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慕容素頗有意外,平時見慣這兄弟二人的嚴肅模樣,這般互侃到是極少,忍不住笑了笑,“陛下和王爺,今日確實於往日有些不同。”


    她這一笑出自本意,與慣常的禮貌笑容全然不同。竟令李復瑾有些怔愕,凝望了少晌,輕輕牽住她的手,“那你喜歡我哪一樣?”


    慕容素略怔。


    “李公子。”間外忽來一聲輕喚,破開了一剎的僵滯。閑逸居的掌櫃推門而入,客套躬禮,“好久不見。”


    “洪掌櫃。”李祁景含笑回禮,“你這酒樓的生意可真是火爆,真是讓在下好生欣羨。”


    “哎呀李公子說笑,還不是兩位公子貴人相襯,屈尊蒞臨小店,當著是小店的福氣。”


    李祁景笑得自然,“那不知在下今日,可否有幸得醉仙釀一飲?”


    “公子這是哪裏話?素知公子愛酒,早已替公子備好。”兩掌輕擊,他朝著間外命令,“快替李公子上醉仙釀!”


    很快三壇密封的酒罈被恭謹呈上。封尚未起,香氣已蔓,撲鼻皆是沁人的濃鬱醇香。


    慕容素輕吸了一口氣,不由自主地嘆了聲,“好酒。”


    “這位姑娘是?”


    看了她一眼,李祁景出言給出答案,“這是我兄長的妻子。”


    “原來是李夫人。”閑逸居掌櫃當即施了一禮,“夫人花容月貌,與李大公子當真是佳偶天成。”


    “李大公子?”慕容素心想的卻是另一件事,指尖暗中緊了緊,“你們……認識?”


    閑逸居掌櫃尚未回答,李復瑾最先對她笑了,“洪掌櫃早年乃我叔父手下,算來相識已有十餘年。”


    “十餘年……十餘……”她卻怔住了,眸中漾起迷惘之色,震訝而驚惶。


    十餘年……那麽……


    九年前那一次……


    ……


    此處距皇城隻一裏,真屬天子腳下。王氣蒸蔚之地,你們是要在這兒打死人嗎?


    你是何人?認得他們?


    不認得。


    ……


    你這是敲詐!


    我替他賠。


    他砸了你的店,你弄髒了我的玉佩,我替他賠了你的費用,你就當這事並未發生過,如何?


    ……


    一瞬所有的迷霧仿若被風徐散,慕容素大徹大悟,恍惚之間,一絲徹骨的冰冷湧上心頭,冷得無法回暖。


    原來是這樣,原來如此——


    即便一切都不過一場騙局,但她本以為,起碼最初的識遇是真。而原來……從始至終,都不過他捏算好的一場棋局。心頭的冰冷一寸一寸纏縛,她四肢僵冷,心如死灰。


    ·


    “他對你很不同。”


    並肩行在魚腸小道上,李祁景低聲開口。


    夜色深濃,四下寂靜。已近宮城下鑰,李復瑾率先前去牽馬。慕容素聽見他的話,隻平靜望著地麵,笑意平淡,“是嗎?我沒覺得哪裏不同。”


    “他可從不會帶其他妃嬪出宮遊賞,這是第一次。”


    她默了默,抬起頭莞爾一笑,麵容有些蒼白,“或許是有些不同吧,但可不一定是對我。”


    “為何這麽說?”


    她大方地攤開袖擺,從中牽扯出一枚紅色同心結,抵到他麵前,話音異常的平靜,“這是同心結,可在他身上的那個,寫的卻是個‘素’字。”


    李祁景剎時啞然。


    “我雖不奢睿,但並不傻,心知肚明那不是我。”指尖繞著漂亮的流穗,她淡笑道:“你知道那是誰,對不對?”


    靜默少頃,李祁景嘆了口氣,答非所問:“我以為像你這樣的女子,不會在乎那麽多。”


    她卻忽地笑了,音容意味難辨,攜著微怒的諷刺,“所以像我這樣的女子,就得甘願做其他女子的替身?”


    他蹙了蹙眉,“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知道你是什麽意思。”輕嘆了一聲,她的話語稍柔順了些許,道:“你是否覺得,我若就這般跟了你皇兄,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不等他回答,她笑得更深了,立道:“還是罷了,你我都心知這不過自欺欺人,我還是寧願活的更清醒一些。”


    遙遠的石板道上已逐漸傳來馬蹄聲響,錯落有致。她似是想到什麽,自懷中取出了一截彩穗,置給了李祁景,“對了,這個給你。”


    李祁景有些訝異,“這……”


    “這段日子我的殿中總有可疑人出入,我在院中發現了這個。”她淡淡一笑,掩去了神色中的微倦,話語如舊平常,“我隱約記得,這玲瓏彩穗,是沈妙逸的東西。”


    “我不會殺她。”隔了片刻她望向他,黑眸淡漠無波,“如若她真的倒戈了,她的下場,由你來解決。”


    第97章 露凝


    這一年的秋季入的頗早,放過了八月,便淋漓著墜了兩場涼雨,原本炎灼的溫度立即降下來。已至了花期盡頭,宮苑之內百花零落,入目荒涼蕭索。


    汝墳殿這一日來了一位特殊的客人,令慕容素頗覺訝異。


    “昭儀姐姐。”


    孫岫香雲鬢粉頰,笑意明艷,一身碧色宮裙立在這蕭瑟秋日中,更顯俏麗靈動。明明是位活潑明麗的佳人,可是在慕容素的眼中,總無端有種無法述說的別扭。


    她大方為她斟了一盞清茶,並不同她客套寒暄,開門見山地問道:“不知孫小姐今日此來我汝墳殿,所為何事?”


    孫岫香容色微僵,甜美的笑微微凝固在了臉上。指尖揪了揪宮擺,她又鼓起勇氣笑出來,“昭儀姐姐可是還在為此前的事責怪岫香?之前……實屬岫香冒昧,不慎衝撞了姐姐,還望姐姐原諒。”


    言罷,她靜靜起身,認認真真向她拂了一禮,看似當真是個誠意致歉。


    慕容素的眼神很淡,大概掃了她一眼,並沒太多表情。待她禮畢,才緩慢道:“不會,孫小姐年少語直,本宮不會計較。”


    孫岫香輕輕笑了,粉嫩的頰梨渦輕淺,眼睛晶亮,“我就知昭儀姐姐心胸寬廣,又天生貌美,真是羨煞了岫香。”


    這一言的恭維可是太過明顯了,慕容素心底冷笑,表麵不動聲色,“是孫小姐過贊,孫小姐可是有事需本宮幫忙?”


    “姐姐喚我岫香便好。”她溫婉微笑,麵容逐漸又露出幾許為難之色,故作支吾著開口,“岫香有一事,想祈求昭儀姐姐,希望昭儀姐姐可以應允。”


    “什麽?”


    她咬了咬唇,慢吞吞道:“岫香……想向昭儀姐姐討要兩盞露凝膏……”


    慕容素意外地抬了抬眼,心頭訝異一閃,瞬時懂了。


    而今這露凝膏在宮中盛行得可謂算是火熱,上至宮妃女官,下至宮人侍婢,幾乎人手盡有,流傳頗廣。眾人都傳此物有護膚奇效,以此施麵,長久下來麵頰白嫩如霜,吹彈可破,實乃絕佳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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