般隨風消逝。


    周圍恢複如常,而手中的紙鶴,不知何時變得焦黑,仿佛剛被火燒過一般。


    輕輕一抖,便化作黑灰散落桌麵,組成了一幅簡易的地圖。


    劉囂笑了笑,起身,向屋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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