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他目瞪口呆的神色,他漫然一笑,“她下在了君山銀葉裏,直接嫁禍給了麗姬。”


    喉頭頓時啞了一瞬,嶽忠瞠目結舌,“她可真厲害……”


    敬北王府的女婢藝姬無數,各種爭心鬥角的場麵他也算見得頗多,可往自己身上下毒的,還著實是頭一遭。


    “我就說他與眾不同。”他輕哂,心不在焉地撣了撣衣袖。


    這一擊做的利落且漂亮,即便有人心存疑忌,也斷想不到她會對己下毒迫害他人。他猜過她無數種做法,卻惟獨不曾想到這一種,破釜沉舟,他果然還是小覷了她的膽量。


    嶽忠卻不敢苟同,細思極恐,愈加深覺不可思議,“王爺還是提防著點吧,你就不怕,她哪一天會把這毒落在陛下身上?”


    連自己都能狠下心利用的女人,恐怕……他簡直不敢深想。


    李祁景的目光冷了一下,半晌,道:“不會。如若這茶是我皇兄所飲,那意義可就截然不同了。我皇兄沒那麽大意,她也不會那麽傻。”


    何況她還有目的。目的達成前,她不會輕易拿自己的命開玩笑。


    嶽忠不再糾結,沉吟片刻,問道:“王爺,那現今要如何?”


    李祁景思忖了一下,“什麽都不用做。”有這樣好的一把利劍,何須他急著出手?


    “那麗姬想來一定氣瘋了……”嶽忠輕聲囁嚅。本著想使毒迫害她人,誰知最終卻作繭自縛,也算得上是自食其果。


    “瘋?”李祁景淡笑,卻是搖了搖頭,眸目閃著異常精銳的光,“此刻是該有一人氣瘋了,至於是不是麗姬,可未必見得。”


    “王爺是指……”


    “等著瞧吧。”他笑而不言,並不點破,“就要開始了……”


    ·


    李祁景說的沒錯,的確有一人氣得幾乎發瘋了,然而,卻不是麗姬——


    淇玥自回央華宮後便麵目陰沉,心火灼湧,胸口劇烈起伏。她努力按捺了許久,終是沒忍住躥出的火氣,猛地揮袖,將溫爐摔在地上,“廢物!”


    央華宮的宮人瞬間匍匐,大氣都不敢出。整個內殿剎時鴉寂,氣氛如冰凝滯。


    “娘娘又何必動這麽大氣?”一雙玉手輕挑起案上的杏果,婉然道:“若是氣壞了自己的身子可就不好了。”


    出言的女子容貌秀麗,身姿婀娜,妝容精緻而風雅。雖不算出挑,望之卻總有種獨特的韻味,令人無法忽視。


    ——喬氏淑妃喬虞,在這涼國後宮中,無疑是個特殊的存在。


    喬家本為商賈之族,自北地以金玉之礦聞名。涼北雖豐饒富庶,但礦產資源卻一向微薄稀缺。喬氏一族在北地一帶的礦產全悉壟斷,可謂家資逾萬,富甲一方。


    五年前,涼國伐燕,喬氏曾投予重金於涼,為其軍資武器籌備,又披甲相助,傾舉族之力為李復瑾自北地興建暗兵場,興復涼國,及至天下大定。新帝念及喬家助力頗深,故封喬家之主喬邕以右丞相之位,賜萬金,享尊榮。右丞相聞之位高權重,可朝堂上下人盡皆知,這其實不過是個架空的虛位。


    兩年前左相淇嘯天送其獨女淇玥入宮,封皇妃位。右相喬氏不甘其後,亦當即將其長女喬虞送入後廷。喬虞不甘處處沒於淇玥之下,可介於局勢如此,又不得不依傍生存,不免多少受其傾軋。


    而今麗姬事出,也算得上淇玥自宮中兩年來的首次失蹄。淇喬兩家雖表麵同處一線,可乍聞此話,聽及都不免令人生出幸災樂禍之感。悶滯了半晌,淇玥終於一聲冷哂,諷道:“某些人又何必貓哭耗子!我若氣壞了,不正中了她的下懷?!”


