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而言之,家主的死活與他們,如若沒有了暄氏這個紐帶相連,其實與他們無甚關係。不過,大部分的旁係是不會置喙任何家主決策的,畢竟若是內訌爆起,首當其衝受害的,還是他們自己。


    這一點,無人比暄氏人看的更加明朗,這也是暄氏能夠在亂世之中,能夠在大周的皇權集中統治下還能夠安然無恙,甚至是風頭愈盛的根本緣由。


    “啟祠堂,景主會給我等一個交代。”


    不同於一般人家的朱紅漆木門,暄家的祠堂是一處獨門獨戶的院落,紅酸枝作為陳設家具已是極品,歷朝歷代以來,多少富貴人家尚以此作為推崇,風靡幾百年還有愈來愈烈的勢頭。但,在暄氏的祠堂中卻是尋不到其的半點蹤跡,便是連兩扇數尺高的大門,也是木中極品中的極品——小葉紫檀打造的。


    暄氏的底蘊,由此便可見其冰山一角。略微懂行些的人都知道,這小葉紫檀,根本就是有價無市,若是能得些許真品打磨成手串已是極難得,更遑論,是這樣堂而皇之的做成大門。除了暴殄天物之外,似乎找不到第二個更合適的辭藻描述。


    一般的世族,似啟祠堂這等大事都是有一套繁瑣的禮教順序,更何況是暄家這樣的世家望族。故,待到所有事畢,暄景郅站在祠堂牌位之下時,已是午時三刻的時辰,暄景郅自是不必再說,眾人都心知肚明,這所謂的“交代”到底指的是什麽。


    待暄奚禹程序化的說教套詞念過之後,便是六人抬著刑凳、執著刑杖走進,闊足有半尺餘的木杖,饒是暄景郅看著,也足以後心發涼。這世上,沒有誰的皮肉,是鋼筋鐵骨。不過,能有資格在這上麵受家法的,自然也非常人。


    黑檀木質地不凡,市價名貴,多數富貴人家皆以各種渠道購得以做鎮宅牌匾之用,高懸樑上,端肅沉重非同一般。如此質地的木材,若是將其打磨成杖木做刑法之用,那麽,就不單單是能用沉重二字形容其中道理滋味了。


    暄氏家法的刑杖,不同於宮中掖庭,此乃是暄氏立族以來便代代供奉在祠堂偏殿中的,傳世足有數百年之久。宮中廷杖雖也十分沉重,卻究竟是用於懲戒之用,沒有一層家法的籠罩,到底不足以與暄家的黑檀木杖相較。


    暄景郅立在不足一人寬的刑凳前,縱是已知自身將要受刑,卻也終是麵不改色,外披華服早已褪去,隻換上一身棉布質的素白直裾,看向下首眾人。


    無非便是些冠冕堂皇的悔過之語,雖則聽來皆是些教條化的用詞,但是能在暄景郅口中講出,那便又是另一番幾十年不見的景象。不過,暄氏族規森嚴,對於家主管束更是能稱得上一句苛刻。若是真的能用幾句話便能使眾人滿意,令此事平息,又何至於動如此陣仗,更何況,暄奚禹是鐵了心思要動一動暄景郅。


    待真正俯身臥上窄凳時,冰涼的觸感到底還是激得暄景郅渾身一淩,這細長的刑凳根本不足以臥上暄景郅整個軀體,故而,受刑之人除卻要受刑杖之苦,更多的,還要時刻堤防不因劇烈疼痛而翻身掉下。


    這,本身,也是一道極磨人的懲戒。能有資格臥在這條凳上受罰的,也隻有歷代家主。不論是一國之君也好,一族之長也罷,身為上位者,忍耐二字,便是要研習的第一步。自然,作為刑罰,便也少不得苛責二字,這樣的重重鞭撻加身,又豈是常人所能受的住的。


    “啪!”木杖劃過空氣,便是極狠辣的兩杖落在暄景郅的背後,後背本就沒有太多皮肉,杖在後背,便是實打實的砸進骨縫中去。早先便被暄奚禹封了內力,是以此刻的暄景郅便是用自己的血肉之軀生生的硬挨這觸骨冰涼的刑杖。


    條凳是正對祠堂牌位擺的,故而,其後的一眾暄家人是立在暄景郅身旁兩側的。說是眾人,但在這院中的,卻也委實不多,畢竟,能有資格看著家主受刑的,統來,除了幾大長老之外,也便隻有身居命脈之職的幾大堂主。


    向來家主受責,便沒有放水的先例,不過堪堪十餘杖下去,暄景郅背後便暈開了一片殷紅。墨發不受控製的滑落兩旁,沾著雙頰的冷汗,揉成一縷一縷貼在麵上。


    “啪!啪!啪!啪!”


    掌刑之人是有專人歷練而出,向來便是子繼父業。故而,下手也用的極是巧妙,能將手中的刑杖作用發揮到極致。先時練手之時,這規矩便是木杖擊豆腐,要求力道極重而豆腐不損,而這其中的手法精妙,又豈是一朝一夕可以練成。


    暄景郅雙手緊握凳腿,牙關緊緊閉合,暄奚禹不肯賞掩口帕子,暄景郅便隻能生生的憑著自己的一腔子耐力去忍住不發出任何聲音。可是,那黑檀木的刑杖,又豈是好挨的。


    接踵而至落下的木杖,每一下都像是要打碎了皮肉,三下便是高腫,六下重疊便能迸出血口,若是十下落同,登時便能血肉模糊。


    暄景郅冷汗一層蓋過一層,汗水順著稜角分明的麵龐滑落入眼,帶著鹽分的水汽蟄的雙眼生疼,嘴唇也不受控製的開始哆嗦。


    據上次受家法,已有二十年,二十年前,他還是個剛剛及冠的少年郎,意氣風發。彼時的暄景郅的大公子之名享譽京城,本可以如暄景函一般,做個瀟灑公子,又是暄家主,在旁人看來,自然是樣樣都極盡完美。


    但是,戲劇化的,暄景郅卻偏偏入仕,打破了多少年的規矩,旁人看來,暄景郅是個年少有為的禮部侍郎,深得皇帝北祁信賴,仕途坦蕩。但終究隻有他們暄家人自己清楚,這樣的仕途,是用何等的代價換來的。


    </br>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柴荊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竹筒夫子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竹筒夫子並收藏柴荊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