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祭臣怔怔得看著司楊廷。


    司楊廷神色冷靜,且冰冷,是江祭臣從不曾見過的冰冷。


    陳婆子的唇角輕輕上揚,看上去竟有些詭異。


    司楊廷走到江祭臣身邊,大大的杏眼透著倔強:“為什麽不說?還是說,連你都不知道他的過去?”


    陳婆子大笑出聲,背過身去,走回矮桌前,手指在木質桌麵上輕輕敲擊上,臉上的笑容漸漸隱去。


    “他的身份,隻有他自己去參透,才有意義。”


    司楊廷冷笑:“神棍罷了,裝腔作勢!”


    說罷,抬手拉著江祭臣的胳膊,就向門外走去:“你看到了,其實她根本就什麽都不知道,裝神弄鬼的把戲,我都能在這裏當掌櫃了!”


    江祭臣麵容柔和,跟著司楊廷向門外走,臨走,還不忘對陳婆子點頭示意。


    剛走出幾步,司楊廷突然停下腳步:“等一下!”


    江祭臣不解得看著司楊廷,隻見他回過頭去,徑直走向陳婆子身旁的矮桌前。


    正當江祭臣為司楊廷擔心,想要叫住司楊廷的時候,卻見他抬手一把將剛剛送與陳婆子的玉佩拿了回來。


    末了,還不忘狠狠瞪了陳婆子一眼,並對她嗤之以鼻:“騙子!”


    陳婆子也不阻攔,隻對司楊廷笑笑。


    司楊廷回到江祭臣身邊,拉著江祭臣抬腳離開。


    兩人離開後,銅製大門慢慢關閉。


    他們都沒有發現,與之前不同的是,銅製大門上的比翼,眼睛始終看著離去的江祭臣。


    陳婆子見兩人離開,才對著屋內深處說道:“出來吧,看了這半晌。”


    赤蛇阿寧扭動著腰身,從黑暗中走出來,笑顏如花的模樣讓人不自覺得心動一下。


    “陳媽媽好。”


    陳婆子並不怕阿寧,輕笑一聲:“稚童之事,容我再思考一二,畢竟這次姑娘要尋的不是像張公子那樣的少年。”


    阿寧蹭到陳婆子身旁:“張家公子,交出來的是三魂中的爽靈,主管智慧和能力,失去後則猶如行屍走肉,這種情況,也是你之前就知道的。”


    陳婆子躲避阿寧的眼神:“橫豎是條鮮活的生命。”


    阿寧大笑:“一條鮮活的生命?陳媽媽,怕是越老越糊塗了?張家已經全部都......”


    陳婆子心下一驚,看向阿寧,見阿寧完全沒有人性的模樣。


    阿寧笑道:“你現在想逃離,怕是不能了,你知道的事情太多,除非,繼續幫姑娘找齊了純潔的三魂七魄,否則......你也別想活著離開。”


    陳婆子扭身,不想看阿寧:“現下天色已晚,綴錦樓還有事情需要我去忙,先走了。”


    陳婆子說著按下木桌上的一個按鈕,一陣聲響後,後方的石頭鬆動,竟是一扇門,門內能看到一條悠長的隧道,而在隧道的另一頭,已經能聽到夜夜笙歌的靡靡之音。


    阿寧見陳婆子要走,在她身後說道:“上次的張公子和後麵的付淩天,你找得都不錯,隻是付淩天難以對付,不知陳媽媽是否有什麽辦法能迷惑拿下他?”


    陳婆子停下腳步,偏一下頭,眼神複雜:“姑娘隻稱要尋七魄中的屍狗,長安城內,最合適不過的人,便是付淩天,你若沒有能力,也賴不到我頭上來。”


    阿寧歪頭思索,就像是鄰家姐姐一樣,一瞬看上去似有些可愛恬靜:“不如,屍狗換司楊廷如何?”


    陳婆子回頭,唇角上揚:“你敢嗎?動了江祭臣身邊的人,你以為姑娘饒得了你?”


    說罷,陳婆子不再理會阿寧,抬腳繼續向前走去:“稚童掌管的胎光,我會再尋,你先把付淩天搞定再說吧!”


