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刀鋒仿佛驟然活了,夾著怒殺般的冽力,狠狠地朝著李祁景的方向而去。李祁景被勁力掃中,僅覺肩臂猝地一痛。他似有些吃驚,驀然一閃,萬分驚險地避過刀鋒。他猛然一躍,一引一踢,將這一刀破開而去。


    “強弩之末!”他也有些動了意氣,繼續下去的招數招招沉重冷漠,狠烈而摧折。即便不懂武,場上的勢態也顯而易見,眾女皆知勝利無望,紛紛撇開頭去。


    猝然間一個人影被猛地踢開,雪白的身影自台上躍出一道漂亮的弧線,繼而沉沉跌落下台,渾身的劇痛一瞬間傾襲而來。她極想站起身,可是——掙紮許久卻根本站不起來。


    一雙精緻的金線絲履踱步而來,緩緩站定在她麵前。


    “你輸了。”


    她輸了。


    巨大的絕望與失落沉在胸口,慕容素喉間一愕,驀然嘔出一口鮮血。


    她已用盡全力,卻還是輸了……


    這是她早該料想到的結果。不管是從何處她本都鬥他不過。若非他留了餘地,恐怕早已喪命當場。


    是她的錯,未曾捺住意氣麵對挑唆。如果方才她僅少說那麽一句,如果——


    可惜沒有如果,這一切已是定局。


    靜默了一刻,她輕輕咳,聲音喑如秋蟬,“願賭服輸。”


    強撐著站起來,她直視著她,形容說不出的狼狽,“你放過她們,殺了我吧。”


    李祁景一聲冷哼。


    拾起她遺落在地的長刀,他翻看了看,冷諷道:“伶牙俐齒,膽量過人,卻有本事叫囂,沒實力令自己全身而退。”哐當一聲,長刀摔落在地,“真不知你這是勇敢,還是愚蠢!”


    她不置可否,臉上神色含混莫辯。或許是心知自己必死,便連慍惱都不曾。


    “我告訴你。”李祁景的話音嚴肅而冷漠,“我自幼觸武。長刀利劍,下毒暗器,全然修習。方才與你這一試,憑你的功夫,別說兩隻手,便是你將我整個人捆綁,我照可殺了你。”


    “但,這就是公平。”暗沉的眸中有冰涼的諷意,“這世上本就沒有什麽公平,有的隻是勝者為尊。誰贏,誰強,誰就是公平。隻有弱者才會口口聲聲討要公平,至於強者,根本不屑於此。”


    “而你……”音調中挾起愈來愈濃的嘲弄,他不遺餘力地打擊,“憑著對這朝局天下的一知半解,便自以為是的想要主持公正?殊不知這根本就是笑談!逐鹿天下談何公正?你隻知我大涼覆滅燕國,又怎不見當年燕滅魏,魏滅周?向前推及,這天下萬古都乃荒寂,又有誰主?你告訴我,又是何處而來的公平?”


    “……”慕容素的心中一片灰寂。


    他也不再多說,盯了片刻,轉身冷聲下了吩咐,“帶下去,責二十杖,送去浣衣房關著,沒我的命令,誰都不準靠近!”


    言畢,啟步離去。


    ·


    二十杖。


    皮開肉綻的疼痛漸漸消逝,渾身的力氣都似乎伴著疼痛流失了。她隻覺得虛軟,如置身於雲端之間,仿佛稍一不慎就會墜下去。


    張了張掩,眼前黑暗一片,四周瀰漫著酸臭腐敗的潮氣。她不知自己在這裏待了多久,每一分動作都似乎牽動著全身的神經。脊背疼痛如裂,幾乎每一秒都會疼得死去,動彈不得。


    但她終究……沒有死,終究是活下來了。


    明明該慶幸的,可是她卻覺得異常悲苦。頭腦中的昏沉越來越盛,體內仿佛蘊藏了一團烈火,灼的她極度難過,四肢卻又那樣的冰冷。她努力睜著眼,看到熊熊烈火之後的白霧漫盡,看到白霧掩著的綽綽人影。


