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想看看啊……


    驀然,弦響之聲破空傳來,何度一驚,身手極快的把夜熔推向一旁。


    一直黑色的羽箭極快地飛了過來,箭身沒入樹幹。


    受到震動,積在梅枝上的雪飛揚著落下,身後隨侍的宮人隻驚得魂飛魄散,急忙扶起被推倒在地的夜熔。


    “娘娘,您沒事吧?”


    “竟然失手了,真是對不住,沒有傷到吧?”


    遠遠走來的男子以很惋惜的聲音說著,但是一點歉意也聽不出來。


    而聽見那個玩世不恭的聲音時,夜熔正在從雪地中站起的身體不易察覺的一僵。


    然後,她落入了一個熟悉的懷中,耳邊響起了羅迦的低沉音色:


    “你怎麽出來了?!沒傷到你吧?”


    羅迦攬住她的身體,帶著欣喜和恐慌,一手安撫著夜熔被玄貂包裹的背脊,另一手則攬著她的腰,以便盡量和她貼近。


    旁邊的男子看著低垂著頭夜熔,在他的角度隻能看見被鬥篷覆蓋住的,蒼白麵容。


    走近了幾步,她發上的斜斜擦一對金絲蝶翼步搖,銜掛珠串,搖曳垂落於鬢角,再次擋住了他的視線。


    沒有耐心再仔細打量,男子看著君王和女子親密的姿勢,毫不在乎的嗤笑出聲。


    而被夜熔奪取了全部心神,心中洋溢的幸福和滿足的羅迦此刻才回過神來。


    “來,朕給你引見一下,這是朕一把最鋒利的寶劍,官任衛州上護軍。愜懷,這是朕的愛妻。”


    自然的笑意浮上羅迦俊美的臉,他很喜歡這個不拘小節的男子,同樣他也知道男子對自己是何等的忠心耿耿,如親人一般衛護自己。


    在這爭權奪利的宮廷裏,他對於自己雖不是兄弟卻勝於兄弟。


    “娘娘千歲,微臣剛剛失禮了,望請娘娘不要見怪。”


    男子雖是麵聖著的卻是一身簡裝,天青色的錦袍,領口一圈白色的狐毛,隨著風微微的擺著。說話間挑眉挑眼的笑著,像貓似的眼睛卻暗暗的浮著一層精光。


    一旁的何度已經從樹上拔下了烏黑的箭,利落的手法,讓男子暗自一驚。


    夜熔接過箭,白皙纖細的指緩緩在箭身上摸索著,然後依舊是垂著頭,淡淡開口:


    “將軍姓莫?”


    此語一出,羅迦和男子俱是一愣,不過男子到底是官場世家中打滾久了,把驚疑掩飾得半點不留痕跡。


    “箭上刻著而已。莫愜懷……”


    夜熔低語著男子的名字,然後一切就好像昨日般,清晰的浮上了她的腦海。


    溫柔的帶著薄繭的手掌,溫柔的唇,那溫柔和痛苦混合的滋味。


    朦朧的時候,他隱忍以及細膩的安撫……可是那一切目前都不重要了。


    想到這裏,她緩緩伸手摘掉了鬥篷,抬起了頭。


    “本宮無法視物,自然也就無法看見莫將軍張弓的英姿,真是遺憾。不過,剛剛還以為莫將軍真的要射殺本宮呢。”


    美麗到在陽光下幾乎透明容顏,幾乎把人冰凍住的眼下,藍色的胭脂花……


    似是被那刺骨的冷猛凍一下,莫愜懷的眼裏立刻浮出一層霧氣,視線和瞳孔都開始收縮,全身變得僵硬。


    風吹著,帶下了陣陣雪花,空氣中逐漸加重的寒氣,讓夜熔咳了幾聲。


    “愜懷你也太不小心,罰你再不許在宮內張弓。”


    看到了一切的羅迦,隻以為是莫愜懷對夜氏的憎惡,所以並不是太過在意,隻是低頭緊張的摟緊了她:“不過朕保證他並不是有意的,來,一同去菱陽殿說吧,這裏好像越來越冷了。”


    被羅迦這麽一斥,莫愜懷歪了歪脖子,如工筆細畫比女子還要精緻的麵上卻仍是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樣,羅迦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他仍是笑嘻嘻的跟上,但是看著夜熔背影的眼底深處,多了一抹深思。


    爐裏剛剛添了細蘇的紅羅香炭,燃得絲絲剔紅,發出歡快的畢剝之聲,殿中暖如春日。


    宮人見他們進來,忙把隔了銅格子煨著描金酒壺撤下,紅袖素手用添漆的托盤捧著,呈了上來。霎時間,香醇的味道瀰漫在空氣裏,濃得象一段絲綢。


    夜熔在羅迦的攙扶下落座,就聽到悉悉嗦嗦的衣裾之聲,簪環叮琅若流水疊聲,然後女子軟言輕語響起:


    “臣妾參見皇上,娘娘。”


    “免禮吧。”


