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素猝然一驚,整個身體赫然緊繃,“莫鈺他——”


    “他在失蹤前幾日,一直在尋索有關北涼的史冊。我猜測,他或是提前知曉了李復瑾的陰謀。”


    慕容素心頭更加悲絞,憶起汝墳殿中的那把淬鋒刀,心中簌然沉墜。胸口生出燒灼般的痛,呢喃道:“所以……淬鋒猶在,莫鈺卻無影。莫鈺自習刀起,便從來刀不離手,刀在人在,刀亡……”


    喉間澀了一下,她再無法說下去。


    “素素!”慕容梓擔憂地環住她,“起碼現在沒有一點線索可證莫鈺已逝,我已加派了人手,相信我,一定會有線索。”


    雖這樣說,但是她心知談何容易?慕容素闔上眼,有淚傾滾而出。


    “素素。”過了片刻,慕容梓道:“你出宮來吧。”


    “……”


    “宮中太過艱險,何況以你的身份,如若暴露絕無活路。以如月亭而今的勢力,足可以護你周全,你不必再潛伏宮中。”


    略僵了一僵,慕容素咬住唇,“我現在,還不能走。”


    “為什麽?”慕容梓不懂,“如若你想報仇,我們大可再行策劃。辰淵閣雖受重創,但元氣尚在,不出幾年必能恢復如常,即便不能復立大燕,傾盡我辰淵閣之力殺了李復瑾,總還是綽綽有餘。”


    她垂眸,心裏有無數個洶欲脫口的理由,卻最終苦笑,“姐姐不知,而今我已是李祁景所控之棋,如若貿然離宮,必定令人生疑。恐怕還未同姐姐匯合,便已引得辰淵閣暴露。”


    “這你大可不必擔心,我已想好應對之策,必然可保萬無一失。”


    慕容素抿起唇,“可是,我還有事情尚未完成。”


    “是何事?”看出她有所保留,慕容梓有些詫異,旋即笑了,“你放心,無論何事,以辰淵閣之力,我都可……”


    “姐姐。”打斷她的話,慕容素對她寬慰一笑,“你不用擔心我,我努力了這麽久,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這一步,絕不能半途而廢。”


    “可……”


    “你放心,我沒事的。”她握住了她的手,目光晶亮灼灼,“這幾年,再險的路我都已走過來了,何況現在我知曉你還活著,又有辰淵閣在背後加持。我知姐姐團聚心切,但現在還不是時候,何況現在最重要的,不是我。”


    頓了頓,她輕探身上前,伏在慕容梓的耳邊,低聲說了什麽。


    慕容梓聞言驟驚,“你說小楓他——”


    她點頭,執起筆墨寫下一串地址,“小楓身份特殊,當初我決心入府,無法護他周全,唯有將他送往南泠寺躲藏。如今姐姐既已臨麵,還請姐姐出麵,圍護小楓周全。”


    “你放心。”收下了地址,慕容梓仍忍不住憂容,“那你——也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宮中行事艱險,你處事要加倍小心,若有什麽難處,隻要差人來信,我必定竭力而助。”


    心頭翻滾著無盡的暖意,慕容素點頭,“嗯。”


    ·


    告別了慕容素,慕容梓一直靜默。


    “啟稟閣主,公主已平安下山。”


    侍從畢恭畢敬地上前回報,她略望了一望,語調如神情一般平淡,“我知道了,下去吧。”


    “是。”


    室內靜了下來,案上凝香微飄,自空氣中漫開徐徐香意。她靜晌久,起身為自己酌了一杯清酒,對燭獨酌。


    不知該如何表述此刻的心境。


    數年離別,生死難測,本以為乍然復見,她會是驚喜而泣,會是激動難語。不想最終,卻會是這般淡然冷靜,淡得仿佛一位從未認識的陌生人。


    記憶中那個明媚活潑的少女,而今臨麵,卻已然這般成熟穩重,性情內斂,神思撲朔難捉,令她已無法窺透。果真是那一句,經年人非。


    那個傲縱飛揚的女孩,終還是長大了啊……她不禁躑躅,這樣的變化,於她而言,究竟是喜,還是輩。


    或許……


    是喜吧。


    她半生富貴,半生流離,終還是活下來了。隻不過這份喜的代價太過沉重,比離世更冷,比離別更苦。


    ……


    胡思亂想了一陣,慕容自嘲輕哂。驀地折身,自一側抽出一柄利劍。


    炫亮的劍花飛快閃爍,她的身姿精絕而從容,在空曠的閣室之內遊走舒斂,劍法利落繚繞,一如當年那般幹淨颯爽——


    隻是花開花落,再無當年楹花劍雨,衣袂翩躚。


    “稟閣主!有人妄上如月亭,已破了散星陣!”打斷動作的是閣外忽來的傳喚。


    慕容梓步履一頓,翻腕收劍,眉目剎那蹙起,“是何人?”


    “是個男子。”


    “男子?”她不禁詫異,意識到事情並非簡單,立即整衣步出閣外。方才出閣,眼前的一幕映目,頓令慕容梓心生錯愕。


    院中劍影陳列,靜立似山,數十侍從暗衛持劍以待,將諾大的閣院層層圍困。一名男子長身靜立中央,黑衣如墨,鬥笠掩麵,身形清瘦挺拔。他身上並無武器,雙手靜垂,視而不見周側如臨大敵的圍困,卻莫名透著某種冷峻淩冽的氣息,足令所有人警惕。


    不知為何,他雖遮著麵容,慕容梓卻莫名覺得有些熟悉。她仔細端詳許久,感受到對方並無惡意,倚劍執禮,“不知閣下所謂何人?為何不邀自來,深夜到訪我如月亭。”


    他一直靜默,定了少晌,腳步忽地動了,直立於慕容梓身前。


    鬥笠緩緩揭落,一張清俊的麵龐現在眼前。


    “你——”慕容梓剎時怔住,愕了很久,一個名字脫口而出。


    “莫……鈺。”


    第109章 爭執


    寒冬臨至,一則消息轟動了整座雲州。


    消息起源於雲州城內最大的古董行——集雅軒。集雅軒自開店起至今五年,為回報新老顧客,特決定於此月三十日晚酉時,邀約眾賓舉辦競拍場。此次競拍不同往常,欲將競拍集雅軒自開店這五年來,所得的最名貴的一件至寶。而那件轟動了整座帝城的寶物不是其他,正是曾經名貫大燕的北狄貢物——九曲琉璃樽。


    若說起這九曲琉璃樽,民間可謂流傳甚廣。


    建燕八年,北狄與燕交好,特將本族嚐製數年的鎮國之寶九曲琉璃樽進獻大燕,以示狄族之誠。都說那樽盞玲瓏華美,光彩如虹,技藝之精,便是連中原最好的技者都無法比及分毫,真乃是當世絕頂之作。狄族地廣人稀,煉璃技術十分純屬,即便如此,這十餘年來也僅造出這樣一盞完美無瑕的奇樽,更是托顯了此樽的名貴,可謂傾世難求。


    然而幾年前大燕隕落,寶物失陷,傳說曾經燕國的那一盞琉璃樽,現今已供奉至敬北王府中的鳳凰台上。可鳳凰台又並非尋常之所,尋常平民即便心之嚮往,也無緣親自一見。此次集雅軒花耗重金,宣稱自北地商人手上得來此物。而這一盞,幾乎可同敬北王府所供奉的那一盞有八分無二,更是令人無限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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