    娘……


    父皇……


    心中的戚痛瘋狂翻湧,仿若冰冷的海水覆過火海,將心髒凝凍成了冰。


    大片大片的淚水湧出,她默聲哭泣著,心痛如絞。


    都死了……他們都死了……死在大火裏,死在漫天的火雨中。


    隻留她一個人,孤苦伶仃,就這樣不人不鬼的,沒有尊嚴的活著。


    如果能就這樣死去了,似乎……也沒什麽不好吧。


    如果就這樣死了……


    她閉上眼,意識迷濛而混沌,漸漸變得模糊。昏沉中好像有什麽聲音在耳邊喧吵,有人驚叫,還似乎有人推搡。她很想推開,可是身體卻沒有半分力氣,無休止的疼痛和寒冷纏繞著她,她呼吸斷續,徹底墜進了黑暗之中。


    ·


    整整一個月,慕容素的傷調養好了大半,也漸漸恢復了精神。


    隨著傷勢的逐步好轉,一些繁重的任務也逐漸加身——許是李祁景的命令,又許是負責照看的雲嬤自作主張,她被搬離了藝女所居的住所,轉而入住了浣衣婢女的房間。自那之後,等待她的再不是成日的訓練,而是無數的髒衣布單。


    浣衣的婢女不同舞女,雖同處後苑,供給待遇卻如同雲泥。乍然至此,於他人看來,她的境遇無異於貶黜,不禁教人心生憐憫。


    好在浣衣的活計雖苦,做起來卻並不難。每一日晨起晚歸,還算得上充實平靜。所居一室的幾個婢女俱是性情溫和,不像藝女那般爭鋒生事,很快便融入了氛圍。


    如此過了月餘之久,身上的已逐漸痊癒。虛懶度日許久,慕容素也自知自己不能如此混沌下去。正當她正細索著該如何離開這座浣衣房時,未想竟這時發生變化。


    這日清晨,慕容素一如往常,晨起將前一日浸透的被料濾透晾曬好。初秋的清晨,井水冰的徹骨,對方才重傷初愈的她分外吃不消。她方才完成了兩匹,直覺體內一陣難過。


    浣衣房的木門便在這時被猛然撞開。


    慕容素嚇了一跳,還不及直起身,幾個粗壯的男人便已上前,不由分說捆住她的手腳。那些人野蠻而力大,她掙脫不過。觸膚刺痛的麻袋當頭罩下,瞬時便黑了視線。


    第64章 棋子


    耳端有似有若無的叫喊咒罵,她隻覺身體重重一沉,似乎被甩進了一輛馬車。周身的顛簸使她暈頭轉向,幾乎要吐出來。


    走了好一陣,馬車終於漸漸停下,遮覆視線的麻袋猛地被揚開,猝然的光亮讓她一瞬有些不適,慢慢睜開眼,晃出一道策馬而立的身影。


    李祁景。


    慕容素有些怔愕。


    而接下來的一切卻令慕容素大驚失色——


    自小廝手中接過捆縛她雙手的繩端,他猛地調頭揚鞭,打馬縱蹄而去。


    那一陣拖拽猛然而來,慕容素幾乎是踉蹌著被拖到在地。疾蹄駿的行的飛快,一瞬帶來的重力快而猛烈,她死死地扣住麻繩,鮮血剎那溢流而出。


    火辣的疼痛瞬間傾灼,整條手臂都仿佛斷掉了。她覺得胸口劇痛,如壘了千斤重石一般沉重,在馬蹄濺起的灰土中絲毫喘不過氣。心中被恐懼層層包裹,不由自主地驚呼,淚水一瞬流出來。


    疾馳的馬很快被勒住,李祁景策馬回身,居高臨下地打量。倏地,他揚起手,掌中的馬鞭挾楓而下,徑直朝著她的臉頰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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