    一連幾日,付淩天都沒有回家去,原本付淩天單身一輩子,不光無妻,更是無兒無女。


    家裏的傭人們也是閑散慣了的,付淩天幾日不歸也是常事。


    但這些天,對付淩天來說,卻是截然不同的。


    家中家丁相繼離世,那日在後院,他更是親眼看到所有的家丁圍在花園中一朵花的周圍。


    他永遠忘不了一瞬間被那些木訥的眼神看著時的心情。


    即使是見慣了屍體的他,也被驚到。


    他想著,連有人進來都不曾察覺。


    “付大人!?”司楊廷的臉湊近付淩天,再次叫了付淩天一聲。


    付淩天這才聽見聲音,抬眼,差點與司楊廷的臉撞到一起。


    因為太近,從付淩天的視線裏看過去,司楊廷原本就大的眼睛,顯得更大,嚇得付淩天一聲驚呼。


    司楊廷收回身體,撓了撓頭:“嚇到您了?”


    付淩天恢複神色:“查到什麽了?”


    司楊廷咧著嘴:“這幾日,我帶人去尋張公子的蹤跡,卻一無所獲,我在想,不然,我親自跑一趟益州?”


    付淩天皺眉:“你親自去蜀地?”


    司楊廷點頭:“現下,我心念,想要追查整件事,替江祭臣洗脫罪名,最好的出路就是張家人,張家痛失愛子,與我們的目的相同,若他們真的知道什麽的話,定會如實相告。”


    付淩天搖搖頭:“若真如此,張家人早就會告知,更不會趁夜悄悄離開。”


    司楊廷搖頭:“前後情況早已不同,現在的張家人經過沉澱後,應該能想明白更多事。相信我。”


    付淩天深吸一口氣,點頭:“如此也好,張家這條線若是斷了,除非再有主線上的新案件出現,才能詳細調查這件事。”


    司楊廷見付淩天答應,心情大好,卻見付淩天若有所思的模樣,私有心事:“付大人,你府上進來可還安好?”


    付淩天再次陷入沉思:“還記得江祭臣說,我府上家丁之事嗎?”


    司楊廷記得,江祭臣稱付淩天府上的家丁似乎全部都被操控了,而介質,恐怕就是後院花園中的花。


    “為何不將那些花拔了去?若真是因為那些花的話......”司楊廷不解。


    付淩天苦笑一聲:“那天晚上......”


    付淩天見眼前異象,不覺下了一跳。


    他收了收心思,大踏步上前:“你們大半夜得不睡覺是想如何?”


    院中的家丁們神色均沒有改變,數十人在月色下盯著付淩天。


    就連平日陽氣極重的付淩天都心中一顫。


    眾人與付淩天相對而立,喉嚨裏發出一些如同獸類的嘶嘶聲。


    付淩天緊鎖眉頭,透過眾人之間的縫隙看到背後花園中開得燦爛的花:“回答我!”


    付淩天聲音很大,在寂靜的夜,似有回聲。


    所有的家丁依然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隻看著付淩天。


    突然,眾人像是察覺到付淩天想要對背後的花下手一般,隻一瞬,所有人都一起衝向付淩天。


    任由付淩天功夫再好。


    眼下數十人一擁而上,且都是自己家的家丁,付淩天又怎舍得下手?


    如此,付淩天隻能盡力脫身,從那天起,付淩天便再也沒有回過家。


    付淩天苦笑道:“不知道,在沒有我的家中,一切是否還會如同往常?還是說,他們都像皮影戲一樣,沒有觀眾,便會呆在原地。”


    司楊廷聽著,也覺得後背發麻。


    “我會和江祭臣幫你想辦法的。”


    付淩天垂下頭去,卻像是沒有仔細聽一樣,隻是輕輕點點頭,精神很不好。


    深夜的長安鬼市。


    夜幕下,有夜霧彌漫。


    長安鬼市由來已久,在這裏,魚龍混雜,也屬於無人管轄的境地,無論你想要買什麽,幾乎沒有找不到的東西。


    殺人越貨,或者神清氣爽,隻要是你能想到的。


    這長安鬼市,還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定,所有人,無論是買家還是賣家,都要戴著麵具前往。


