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台門一響,坐起的林覺曉下意識地躺回去裝睡,他緊閉著眼睛,能聽到周勁野徘徊的腳步聲。


    廚房的隔音效果不好,林覺曉能聽到裏麵切菜的聲音,還有廚具碰撞的聲音。


    明知道周勁野暫時不會出來,但林覺曉還是一動也不敢動,就連手指都死死地崩著,自己的發絲晃悠一下都心驚膽戰。


    他剛是真睡著了,但是沒睡的那麽沉。


    周勁野叫他的時候,他正好半夢半醒,喝了酒腦袋漲,還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還沒等他清醒過來,周勁野一個簡單的臉頰吻打得他猝不及防,林覺曉當場就僵住了身體,生怕周勁野發現他其實沒睡著。


    他閉著眼,撈過沙發上的抱枕擋在眼前,眼簾被擋住後陷入了片昏昏沉沉的黑暗。


    周勁野的吻很輕,但落在他的臉上卻仿佛有千斤重般,林覺曉又無意識地抬起頭摸了摸。


    他心亂如麻,思想都理不出個頭來,勉強凝聚出心神來慢慢地想。


    首先,周勁野說他喜歡男生;然後,周勁野親了他?


    這兩個既定條件加起來,得到了一個無比讓林覺曉驚慌失措的答案,不是他自戀,但周勁野這麽做的結果隻有一個。


    周勁野喜歡他。


    林覺曉的胸腔都開始震痛,就算是他這麽淡定的一個人,現在也忍不住想站起來吼幾聲。


    但現在他偏偏不行,因為周勁野是個高考生。


    還是個明天就要高考的高考生,林覺曉現在不僅不能吼,還要繼續憋屈地躺在這沙發上裝睡。


    他不能讓周勁野知道他醒了,也不能讓知道周勁野知道他的偷吻被發現了。


    廚房門一動,林覺曉火速把手中的抱枕一丟,艱難地回憶了自己最開始睡覺的姿勢,手忙腳亂地重新把手臂橫到了眼前。


    林覺曉閉著眼睛,耳朵卻豎了起來,一點打草驚蛇的動靜都能讓他戰戰兢兢。


    他聽到了聲陶瓷碰撞在茶幾上的聲音,而後便感覺到自己的肩膀被周勁野用溫和的力推了推。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林覺曉總感覺周勁野鼻尖呼出的熱氣就打在他的耳邊,圍繞在脖頸處。


    “覺曉哥。”


    周勁野的語調和往常無異,不帶半點心虛,好像剛才偷偷親林覺曉的不是他一樣。


    “啊?”


    林覺曉的演技很拙劣,尤其是剛才的認知對他衝擊太大,他甚至不怎麽敢直視周勁野。


    他擋著嘴幹咳了幾聲,努力克製著亂飄的視線,抬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裝出一副剛被喊醒的樣子,刻意捏造出副帶沙的嗓音問道:“怎麽了?”


    周勁野指了指茶幾上的陶瓷碗道:“醒酒湯。”


    “醒酒湯嗎?”林覺曉低下頭鬆了口氣,終於找到了不和周勁野對視的理由,抬手拿起碗。


    他很想一口氣悶完,但這樣看起來顯得很莫名其妙,隻能一小口一小口喝著。


    林覺曉以前沒發現,周勁野的存在感有那麽強烈,他垂著眸,餘光也總能瞟到周勁野的衣角,又或者是他微垂的發絲、黑沉的瞳孔。


    他邊喝,邊還要硬著頭皮像往常一樣和周勁野聊天:“今天不要複習的太晚,記得早點睡。”


    “我知道。”周勁野乖乖地應道,“我過會洗個澡就睡了。”


    林覺曉就是在等他這句話,他端著碗起了身道:“那你先去洗澡,我還有工作上的事要處理。”


    他落荒而逃似得往屋裏跑,跑到一半又覺得自己這樣太突兀,硬生生地止住腳步掉過頭來,問道:“明天九點考試是嗎?”


    周勁野站在原味,睫毛微垂,看不太清他眼底的情緒,隻是點了點頭“嗯”了聲。


    “那我們八點就過去。”林覺曉說,“早點去,萬一路上堵車挺麻煩的。”


    絮絮叨叨地叮囑起來,林覺曉暫時可以忘卻周勁野親了他這件事情:“記得把準考證和筆還有身份證提前裝好,千萬別忘了,然後寫個定時提醒的備忘錄。”


    他說一句,周勁野就應一聲。


    林覺曉看著他回了臥室,自己才拉開了自己臥室的門。


    拉開門的霎那,停歇了的記憶又像潮湧一樣跑了出來,林覺曉手一抖,重重地把門摔了個上。


    他貼著門靠著,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他為了周勁野的高考,特意請了兩天假來接送他,他這認得哥哥比周勁野的親哥還要稱職。


