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十五女中,僅有一人頗為特殊。


    ——擇選當日盛氣淩人,恣意生事的紅衣女子,舉國聞名的紅袖坊頭牌舞姬沈妙逸,是這一種藝女中最為矚目的焦點。不同於其他十四女,她自入府起便頗受照顧,連日常所居都是獨辟一間,不必同其他女子一般兩人一所。半月以來,她極少出勤,也不常露麵,多數都是匆匆到來又匆匆離去,卻從不曾被質責。


    又經過了一段時日,慕容素逐漸發覺了些許異象。


    十五個女子朝夕相處,外部看似氛圍諧的氛圍,其下卻仿若隱有暗流,竟是逐漸分裂出了兩個小小的黨派。多數以沈妙逸為首,每日亦步跟隨,鞍前馬後,足令另一些人對其異殊心生妒恨,不願與之為伍。更少的幾個如她這般,每日獨來獨往保持中立,免不了受兩方拉攏打壓,日子頗為難過,時日一久,也便有了趨勢。


    這座王府的主人當屬敬北王李祁景。自那日遙遠一瞥後,這些藝女便再沒機會見過。初時女子們還心存好奇,紛紛納異他此次徵集了她們要作何作用?更有甚者遐想何日可再一睹俊顏,或能走幸被就此看中,從此飛上枝頭,再不必屈與人下,為生計而奔波困苦。


    可時日一久,更多有關李祁景的傳聞逐漸漫開。府中傳說敬北王生性冷淡,並不好色,身側終日隻隨一名侍從,更無貼身侍婢妃眷。日子一天天過去,李祁景始終未曾召見,就連有關正選藝姬的談言都慢慢淡了,漸漸的也便無人談及。


    白芷在擇選當日的表現所知之人入府不多,但她以“斬雀”一舞出類拔萃的消息卻不脛而走——這點尤為令沈妙逸深忌。好在對於慕容素而言,那女子平日的些許為難掣肘宛若遊戲。自入了王府,她有意隱蔽鋒芒,謹小觀微,事事獨行獨往。這離群的性情直令其他女子對她遠而避之,日子過得倒還算安妥。


    算起來,入府已有數月。如今一切穩定。而她若想再進一步,目前最需做的,便是要先接觸到敬北王——李祁景。


    ·


    下了場微雨,天空還蘊著些許灰濛的水汽,空氣清新,漱去了入夏沉鬱的酷熱。


    李祁景方自行武場歸來,一身墨青的勁服更顯瀟灑英俊。此刻沿著窄長的院道信步而行,望花賞景,神色疏懶散漫。


    身側的嶽忠低聲稟報:“阮氏拉攏謀逆,以權謀私,陛下已下旨,將阮氏三族流放漠北。阮美人雖未降位,但前日被查出自寢殿暗行巫術,目前霜雲宮已封,與冷宮無異。”


    “前日巳時,昨日申時,以及今晨朝後,吏部司史張拓,大理寺卿穆慍,以及廣威軍首領司馬偈,皆秘密私入了淇府,恐有倒戈之向。”


    “昨夜府衛在府中尋到一可疑人,看勢是安插的暗樁。雖誓死不認,但經探查,應該是蛾網的人。”


    ……


    一則則密報入耳,李祁景默默聽著,似乎不甚在意,“還有嗎?”


    “還有一件事……”話語略停,嶽忠盡量讓語氣平常,“右相昨日進宮請旨,但請陛下為喬氏的二小姐與淇家公子賜婚,陛下……應允了。”


    “喬氏?”這一句終於讓他有了反應,側眸望了一眼。


    “是。”


    靜了少許,李祁景冷笑一聲,“看樣子,喬氏勢要與淇氏公開聯盟了!”


    兩相若達成聯盟註定權傾朝野,屆時之勢於皇權可謂滔天的威脅。嶽忠細想了一番,低聲開口,“王爺,你看要不要……”


    “罷了。”他彈了彈手,拂去袖上一片碎瓣,“皇兄既已應允,想來自有策略。先不必動作,看看這淇喬兩家究竟要做什麽。”


    “是。”


    近來涼國的朝野可謂跌宕詭譎,變換莫測。


    六部官員逐一落水,九卿明哲保身視若未見。恰逢邊界滋事頻生,異國屢犯邊境尋釁。權利更迭,內憂外患,教人人心惶惶。


    左相淇嘯天一手遮天,右相從旁推波助瀾,更是將整個朝局一麵傾壓。如此局態之下,根基尚淺的帝王隱忍不發,看似更像是兩相操控的傀儡,輕輕撥弄即可聊控驅策。


    看來……


    眉目的冷鷙一閃而逝,他繼續緩步前行,“近來後苑那邊狀況如何?”


    嶽忠自然知曉他問的是什麽,立即回答:“目前順利,無日或斷,王爺放心。”


    “成果如何?”


    “據雲嬤回報,此次的藝女條件皆優,不乏出類拔萃者。例如紅袖坊的舞姬沈妙逸基礎牢靠,天資超群;一坊同出的徐韶冉身纖體柔,可塑性強;以及樂女中的荊家姐妹,都屬條件上佳者。”


    靜了一靜,李祁景似隨口問道:“那個白芷呢?”他猶記得他曾說過那個女子技壓沈妙逸。想來非常。


    “白芷……”


    嶽忠的話語略頓了頓,李祁景多了一絲興趣,“怎麽?”


    沉了口氣,嶽忠說道:“不瞞王爺,那個白芷有些奇怪。”


    李祁景眉目一挑,“為何?”


    “回王爺。”仔細思索了一下,他低聲回答:“照雲嬤所言,擇選當天以白芷之技,按理說當稱眾女之首。可據昨日雲嬤回稟,按近段時日的訓練來看,那白芷卻表現中正平白無奇,雖無錯處,可也並不出彩,甚至在十五人中也僅排名末端。憑她現在的技藝,逐她出府都不足為奇,雲嬤也是念在她當日表現驚人,想再觀察些時日才額外破例。可是照現下的狀況,卻的確教人奇怪。”


    表現平庸?


    李祁景有些訝異。默然細思了片刻,慢慢的竟淡笑了起來。


    嶽忠隻能想出一種可能,“王爺,您說會不會是這白芷本就平庸無奇,僅是精熟那‘斬雀’一舞?”若當真如此,恐怕以欺瞞之罪將她論處都不為過,逐出王府都是輕了。


    “未必。”李祁景隔了少頃開口,語意中卻隱含嘆賞,“鳳落雞群,先隱其芒。隻怕你們都被表象蒙蔽了。”


    嶽忠怔了一瞬,“王爺是說,白芷是故意表現如此?”


    “有可能。”


    “為什麽?”他愣瞪了半晌,始終不理解。


    撫弄著腰際間似雪的佩玉,李祁景無聲而笑,“那些女子貌美善妒,抱團生事,她若技藝超群,又天性清傲不願與之為伍,恐怕隻會淪為眾矢之的。為避繁難,也隻有先隱藏實力,等根基穩固再做他算。”說著他忽地哼了一聲,似乎有些微諷,“也不知道是聰明還是愚蠢。”


    嶽忠恍然了悟,似又突然思及什麽,麵龐透出疑惑,“那這樣一來,我們又如何知曉她真實實力?王爺不是正——”瞥眼望見主人的目光驟然微厲,他未說完的話立即又隱了下去。


    李祁景微微一默。


    “怕什麽,她若真有實力,實力隱現也是遲早的事,何必急於一時?”


    眸中忽地劃過一抹精銳,他微微笑起來,“左右她已入了府,我倒要看看,她究竟是鳳凰,還是野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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