    羅迦有些緊張的偷眼瞧著,隻見夜熔的眉不易察覺的皺了一下,忙親自幫她解了鬥篷,笑道:


    “賢妃的柳腰舞是最美的,愜懷這次可要好好品評品評。”


    吳賢妃躬身一禮,然後悠揚的樂聲中,紫玉珊瑚的步搖在雲鬢間隨著婀娜舞步微微晃動,輕紗舞衣在緩步之間搖出一片紅艷霞色,端是絕色。


    腰若楊柳,櫻唇經過點染更顯鮮紅,漆黑的眼睛,眼波流轉似不經意狀,婉轉落在羅迦身上,明顯的帶著誘惑的幽怨。


    端坐在幾案之後,莫愜懷一邊欣賞著吳賢妃的纖腰之舞,一邊斜窺著首座上的女子。


    解了玄貂鬥篷的她,依舊是一身黑色衣裙,金步翠珠如雲的髻發上搖曳,玉搔頭珠光流影,倒是襯得她肌瑩如雪,帶著一種蒼白的病態。


    席上何度跪在夜熔之側,執著銀箸把各色食物夾入她的碟中。


    進宮之前他隻曾聽聞夜後喜黑衣,且眼盲暴躁易怒,他一直很奇怪為何這樣的女子,能使英明的君王神魂顛倒,卻萬萬沒有想到是她就是那個和他春風一度的女子。


    望著夜熔冷漠鎮定的臉,滿腔無處發泄的憤怒卻使他無法平靜,然後放肆地笑起來,露出了野獸般的白牙齒。


    “請娘娘嚐嚐這飛葉,此酒是臣專門為皇上帶回的。”


    接過何度遞到手中的琉璃酒盞,夜熔攏袖端起,稍稍垂下了眼瞼,讓微顫的密密睫毛遮住了眼,細細的抿了一口。


    然後,舉起手想與和她舉杯的莫愜懷,還有一旁含笑而望的羅迦,都發現了她麵上一閃而過的恍惚神色。


    剎時間,她好象在入神的想著什麽,蹙起眉,眉眼間全是的回憶……


    因為看不到他們訝異的視線,她的嘴角忽又淡淡的勾起,浮起一絲笑容,盞中輕淺的酒液搖搖晃晃,映下了她稍縱即逝的絢爛笑容:


    “果真是好酒,入口柔和濃鬱,回味甘美寒冽。”


    淡淡的杜若在菱陽殿中沉澱,美麗的舞依舊在繼續,可是他們的已沒有心思去注意。


    君王遲疑著伸手摟住了夜熔消瘦的肩膀,皺著眉頭有些嫉妒的說道:


    “酒雖好。但也不要貪杯,你的身體才剛剛好。”


    還不待她答話,莫愜懷眼裏暗影彤彤的開了口。


    “這飛葉酒是瓜州的特產,娘娘您到過瓜州嗎?”


    她長長的睫毛顫抖了一下,青色的陰影如煙花,暈染了眼下。


    “從來隻是路過而已。”


    “瓜州每月十五的燈會可是比這飛葉出名的多啊。”


    火燒火燎一般的酒意從喉間沖斥而開,如海潮一般九層波濤。


    金絲紋繡的袖掩住唇,她不由的咳了起來。


    羅迦倒是吃了一驚,如此厚重的酒,她大病初癒的身體如何禁得起,伸手輕撫她的脊背,本是想這樣她會好過一些,卻不想她的身子一僵。


    殿下翩翩起舞的吳賢妃,眼裏生出幾分艷羨和嫉妒來。


    待到羅迦收回手來,她方抬眼轉向莫愜懷的方向。


    一片水光盈盈的明眸,雙頰染上一層嫣紅,如九染的錦紗,挑起來,落下緋色。


    “是嗎,那本宮有機會一定會好好觀賞。”頓了頓,待到喉中酒氣過了,才緩緩起身道:“大概是久未飲了,不勝酒力,望皇上恩準讓臣妾先走一步。”


    那一抹暗色玄衣消失於宮門之外,寒涼的也似在空氣之中染開了般,殿內晦澀迷離。


    羅迦坐於席上,已經沒有心思,明黃的衣袖一擺,吳賢妃便幽怨的退了出去。


    坐在下席的莫愜懷目光炯然的看著君王,在一剎那,眉宇間浮出一種凜冽的寒氣,宛若瀝血的金戈般森然,他清晰而緩慢地道:


    “皇上,無論如何,她都是姓夜。”


    “朕知道,愜懷。”羅迦皺著眉頭轉首望向莫愜懷,神色間倒是多了幾分憔悴,似是為了提醒自己一般,他又重複了一遍:“朕知道。”


    雪紛紛揚揚的落著,靜悄悄的,無聲無息的覆蓋了皇宮下來。


    從菱陽殿出來,莫愜懷走在出宮的長廊上,雪花柔和而冰冷地撫摸著臉頰。


    冰冷的美麗啊,美麗的好象要使人窒息。在不知不覺中,被那種極美的冰冷扼殺了呼吸……


    這種誘惑,連理智的君王也難逃一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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