    不知,如此是為了避免遇見熟人的尷尬,還是避免遇見令人恐懼之事。


    據傳言,每夜的鬼市,賣東西的人,不一定全都是人,若遇見些不幹淨的東西,一定不能慌張。


    一旦被對方察覺自己身份暴露,恐會發生危險。


    如此,對於長安鬼市,更增添了一絲神秘色彩。


    江祭臣來到鬼市入口處的時候,原以為深夜寂寥的場景,卻是人聲鼎沸。


    狹長的鬼街兩邊,懸掛著通紅卻幽暗的紅燈籠,映照在來往的人群的臉上。


    大家的臉上也都暈染上一層紅色,看似溫暖,卻透著怪異的冰冷感。


    江祭臣唇角一勾,甩開手上的折扇,從腰間拿出一張自己親手畫的麵具戴在臉上,麵具的右下角,映著一朵透紅的彼岸花。


    即使是如此看不見臉的造型,在人群中,依舊讓江祭臣看上去與眾不同。


    江祭臣踏著步子,混入人群,各種奇珍異寶在這裏,根本不值一提。


    夜明珠亮得透眼,金玉珠寶更是舉不勝舉。


    還有些攤位賣著各種奇特的殺人工具,賣家口中所謂可殺人於無形。


    想來,當初用魂焰引當街殺了自己丈夫的婦人,那藥,也是來自這長安鬼市。


    所有的這些,其實對江祭臣來說,並不覺得稀奇。


    他原以為,自己能在這鬼市看出些不一樣的東西,如此看來,不免令他有些失望。


    身邊突然出現一個孩子,伸手拉住江祭臣的袖子。


    江祭臣回眼,那孩子的身高,隻到江祭臣腰的位置,那孩子正仰著頭看著自己。


    孩子的臉上,也戴著麵具,麵具上,與他一樣,畫著一朵彼岸花。


    江祭臣心下一驚,反手抓住孩子的手,就要伸手去掀那孩子的麵具:“你是誰?”


    那孩子一把將臉上的麵具按住,聲音中帶著生氣,但聲音卻是稚氣的:“江公子可是要壞了這鬼市的規矩?後果,你真的承擔得起?”


    江祭臣的手懸在空中,他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半張著嘴:“你如何知道我的名字?”


    那孩子咯咯得笑著,笑聲清脆可愛,完全是一個懵懂孩童的樣子:“我知道江公子想要尋的是什麽,不如,讓我帶你去吧?”


    說罷,那孩子便拉著江祭臣的手,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因著那孩子竟然會知道自己的名字,且帶著一張畫著彼岸花的麵具,令江祭臣一時失了神誌,腿腳下意識得對著孩子而去。


    兩人一前一後,漸漸走出人群。


    前方的迷霧更深了一些,幾乎看不到路的盡頭。


    江祭臣就這樣跟著那孩子,麵無表情得向前走去。


    “放開他!”一個冰冷的女聲從江祭臣和孩子的後方傳來。


    江祭臣和那孩子停下腳步,孩子回過頭,看到一襲紅衣的曼珠,正冷冰冰得盯著自己。


    而江祭臣麵色依然木訥,像是已經無法感知周圍的一切一般。


    就連身後叫他們的聲音都沒有聽見,他隻是呆呆地立在原地,一動不動。


    那孩子仰頭,看到曼珠,一把將臉上的麵具摘下來,狠狠地扔在地上,稚嫩的臉上露出凶狠之色:“小小花妖!不過修行時間長些,還真當自己無所不能了?”


    曼珠見江祭臣還未恢複神誌,一把將江祭臣拉到自己身旁,護在自己的身後:“我向來與惡靈井水不犯河水,今日,是你先招惹我的!既然觸犯了我的人,我便不會讓你活著回去!”


    那孩子咧嘴一笑,唇齒卻無限裂開,唇角幾乎列到兩側的耳朵位置,看上去異常恐懼。


    孩子做備戰狀態:“你將原本不屬於江祭臣的爽靈送入他體內,妄想讓他想起曾經,他缺失的可不僅僅是三魂七魄,在我看來,他不過是一具行屍走肉罷了!”


    “閉嘴!”曼珠一招下去,天空散布片片花瓣,煞是好看,但花瓣墜落的瞬間,卻畫作一把把尖刀模樣,鋒利尖銳。


    孩子翻轉身體,躲避襲擊而來的尖刀,低頭一笑:“你真以為,隻有我覬覦江祭臣身上的魂魄?你今日就算攔得住我,你能保證隨時隨地保護得了他?就連你身邊的人,都已經開始對他有了想法,卻隻有你不自知......”


    說罷,那惡靈一翻身,張開血盆大口,朝曼珠的方向撲了過來,一口咬住了曼珠瘦削的肩膀......


    鮮紅的血,滲透原本就深紅色的紗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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