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沒有後來的一切,她該是李復瑾的妻子。那些採桑烹茶,集露觀雪的日子,也該是他們兩人的。


    可是後來,一切都發生了,發生的那麽倉促徹底。他知道她恨他,但恨也是因為愛,她需要用恨來宣洩她的情感。其實如若她真的做出選擇,選擇背負恨去愛,他願意放手去成全。可是當她對自己說出在一起的那一刻,他還是動搖了。即便她不是真的愛自己,即便她能給的隻是憐憫,他還是想要抓住不放棄。


    可是……


    這一次,她到底又有幾分,是為了那個人呢?


    她向自己承諾一定會回來。她真的……還會回來嗎?


    長久靜坐,不變的姿勢令身體有些微的僵冷。他輕微地動了動身體,手掌自腰際輕微一錯,驀地發覺有些異樣。


    仔細摸了摸,懸腰的那一枚盤螭墨玉已然不見了。略怔了一下,仔細回思卻確認自己是的確戴在了身上。怔剎間一線心念閃過,憶起她方才環抱他的動作,心中明晰的同時,又同時化開一抹空惘。


    那一枚雕螭的雪玉,可算作是那人送予她的第一樣定情之物,被她誤打誤撞送給自己。而今她遠行千裏,卻唯自他身邊帶走了這一樣……


    原來……


    她終是……


    悽然澀笑了一聲,他緩緩嘆息了一氣,沉沉閉上眼。


    第153章 議談


    慕容素策馬疾蹄,一行千裏,自出官雲峰後一刻不敢耽擱,一路直奔涼代交界。


    北地戰場硝煙遍布,血氣迷茫,四處紛縈著肅殺氣息,代國的厲焰軍駐紮在涼城之外,據地千裏,放目相望,軍帳大營星火紛呈,亮光綿延,猶若一道綿長火帶。


    慕容素自方才躍入代界起便被哨兵攔下了,卻並未被為難半分,憑藉她大燕定國公主,兼涼國昭儀白氏的身份欲見拓跋冶並不困難,加之那枚攜刻了厲焰軍徽紋的小銀哨,負責守衛的侍從很快通稟了拓跋冶。拓跋冶難以置信,自然立即派人邀見。


    在慕容素入軍帳大營的前一秒,拓跋冶尚不敢相信,直到望清了來人的臉龐,心思終可落定,轉而又不禁狐疑起來,按捺著好奇執禮,“昔日一別,不想竟可再見定國公主,公主別來無恙。”


    慕容素不卑不亢,挺立的背脊似竹筆直,神色淡然,“昔日一別,而今,我也該與太子殿下改口,喚殿下一聲陛下了。”


    說著她輕一施禮,淡淡道:“見過代國陛下。”


    “公主多禮。”他立即將她扶起,很快命人看座。略微沉定,開門見山,“敢問公主此來,可是有何事需代國相助?”


    “確有一件急事,還需陛下助之。”慕容素亦並未打算多賣關子,輕微淡哂,眸目含歉輕垂。


    “哦?”拓跋冶的眼神微亮,稍試探道:“公主,可是想通了?”


    “要讓陛下失望了。”她輕緩氣息,略略揚起眸,“我此來,並非因由辰淵閣之事,而乃是來勸阻陛下退兵的。”


    輕亮的眼神剎時一凝,拓跋冶表情微頓,“退兵?”


    “正是。”


    稍稍頓了片晌,拓跋冶輕哂一聲,眼神已然有些微刺,“公主言語簡單,可這一開口,竟是要朕這十萬兵馬退道而返,可是否有些強人所難?”


    她依舊保持著輕笑,並未在意他語氣中的刺詰,淡然道:“陛下稍安勿躁,但聽在下一言。”


    “公主請講。”


    略微靜了靜,慕容素的黑眸靜若幽潭。


    “若我沒猜錯,陛下此番出兵伐涼,除卻索要當年自涼帝借兵時所應允的六座城池之外,還有一項最重要的目的,便是自代國國內樹立君威。涼國先帝尚在時,陛下此前在朝中與幼弟璉王的奪嫡之爭便相爭許久,而今,陛下雖已登及龍位,可璉王一派黨臣卻是殺不得,又用不得。陛下不願自己會終落得個弒親伐異的名號,故而今盡快可是朝臣欽服的方法,便是盡快自國內立起威名。”


    “然而,八年前,燕代那一戰的戰敗已教陛下聲明驟跌,盡管陛下在數月前已平息夏國侵略,但朝中卻仍有人已八年前那一戰大作文章。故,陛下這般急著想要攻伐這六座城池,便是為了向國人宣告,當年一戰另有隱情,而非陛下用兵執政不良,可是如此?”


    “沒錯。”這般內裏但凡曾歷經燕代那一戰的執政者,稍一思索便可通曉,他不打算過多隱瞞,眸中的涼意不曾放鬆,“那又如何?”


    “那敢問陛下,如若,我可有法助陛下自內部鞏固代國朝政,辯賢去異,陛下可否願意退兵休戰,不再伐涼?”


    輕言脫口,拓跋冶微微一愕,“你?”


    “正是。”


    靜靜觀辯了她半晌,他輕一扯唇,有些諷謔地笑了,“辰淵閣雖神通廣大,但也僅在中原涼地之內方可通行得開,還萬觸不到我代國朝內。公主此言,也未免太自大了些。”


    她並不惱怒,臉上柔婉的笑勾得更深了,深目閃亮灼灼,“辰淵閣自是不能,隻是不知,倘若是雲翎宗插手,是否可以撼動?”


    言方入耳,拓跋冶的臉色頓時一變,“你……”


    雲翎宗,代國國內隱埋最深的諜報組織網,如辰淵閣一般慣以換賣情報為生。隻是雲翎宗宗主生性怪癖孤冷,傲然藐世,即便再有權勢者,若想自雲翎宗內取得情報,也需得看宗主的心臆喜怒。這數年來他曾數次至雲翎宗總府求訪,卻皆被拒之門外,曾令他大為挫敗。


    而她這個自小生至中原腹地的公主,又怎會……


    “不可能。”心下忖度了片刻,拓跋冶仍然拒絕相信,“你自小生在中原,從前魏至涼國,根本不曾踏足過我代國地域,怎會指使得動雲翎宗?”


    她並不多言,輕一翻袖,掌中驀地多了一枚羽翠色的小令。那是一枚已翠玉雕琢的令牌,僅半掌大小,牌上未篆一子,僅在邊角有一處金色的翎標——雲翎宗的徽記。


    拓跋冶的目光登時一凝。


    慕容素道:“此乃雲翎宗的虛朧令,想來陛下自會認得。憑此令,可使雲翎宗宗主應陛下任何要求。隻要有雲翎宗相助,我相信,憑藉陛下的謀略,即便不攻伐大涼國土,仍可令己自國內樹起威望。”


    拓跋冶怔住了,訥訥盯著那枚翠令許久,始終迷訝不解,“朕還是不懂,你怎會——”


    “陛下不需要懂。”她微然一哂,語氣似風淡渺,平靜從容,“此乃我的誠意,若陛下願意,這枚虛朧令,當為陛下所得。”


    “要求呢?”他自然心知這枚小令所能帶給他的益處,隻是不相信她會平白贈與,不禁收緊了拳,“僅是退兵?”


    頓了頓,慕容素略嘆了一口氣,“隻要陛下肯應允,二十五年內,代國不與涼國交兵,兩國和平共處,即可。”


    她話音未落,拓跋冶的麵色卻已然白了,“二十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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