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祭臣躺在鬆軟的床上,舒適得他想好好睡上一覺,不想睜眼。


    耳邊隱約傳來年輕女子與一中年男子說話的聲音,嗡嗡作響,卻聽不真切。


    不管了,他已經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有好好睡過覺了。


    不過片刻,傳來兩人步行離開的聲音,越來越遠。


    房間裏陷入安靜。


    江祭臣不自覺得唇角上揚,意識重新跌入深淵。


    夢很沉。


    夢裏,他看到一片繁華,周圍的鶯鶯燕燕翩翩起舞,他穿梭其中,被紗帳迷了眼。


    年輕女子們歌唱著,舞蹈著,年輕男子們對酒當歌,開懷大笑,一片繁花似錦的模樣。


    “這是哪裏?”江祭臣不禁喃喃著。


    沒有人理會他,就像是沒有人能看到他的存在。


    他不自覺得向前踱著步子,能看到有穿著薄紗的年輕女子在空中蕩秋千,有疊影壁畫幻化為真,飄蕩在空中,飛天在空中盤旋。


    江祭臣不覺看迷了眼。


    在這繁華之中,隱約能聽到一個女子的哭泣之聲,起初,江祭臣卻沒有聽得清晰,漸漸地,隨著他越來越靠近這處繁華,才越是聽得清楚。


    有人在叫他的名字:“祭......”


    江祭臣回頭尋找,卻發現自己剛剛過境之處,已經儼然變成了陰暗而頹然之地,哪裏還有什麽鶯鶯燕燕,不過是一堆枯骨。


    牆上的飛天壁畫也因為常年無人照顧,身體的色彩掉落而下,看上去甚是恐怖。


    但轉回頭來,眼前的景象卻依然熱鬧非凡,一切,隨著江祭臣前行的方向而改變著。


    “誰?是誰在喚我?”江祭臣緊張得尋找著。


    “祭......”那聲音就在耳畔。


    話音剛落,江祭臣感覺到自己被人牽起胳膊,快速的穿梭在那一片繁華之中。


    過境之地,猶如被燃燒的畫作,逐漸碎成了渣。


    坍塌.......悄無聲息。


    那是一處黑暗而深邃的洞穴,傳來陣陣歡笑聲,但那笑聲已經不再能聽出繁華,反而令人汗毛直立。


    江祭臣能感覺到自己的胳膊依然被人拽著,但卻看不到拽著自己的人。


    他卻順從得跟著那人向前奔跑。眼前是黑暗中透出的一絲光明,但前路前突然有大塊的石頭在滾落。


    那拽著江祭臣胳膊的手聽了下來,身形逐漸在黑暗中顯現出來。


    江祭臣仰頭,能看到她麵容焦急的模樣,那是一張陌生的臉,從未見過。


    她的身上,穿著華服,就像一尊漂亮的飛天。


    “你是誰?”江祭臣問出聲,但他卻對眼前的年輕女子並不覺得恐懼。


    女子低頭看向江祭臣的時候,已經滿眼淚痕:“祭,離開這裏,離開長安城,隻有這樣,才能保你一世平安......”


    江祭臣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娘親?”


    女子淚水滾落:“祭,聽娘的話,來了長安,便會跌入無盡的深淵,如同這身後的繁華,一切都是虛幻泡影。”


    “我不懂。”


    “不需要你懂,祭,這一世,你要自己好好守護自己,沒有娘在身邊,沒有人能護著你,一切都是虛無的假象......祭,記住娘親的話,離開長安.......”


    女子的聲音越來越遠。


    江祭臣所在的洞穴開始不斷坍塌,轟隆隆的一片,大塊的石頭墜落而下。


    他慌了神,四下尋找著女子的身影,卻怎麽都找不到,身後的繁華之色也已經消失不見,整個空間裏,隻剩下江祭臣自己。


    “祭,快跑!”遠遠地,傳來女子痛心的聲音。


    眼前,一塊石頭碎落,剛剛那一線光明重新出現在江祭臣的眼前,但那一線光明太過狹小,江祭臣如何都走不過去。


    他努力用手抓著石頭,想要將巨石搬開,卻發現巨石根本就紋絲不動。


    他急了:“娘!娘!你在哪?!”


    江祭臣驚慌得從床上坐起身來,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年紀約十二三歲的丫鬟。


    江祭臣的手正緊緊握著丫鬟的手,丫鬟卻似乎並不驚慌,隻是定定得看著江祭臣。


    “醒了?夢見娘親了嗎?”丫鬟的聲音很溫柔,就像是擔心自己會嚇到江祭臣一般。


    江祭臣驚慌失措得董凱了丫鬟的手:“對......對不住。”


    他環視四周,發現這是一處別致的房間,整個房間以紅木雕琢,床也是紅木製作,牆上掛滿了名家畫作,房間不大,但卻清雅。紅木床的對麵,放著一張書桌,書桌上的筆墨紙硯皆為上品。


    “這是......哪裏?”江祭臣怯生生得問道。


    丫鬟扭身去桌上取來一支精致的瓷杯,倒上水,那水聲,宛若山邊清泉,聽上去心情甚好。


    “這裏是王大人的驪山別苑。”說話間,丫鬟將杯中水遞給江祭臣,“喝些水,你已經昏睡了整整三天,醫生說,你若過了午時再不醒來,便可能永遠都醒不來了,好在,吉人自有天相。”


    這丫鬟說話一套一套,並不畏人,也不像個丫鬟該有的樣子。


    江祭臣端著水杯,一口氣便將水杯中的水喝盡,抿著嘴,望著丫鬟。


    丫鬟掩嘴而笑:“餓了嗎?我讓下人做的吃食應該熬好了。”


    江祭臣一頓:“下人?你是......”


    丫鬟歪頭一笑:“我?你叫我阿清姐姐就好。”


    說罷,便轉頭對著門外的方向:“把生滾魚粥端上來吧。”


    江祭臣望著這位讓他喚作阿清姐姐的女孩。


    她大大的眼睛清透得好看,笑起來,臉上會露出兩個淺淺的酒窩,眉眼溫柔,額間的花鈿是鵝黃色的,發飾卻沒那些許講究,隻是鬆鬆散散的綁在腦後。


    一個真正的丫鬟用紅木的餐盤將一隻精致的瓷碗端上來,低著頭:“小姐。”


    阿清笑著點頭,親手拿過瓷碗中的生滾魚粥,遞到江祭臣的麵前:“自己能喝嗎?還是需要我喂給你?”


    “不用不用。”說著話,江祭臣一把將阿清手中的生滾魚粥接過來,大口吃起來,卻因為燙口,疼出眼淚。


    一旁的阿清笑起來,笑容甜如蜜糖。


    江祭臣也不由自主地跟著阿清笑起來,隻是因為眼前的阿清,聲音與夢中母親的聲音重疊在一起,讓江祭臣不覺產生了眷戀之感。


    阿清見江祭臣喝完了手中的粥,接過碗:“因你許久沒有吃過飽飯,醫生說,不允你這一頓吃得太多,你若是喜歡吃,以後便可以給你加量,可好?”


    江祭臣順從得點頭。


    阿清抿著嘴,仔細看著江祭臣:“可憐見兒的,怎的就被趕出來了呢,這一路,該是很辛苦吧。”


    江祭臣猛地抬頭,驚慌失措得看著阿清:“你.....知道我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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