    喬虞輕巧一笑,仿佛根本聽不出她話中的刺剌,輕飄飄道:“左右落的是碧姬,娘娘不正也不喜那丫頭,落了也就落了。”


    “你懂什麽。”她白了一眼,心下不禁焦炙。與麗姬相及,那女子才是令她最深怵的尖刺。


    目光瞥了一瞥,淇玥又忍不住冷笑,話語隱隱譏嘲,“若是你有用些,我倒也不用那麗姬了!”


    盡管喬虞自位份上不及淇玥,但這話說得倒是過了,她微微變色,輾轉半晌,驀地輕哂,“娘娘說笑了,我是沒用,也著實是養不出這種有異心的丫頭。”


    喉頭一滯,淇玥登時憤怒皺眉。


    “好了。”輕手掠了下微散的鬢髮,不等她說話,喬虞立即開口,“娘娘與我這般鬥嘴可是有趣?倒不如想想,該怎麽除了那新昭儀。”


    這倒令淇玥有些意外,詫異地看了她一眼,不覺收了怒色,“你素來也不是個愛爭搶的,怎麽如今也開始針對起她來了。”


    她疏懶地舒了口氣,不緊不慢道:“娘娘的眼中釘,自然也是喬虞的心中刺了。畢竟喬家可是要同淇家在一處的,不是嗎?”


    冷哼了一聲,淇玥沒有說話。


    視而不見她鄙夷的神情,喬虞繼續開口,“娘娘可有對策?”


    “我能有什麽對策。”淇玥嘆了口氣,一思起那張熟悉而憎惡的麵龐,隨即又起了躁火,“她方入宮,就能先把麗姬處置了,恐怕要先滯緩一陣了。”


    “倒也未必。”身側卻忽來這樣一句輕飄飄的話語,似隨口一說。


    淇玥頓時一愕。


    “你有辦法?”


    “也不算是什麽辦法。”她笑道,目視著淇玥訝然的臉,聲音放得極低,“娘娘不是說,她是那前朝的公主?”


    “她說她不是。”


    “她說不是,便不是?”


    幽婉的語意莫測深長,淇玥微怔,瞬時似了悟了什麽,“你想……”


    “臣妾可是聽聞當初那具骸骨被燒得麵目全非,無人可證其實。”她咯咯一笑,隨手挑出兩枚大小一致的杏果,置在桌案上,“何況這世上,真有這般相似之人?”


    那兩顆飽圓的小果乍看無異,隻是細望,卻可見紋路完全不同。淇玥抿起唇,心下暗中思索。


    “而且臣妾可聽聞,這白芷,可是出自敬北王府的……”


    她聳然一驚,剎那抬起眼,一句問語脫口而出,“你想連祁景也——”


    “臣妾可什麽都沒說過。”喬虞微笑,輕鬆將話矢口駁了回去,反令淇玥的麵容驟然一變。


    “哎呀,”嘲弄的神請一閃而過,喬虞忍住了冷哂,慢慢撂下了茶,“說了這樣多,臣妾也乏了,先行告退了,至於其他——”


    妍麗的宮裙自腳下劃出一道美好的弧度,她徑直起身,直視著淇玥的眼,緩緩道:“臣妾,靜候娘娘佳音。”


    她默不作聲,目視著女子緩步遠去,漸漸握緊了拳。


    第78章 故人


    慕容素從冊封禮上退下來,麵容不掩疲憊。


    褪去華服,她躺在內殿的榻上淺眠休息,方才不久,外殿自內廷司而來的各司禮監紛遝而至,應召奉來賀禮。盡管不願,她仍舊起身一一相接,直到送走了最後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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