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聲在清晨的街道中格外醒目,暄景函手持韁繩欲趕早出城。卻在街道轉角處看見緊隨而來的夏燕青,未及暄景函開口,夏燕青率先道:“公子可是忘了相國年少時的恩師?”


    記憶忽閃間,暄景函心中一驚,猶疑著出口:“玄醫穀主程靈?”


    第49章 斷情難續(六)


    玄醫穀,地處蜀中腹地深處,既喚之為穀,便是環滁皆山。蜀地多霧瘴,其中尤以山穀最盛,玄醫穀四周淺溪環繞,植被茂密,在此等好似霧中蓬萊的景物之下,無人說的清楚玄醫穀入口之處的具體方位。


    不過,多年來玄醫穀穀主的聲明早已遠揚傳遍大周,每日求醫者有如過江之鯽。卻偏偏穀主每日隻診九位病人,此等規矩之下,惹得一眾求醫者怨懟也好,破口大罵也罷,卻也不得不每日趕在最早的時辰入穀,隻願今日萬幸能夠排在九位之中。能來玄醫穀求醫之人,不是身患頑疾,便是世間一眾郎中都治不好的疑難雜症,畢竟,玄醫穀是憑著穀主的醫術以及他研製的一眾秘藥而聲名遠揚。


    玄醫穀主程靈,終年在穀中避居,從不踏出蜀中之地一步,是以,雖然名聲傳遍九州大陸,但卻從未有人見他在任何地方出沒。據曾被他治過的求醫者言,此人鬚髮皆白,頗是一番仙風道骨,常年素衣披身,對待病家頗是耐心,便是道上一句和藹可親也不為過,明明是一副仙風道骨世外高人的樣子,卻偏偏慈祥溫和的猶如鄰家頤養天年的老人,這般皮相與性格迥然相異的兩種樣子亦是叫眾多有幸見之真容的人感慨不已。


    暄景函一路馬不停蹄的趕到玄醫穀外之時已是落日時分,整整一日,在鹹陽城別過夏燕青稍作交代,他便一刻不停的奔向蜀中。泠淵閣的毒能拖三日便是極限,今日已然是第二夜,暄景郅留給他的時間隻有短短十幾個時辰,是以,哪怕是一刻鍾,他暄景函都耽擱不起。


    日落時分,一眾求醫者早已散去,準備著養精蓄銳明日再來。除了每日隻看九位病人之外,玄醫穀還有一個不成文的規矩,那便是無論天色幾何,玄醫穀絕不留人宿在穀中,你便是睡在山野之中也礙不到他程靈的事。可暄景函又怎耽擱的起,望著程靈緊閉的房門,暄景函直接撩袍跪地:“晚輩冒昧,深夜私闖貴地,可實乃是家兄中毒性命垂危,也請程大夫念在他曾是是您的親傳弟子,還望先生能夠出手相救。”


    無疑,暄景函已將自己壓的極低,絕口不提暄家如何,大周相國如何。涉世多年,暄景函十分清楚,諸如程靈這般避居世外之人而言,如若用俗世之內的身份權勢無疑是在自尋閉門羹,如果他程靈真能對這些身外之物動心,趨炎附勢,恐怕幾十年來玄醫穀也不會如此平靜,以致世人每每談及此地時都存著一兩分的敬意神聖,就好似一派俗世汙濁之中,唯有此地清濯是一方淨土。如今,如果程靈不願出手,那便隻有去泠淵閣,可千裏之外地處華亭的泠淵閣便是插翅而行也難在十幾個時辰之內往返,不是他怕,實在是暄景郅躺在床上性命垂危,如何能夠等得起。


    “吱呀”一聲,兩扇木質大門被推開,晦暗的燭火映的整間房都顯得昏昏沉沉,風過竹葉響,程靈看著滿臉焦急懇求之色的暄景函,沉吟良久,隨後平靜的緩緩開口:“暄公子不必如此,自二十年前老夫逐他出玄醫穀,便已斷了師徒之名,生死各安。”


    一句話,分明潛藏著恩斷義絕的味道,程靈卻道的雲淡風輕,就像簡簡單單的說“今夜要下雨”那般隨意平靜。澄澈的毫無雜質的眼眸就那般看著暄景函:“老朽山野村夫,如何受得起暄家主如此大禮,公子不若早些回去罷,玄醫穀從不留外客。”


    暄景函卻是急了眼。一貫是瀟灑自如的他猛然站起,緊走幾步伸手擋住房門,看著程靈:“先生自言家兄已被您逐出師門,那即便是這世間一個尋常人,先生焉有見死不救之理?為嫉私仇而罔顧性命,這便是先生懸壺濟世之所學所訓?”看著程靈目光漸深的眸子,暄景函繼續道:“兄長一生為扶君位罔顧自己身家性命,身為醫者對上門之人皆有求必應,便是政敵之女也悉心醫治,卻最後,不願救他的竟是他的授業恩師?”話及此處,暄景函已難掩心中悲憤,“先生,晚輩......”


    懇求之語剛道出口,程靈便打斷了暄景函,幾不可聞的嘆一口氣,本就空無一物的眼神遙遙望著鹹陽城的方向。二十年前的舊情舊景如雲煙一般在眼前劃過,暄景郅自七歲時起便拜在他門下,一直至他十九歲,期間整整十二年的光陰,雖後幾年已不是日日相對,但終究那十二年的情分已然刻在那裏,任他雨打風吹,也許真的會磨礪的絲毫不剩。


    這一日一夜,猶如油鍋翻滾煎熬的,又何止是身中劇毒的暄景郅。北豫靠在塌上,好像失了魂一般,除卻應對每日探子回報的消息,睜目閉目,用飯飲藥,都機械的好似沒有絲毫感情。


    一夜的光景,足可以發生許多事。皇帝傷重昏迷的消息傳開,兵部與刑部首輔大驚之下立刻著人封城,成群結隊的兵士每隔半個時辰便會巡便鹹陽十三街。此等陣仗下來,雖不至於真正猜到到底出了何事,但也鬧得各處商販世家謹慎再三,歷來諸如經營商場之人便沒有幾個真正是兩袖清風的,加之此時風聲愈緊,個個也都收了手腳偃旗息鼓的靜觀其變。天子腳下的百姓不比別處,如此一層一層道道環環相扣的風聲,饒是再無權無勢的平民也該猜得出此番事件非比尋常。是以,不出一日功夫,官府還未公開布告,不知就從哪裏傳出了消息,道是宮裏出了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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