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掌摑的女子身形窈窕,一襲樸素的衣裙裹在成熟豐腴的身段上,仿若一朵明麗的嬌花。而此刻這朵花卻泫然淚泣著,白皙的麵龐指印清晰,清淚婉轉,望之楚楚可憐。


    輕拭著淚,她顫巍巍地開口,“我……我不是故意的……”


    紅衣女子顯然不肯罷休,美艷的麵龐上滿滿的厭惡,猛地一搡將她推到在地,怒罵:“賤人!這裏可沒男人!裝成這樣一幅柔柔弱弱的樣子,是要勾引誰?!”


    哭泣與爭執的聲響漸漸漫了出去,引著旁側幾個隔間的藝女也紛紛探過頭來,猝起的爭鬧乍望根本辨不出何是何非,隻是盛氣淩人的嬌女與淚眼盈盈的弱女同及,偏側之心顯然易見。


    列隊裏終有女子看不過去,上前一步似要阻止,卻被同伴拉住,低低的話語輕輕流出,“你瘋了?難道要招惹沈妙逸?”


    本想出頭的女子凜了一下,猶豫少晌,終是悄無聲息地退了回去。


    議論聲漸漸大了,人群裏慢慢有更多的人認出來。眾女本便心頭戚戚,此刻更加忌憚著不敢上前。她們這些民女命微如芥,無人敢在王府惹是生非,更不願平白惹了這座整個雲州都赫然聞名的舞姬。


    ——雲州紅袖坊的行首舞姬沈妙逸,而今大涼舉國有名的當世舞女。民坊盛傳其身伐舞姿驚鴻絕世,一舞可值萬金,盛名甚可企及當年一舞傾國的前朝公主。


    傳聞當年前朝大燕帝王慕容念壽宴,其女定國公主以一闕劍舞“斬雀”驚艷四座,揚名天下。可惜燕朝覆滅,傾國一舞終歸塵土,成為絕世之憾。


    沈妙逸苦習多年,終將“斬雀”一舞重現天下,並憑此舞一舉興盛紅袖舞坊,成為雲州名頭最盛的藝女。無數商賈權貴一擲千金,僅為親眼目睹“斬雀”一舞,其難可見。


    可惜天下聞名的美人也並非完美。雲州盛傳沈妙逸容顏傾城,卻性情傲縱,成名後又受盡千般嬌寵,更是變得暴戾易怒。據聞當初有一婢女,僅是替她束髮時不慎扯痛,便被下令責了十餘杖,永逐紅袖坊。


    民坊間的流言大多難信,而今這一幕卻是親眼所及。眾女心悸之餘,隻能感嘆此女運氣不佳。無人願與這般一個對手為敵。憑妙逸之技,此番選試中選必然,即便她此次藝技超群可選入府,恐怕未來的日子也不會好過。


    猛地一腳襲中膝蓋,素衣女麵色青白。她本就半仰在地上,忽然而至的劇痛讓她硬生生跪跌在地,險著沒能爬起來。周圍無人相幫,她又駭又怕,躬著身子向後躲避,連聲泣道:“我真的並非有意,姑娘息怒!”


    沈妙逸卻似乎聽不見,接連而至的怒諷譏嘲格外難聞,尖刻的話語不堪入耳,聽得無關的人都直感心驚肉跳。謾然間她猛地一扯,直攘得女子袖口破碎,足下一蹌倒向一側。


    眼見她便要頭擊石牆,人群中有一隻手悄無聲息地一挽,將將堪住了她摔落的勢態。


    險著的慘劇被製止,愕然間眾人紛紛錯目望去,看向隊末那個出手的女子。


    那是一個身段美好的女子。


    素顏碧裙,螓首蛾眉,素白的麵巾掩住了大半張臉,僅能望見如畫的眉目。她一身上下全無珠翠,僅在額間墜了一枚精緻的花鈿,仔細望去,才可見那是為掩蓋額上一處細小的胎紋。


    發白的青碧衣衫最普通的粗麻布料。這種裝扮在街坊民間甚為常見,佇在裝扮精緻的諸多藝姬中卻大相迥異,一望即知是普通民女。


    民女能走到入苑的地步可謂罕見,妙逸上上下下打量了少頃,美麗的黛眉微蹙,語中透著不耐,“你是誰,可認得她?”