    但他對周勁野好,也是喜歡他,但和周勁野對他的喜歡又完全不一樣。


    從頭到尾,林覺曉都是單單純純地把周勁野當弟弟看,也或許是把周勁野當弟弟看了,他從頭到尾就沒想過周勁野可能會喜歡上他。


    林覺曉甚至有點想不通,周勁野到底喜歡他些什麽,他的性子被周玉晨取笑過,說是像是電視劇溫柔深情但永遠得不到女主的男二。


    聽了這個比喻,林覺曉也隻是好脾氣地笑了笑。


    這些年,跟他表白過的女生也不少,林覺曉也隻是委婉地拒絕,能做朋友的就繼續做朋友,不能的就一拍兩散。


    但放到周勁野的身上,他頓時有點無措地不知道怎麽辦。


    最後林覺曉自暴自棄地歎了口氣,周勁野要高考,他最起碼還要再裝兩天的糊塗。


    *


    林覺曉不知道周勁野睡的怎麽樣,但他是一晚上翻來覆去地沒睡多久。


    勉強睡過去沒多久,就被鬧鍾聲吵醒送了周勁野去考場,他們去的已經很早了,但考場外已經有不少人了。


    學校裏有專門的休息室,周勁野抓起書包,準備拉開車門的時候,手指一頓,突然轉過頭道:“我有點緊張。”


    按照平時,林覺曉肯定會為了安慰他,抱一下他。


    但現在,林覺曉的瞳孔卻震縮了一下,但又像是意識到了什麽一樣,麵色如常地笑著道:“加油。”


    “嗯。”


    周勁野拉開車門,準備下車了。


    “勁野。”


    林覺曉卻突然還是喊住了他,他們兩個對視了許久後,周勁野還是抿了下唇問道:“我能不能抱你一下?”


    他的聲音悶悶的,難以察覺的委屈。


    林覺曉猶豫了下,還是張開手臂,輕輕地抱了周勁野一下。


    同時,他低聲著鼓勵道:“加油。”


    懷抱一觸即分,周勁野的身上穿著校服,很快地融入了校門口中的人群之中。


    周勁野考了兩天,這兩天林覺曉比周勁野還要緊張,邊緊張周勁野能不能考好,邊還要擔心自己會不會露餡影響到周勁野的考試。


    考試鈴從教學樓傳到外麵,林覺曉跟著裏麵的考生鬆了口氣,但看著周勁野的身影遠遠地走過來,他又有些遲疑了。


    真的要戳破嗎?


    其實周勁野也沒做什麽過分的事情,平時也隻是安安靜靜地待在他的身邊,除了兩天前那個吻,周勁野也沒有做什麽出格的行為。


    林覺曉不得不承認,他對周勁野的寬容度是有點高,或許是因為這近一年的朝夕相處。


    又或許是同理心在作祟,也不是同情周勁野,但看周勁野那麽乖的孩子生活卻不是一帆風順,林覺曉止不住忍不住地對他好。


    再加上周勁野對家裏的寵物也是實打實的好,林覺曉更加喜歡他了。


    他碰到過那麽多弟弟妹妹,周勁野真的是他最合眼緣的那一個了。


    林覺曉又控製不住地歎了口氣,副駕駛的車門被人從外麵拉了開,帶著一股熱氣,周勁野坐了進來。


    他不敢瞎想了,隻是隨口問了幾句。


    “考得好嗎?”


    “考完打算幹什麽?”


    “大學想去哪裏?”


    他問一個問題,周勁野就答一個。


    “還好,正常發揮。”


    “還沒想好,先在家裏待幾天吧。”


    到最後一個問題的時候,周勁野就停了停,最後他直勾勾地盯著林覺曉,眼底的情緒近乎都要外露了出來:“我想留在寧城。”


    林覺曉被他看得心跳慢了拍,他隱隱覺得周勁野這樣不對,扭過頭去,逃避似地躲開了視線,喉結滾動了下道:“外麵太熱,先回家再說吧。”


    家裏的氣氛又梗住了,林覺曉為了避開周勁野,找了個借口去了外麵。


    他去樓下的便利店買了瓶飲料,林覺曉現在都不敢買酒喝,隻敢買瓶冰過的氣泡水一股氣地灌下去。


    氣泡炸開的瞬間,林覺曉突然想通了。


    他和周勁野之間的這層膜得戳破,周勁野喜歡他已經是件很明顯的程度了。


    他不知道周勁野對他的喜歡程度有多深,但是模糊地能感覺到周勁野遠比他想的要喜歡他。


    這樣不行,周勁野還小,不應該因為他被桎梏於小小的世界裏,他應該去外麵闖一闖。


    林覺曉呼出口氣,重新跑回了樓上。


    不知道是不是周勁野聽到了他的腳步聲,還沒等他把指紋印到指紋鎖上,門被人從裏麵拉開了。


    周勁野站在屋內,門框偏矮,周勁野再高一點腦袋就快磕在了上麵。


    沒等林覺曉開口,周勁野的一句話就把林覺曉想說的擊了個支離破碎——“我知道你那天沒睡著。”


    林覺曉往後退了半步,但又被周勁野抓住了手腕,周勁野的手指因為緊張冰涼涼的,刺得他剛在外麵曬久了的皮膚一激。


    “我喜歡你。”


    十八歲的男生什麽心事都憋不住,平日沒什麽情緒的黑瞳滾燙得紮人,藏著熱灼的勇氣,就像是燃燒的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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