    素衣女似是被欺怕了,忽然的人施救,抓緊了女子的手臂不肯放。她的頭卻始終垂著,四下的爭鬧仿佛皆與她無關,很久才慢慢抬起眼。


    隻見她頓了輕許,唇齒一張一翕,淡吐了幾個字,“不認識。”


    同時,漠然拂去了素衣女子的手。


    眾人皆以為她會打抱不平,這般回音無不令人失望,妙逸嗤笑一聲,“還以為會多能耐,原來也是個怕勢的軟骨頭!”


    她並未慍惱,默默地垂了眼睫。


    沈妙逸方想又說什麽,內室的門卻忽然一動,帶出一聲嗬斥,“都吵什麽?!”


    這邊的動靜聒噪擾人,終於引來了內室一位負責獨試的侍婢,三言兩語訓斥了眾人。威壓之下無人再敢輕易開言。眾人識趣地緘口噤聲,歸回了自己應在的隔間排好隊列。


    數十女子自室中行出,正是方才結束的一組。一位長發綰鬢,地位略高的嬤嬤隨在隊末,目光向眾女平漠一掃,淡淡開口,“戍組,進來。”


    風波草草平復,眾人斂了聲氣。放棄了繼續針鋒相對,沈妙逸螓首輕昂,媚麗的眼波半是不屑半是倨傲,邁步踏入室內。


    ·


    內室極大,卻收斂得十分空闊,周側設了幾十餘座,中立高台。所有參選獨試的女子均在台上進行。台下四位判官現場評判,按照技藝水平劃出上中下三等。桌案的一側置了一個金沙時漏,沙盡即停。


    此前已歷過數組,台上縈滿碎羽殘芳,細雪般鋪漫了一地。核實過每個女子的身份姓名,三十名女子按序分列,依次上□□試。


    整個內室鴉雀無聲,不久絲樂聲起,一名少女步上試台,一個個過得極快。半數人的表演不至一半便被叫停。嚴厲而挑剔的嬤嬤素手一揮,接著便是劈頭蓋臉的摘指。去留全憑自身技藝,毫無半分容情。


    輪至沈妙逸上台,整個內室都悄悄默了。


    紅衣女子下頜輕揚,舉止間都透著胸有成竹的意味。她存心現技,袖間一甩,飛出一條光滑柔韌的綢帶,水蛇般攀上了台上的木樑。竟就著這股寸力蹁身躍上試台。


    巨大的板鼓現至台中,妙逸赤足輕踏,水袖微婉,足下輕輕一錯步,踏出了第一聲奏。


    咚!


    板鼓一震,絲竹聲起。長袖輕揚,長劍必現。斬雀開舞——


    台下的眾人會精聚神,屏息斂氣,眼睛都幾乎忘了眨,共賞這聞名天下的驚鴻一舞。


    美人似畫,身法輕妙。妙逸優美的身姿倚劍蜿蜒,火紅的衣裙盛展,如一朵艷絕的花盛放台間。隨著樂奏忽動,她驀地轉身,紅袂飛旋,足下輕踏,清泓的利劍在腕間婉轉,寒花繚亂。


    端似青雲月,浪似驚濤海。


    那本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形態,此刻自她身上,卻是異樣的和諧。紅衫如焰,長劍勝雪。淬礪的寒劍縈著朦朧飄渺的身姿,似珠纓炫轉,又似藪龍蛇動,美得若璧無暇,媚得風情入骨,聲聲輕震撩人心魄。


    妙麗的舞步曳曳飄搖,聲聲相扣。時如急雨;時如芳綻;時如風臨,時如飛燕。忽然間水袖將甩,雪劍微旋,衣袖舞動,似有無數花瓣淩空而下,牽著一縷似微若無的沉香。


    一舞終了,妙逸身形緩頓,慢慢固格成一個極其美妙的姿態。她呼吸略促,美好的胸型些微起伏,潔白圓潤的額滲出薄汗,神情卻有種說不出的傲,視空一切般的睥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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